“他主管东宫事务。”容铮像是习惯了这久违的滋味,低头又喝了一口:“以后有事可以找他。”
叶钊灵将罐中剩下的可乐一口喝完,盘起腿坐好:“我可是朴实的劳动人民,没事不会麻烦严大人的。”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两句话,门外突然哗啦啦地涌进了一大群人。叶钊灵已经被宫里又臭又长的礼节闹地没了脾气,在礼官开口啰嗦前他主动跳下窗台,认命地按照指示来到床前坐好。
太子的洞房是没人敢闹的,但洞房前还有一些必要的程序要走。容铮与叶钊灵两个大男人,横竖是生不出孩子,所以寓意“早生贵子”的环节自然被取消了。
二人刚并排坐下不久,两杯合卺酒就端到了他们面前。
今夜东宫点满了成片的红烛,不知是何处的庆典还未结束,悠扬的瑶琴声穿过夜色一路飘到帐中。
容铮端起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钊灵。
太子的这双眼睛生得极好,瞳眸幽深,眼尾微扬,眼皮前端略窄,到了眼尾处又延展出了一条舒展的曲线。
这本该是一双凌厉的眼睛,却因为那一点点微小的弧度,看人的时候凭空多了几分温柔。
叶钊灵从容铮手中接过一只酒杯,微微倾了倾身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胳膊。
容铮将杯子举到唇边,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他垂眸看向咫尺之外的那个人,平日里四六不着的一个人,今日规规矩矩地穿起一件长衫,竟像是从收藏在奇珍阁里的古画中走下来的一般隽逸。
叶钊灵注意到了容铮的目光,问:“在想什么?”
容铮眼波微闪,他垂下眼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10章 这段婚姻纯属拉郎
太子与新侯爷的洞房花烛夜,可以说是过得相当随便。
这段婚姻纯属拉郎,双方没有丝毫感情基础。不过容铮也没有打算苛待叶钊灵,早在婚礼筹备之初就让人给叶钊灵备下了一套主卧。
这个小套房就在太子寝室的正对门,两扇大门之间隔着一间共用的起居室,房间里的家具陈设皆是比照容铮自己的规格。
只是大婚当晚,夫夫俩没有分房而睡的道理。所以两个大男人只得捏着鼻子,一起在绣龙画凤的婚床上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女官们便井然有序地敲门走了进来。结束了昨天的仪式,并不代表完成了婚礼,太子和靖南侯今天一早还要赶往耀庆宫行谒见礼。
谒见礼,简单说来就是新人在结婚第二天一起拜见自己的亲戚长辈。所以谒见这天,皇室所有的宗室亲族,无论血缘远近,都会借此机会齐聚耀庆宫。
耀庆宫是皇城北半城的主殿,女皇登基后便在此居住办公。在太子的所有长辈中,当属女皇的身份最为尊贵,所以今天的谒见礼便设在女皇的宫中举行。
容铮不习惯与他人同榻而眠,一个晚上几乎没有闭眼,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叶钊灵倒是休息得不错,神采奕奕地坐在床头和女官们打招呼。
乐之是东宫的高级女官,在容铮身边工作已有几年时间。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了好几圈,突然灵光一闪,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当她带着这个意外发现再度看向容铮时,眼神就不由得有些饱含深意。
谒见礼这天的礼服并不比大婚当天简约多少,在乐之帮忙更衣的过程中,容铮早就注意到了她那不同寻常的眼神。
容铮将胳膊伸进宽大的衣袖里,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乐之连忙收敛视线,提起另一侧袖子,欲盖弥彰道:“殿下请转身。”
乐之的脑瓜里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容铮是没有机会知道了。今晨还有许多繁琐的流程要进行,为避免耽误吉时,二人提前出发前往耀庆宫。
耀庆宫内一切准备妥当,阖宫上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太子大婚确实是近年来难得的喜事,往来的宫人们远远看见太子和叶钊灵,都要特地绕到二人面前,亲口道一声恭喜。
叶钊灵和容铮到达耀庆宫的时辰尚早,但正殿中已有宾客到场。叶钊灵一脚刚迈入门槛,就看见大司农文斌坐在观礼席上,在几个年轻人中间悠然闲适地喝茶。
这几个年轻人叶钊灵并不陌生,他们是女皇母家的亲戚,都是娱乐八卦新闻的常客。
在谒见礼正式开始之前,太子还有一些单人的流程要走,容铮刚一进殿就被礼仪官请走,留下叶钊灵一人在大殿内稍作等候。
出于基本礼节,叶钊灵站在原地,朝大司农一行人行了个常礼。
文斌撩起眼皮,用鼻孔看了叶钊灵一眼,接着便像是没见着这个人似的,转过头去继续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文斌身边的人看见大司农摆出了这么个态度,互相使了个眼色,皆对叶钊灵视而不见。
有女皇这个倚仗,文斌早将太子老丈人之位当作囊中之物,皇室上下也都默默认下了这门亲事。早些日子刚传出太子准备选妃的消息的时候,人人见了文斌都要先道一声恭喜。
谁知到了关键时刻,竟被一个无名小卒截了胡,自己和女儿都成了满朝的笑柄。
易地而处,叶钊灵很能理解文大人的心情,可他也没有热脸贴冷屁的兴致。于是他收回手,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这时,文斌身边一个打扮夸张入时的年轻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他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大惊小怪道:“哟?这是哪来的杂毛狗?”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陆思凡,是女皇的亲外甥。此人不学无术,行为出格,大学没考上就顶着女皇的名头出道当了偶像明星。听闻他痴恋容铮多年,对太子进行了各种各样的骚扰,直到容铮让人将他绑到僻静处狠揍了一顿,这才彻底安分了下来。
陆思凡的话成功吸引了身边其他人的注意力,一位画着烟熏妆的姑娘探头看了眼陆思凡手机上的照片,笑嘻嘻地说道:“表哥莫说笑,宫里哪有这种下贱品种?”
“谁说没有?”文斌在旁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一脸好笑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叶钊灵的方向,刻意拔高了音量道:“喏,那不是有一只?”
话刚说完,文斌“噗嗤”一声,自己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在场的其他人见状,立刻爆发出哄笑,生怕自己笑得不够卖力,扫了文大人的兴。
文斌用杯盖拂了拂茶汤,一脸挑衅地看向叶钊灵。文大人并不屑于去掩饰,他此番就是在故意羞辱叶钊灵。就算他失了国丈这个身份,在朝中也是个手握实权的人物。这姓叶的就算虚封了一个靖南侯,在他面前也没有说话的份。
想必此人现在已经认清自己的地位,今后在宫中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什么事呢,这么好笑?”
满堂恶意的讥笑声中,叶钊灵回过身来。他缓缓迈步往前走了几步,幽深的瞳仁扫向哄笑的人群。
笑声戛然而止,向来有恃无恐的二世祖们像被人按进了一盆冰水里似的,不由自主地止住了笑意。
四周鸦雀无声,大殿上的气氛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叶钊灵看向人群中的文斌,缓缓开口道:“文大人这是在说我吗?”
叶钊灵依旧端着那张客气端方的脸,与之前没什么两眼。但他的眼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人无法直视。
在叶钊灵的注视下,文斌的心中也是一阵莫名的慌乱,心里的那句“说的就是你。”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略微定了定神,这才强装倨傲地反问叶钊灵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说你了?”
“说的是我也无妨,杂毛狗聪明友善,忠诚勇敢。”叶钊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一笑,他周身的倾略性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他再度看向文斌,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我听闻在这皇室里,最讲究的就是上下尊卑。我自认是杂毛狗,那么文大人,您又是什么呢?”
文斌再怎么自以为位高权重,都不过是依附于皇室的外臣。若文斌非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那么谁尊谁卑,结果一目了然。
“你!”文斌气急,脑袋一热已经顾不得规矩礼仪,一巴掌将手中的盖碗拍在了边几上。
上好的珐琅梅花纹盖碗当场碎裂,红褐色的茶汤沿着桌角流了满地。在场其他人见文大人动了怒,皆静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叶钊灵一脸惋惜地看着桌上碎裂的茶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面孔:“文大人,大清早的,莫要动怒为好。”说完,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笑道:“在下失陪了。”
容铮和严天从内殿出来,在门后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严天见叶钊灵婚后第一天就得罪了文斌,心下非常不安。他忧心忡忡地对容铮道:“殿下,侯爷一来就开罪了文大人,日后怕是会有不小的麻烦。”
文斌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又是一个铁打的帝党。严天并非关心叶钊灵的个人安危,只是担心他惹怒文斌,无端牵累东宫。
容铮的脸上倒看不出丝毫忧心,反而隐隐还有些赞许。他看向叶钊灵,笑道:“长得纯良无害,咬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严天闻言,再度把目光投向叶钊灵。他盯着叶钊灵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左看右看,都从中品不出“纯良无害”这四个字。
殿下大概是瞎了眼,严天在心里想。
第11章 直播事故
容铮回来之后,叶钊灵没有向他提起方才大殿上发生的事。辰时一过,受邀的宾客悉数到场,女皇也在鼓乐声中登上宝座。
太子身份贵重,皇室上下能受得起他一记大礼的宗亲没有几个。所以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谒见礼就顺利完成了。
午膳安排在偏殿,午后宗室们留在宫中稍作休息,等待出席下午国师主持的赐祝辞仪式。
大盛王朝自古以来就有个规矩,每逢国家的重要事件,就要请当朝国师出来预判吉凶。为了可以讨一个好彩头,皇室便把这一仪式叫做赐祝辞。
不过随着科学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祝辞已不再具有最初的作用,但这个仪式还是作为对国家未来的祝福与祈愿,被保留了下来。
对于皇室中人而言,向公众展示他们的生活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结婚这种大事更是工作的重点。所以无论是上午的谒见礼还是下午的赐祝辞,大殿内都划定了媒体区域,全程进行线上线下的同步直播。
下午未时刚过,现场已准备就绪。可是在仪式临开始前,突然传来了国师因故不能亲临耀庆宫的消息。
此举虽引起许多宗室的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没有人可以改变国师的决定。钟毓没有现身,代他出面的是一位年纪尚轻的掌仪司。
掌仪司不过二十二三岁,一幅大学刚毕业的青涩模样。小伙子刚过实习期没多久就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登上了祭台。
仪式开始后,容铮与叶钊灵并排跪在一块无字的金色牌匾下,掌仪司手中捧着一只纯金颂钵,立在祭台上念念有辞。
掌仪司口中念的是祝祷的颂文,具体说的是什么,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听懂。但眼下没有人关注这个细节,无论是在现场观礼的宗室,还是守在直播前的大众,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掌仪司手中的颂钵上。
那只颂钵里装的就是国师对两位新人的祝辞,虽然大家都知道赐祝辞不过是个象征性的仪式,国师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道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天机,但心中还是难掩期待。每次国师赐下的祝辞都会成为当下的热点新闻,引发一连串的分析讨论。
终于,一阵悠长的唱诺声响起,祝祷结束。与此同时,几只金色的小筒几乎同时从颂钵底部的孔洞里滚落出来。
金筒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每个里面都分别装着一只卷轴。
司仪官用黄花梨托盘装着金筒呈到太子面前,容铮看似慎重实则十分随意地伸手一指,选了中间的那只。
掌仪司当众打开了太子选定的这只金筒,抽出卷轴,大声将上面的字颂读了出来:“蕴德无瑕,璞玉粹美。”
掌仪司读完祝辞,便将金筒收好递给司仪官,不做解读。这短短八个字浅显易懂,打眼一看便知是好话,大概就是在颂扬容铮品行高洁,天资卓然。按照东宫的一贯行事风格,在今天的仪式结束前,东宫就会发表一篇分析文章,将这八个字扩写成一篇歌颂太子的八千字长文。
司仪官再次将这只金筒呈到太子面前,太子收好金筒,俯身对着金色的牌匾行了一个大礼。这样一来,太子的祝辞已定。接下来同样的流程将在叶钊灵身上重新进行一遍。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但当掌仪司打开叶钊灵选定的那只金筒后,情况发生了些变化。
掌仪司盯着卷轴上的字,脸色青了又白,他的嘴唇上下抖了抖,久久不敢读出声。
观礼席上不知哪个没规矩惯了的二世祖不耐烦地催促道:“念啊?怎么不念了?”
掌仪司看了一眼叶钊灵,踌躇了片刻,仍是不敢开口。
“怎么了?”叶钊灵察觉到情况有异问,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掌仪司的手在微微颤抖。
掌仪司显然是慌了神,忘了祖宗的规矩。他将手中的卷轴略微倾斜了个角度,让叶钊灵看见了纸上的字。
卷轴是用珍贵的白檀宣制成,纸面皓白,隐有微光,撒着金粉的纸面上赫然写着“随波入圣,时夜落筵。”八个大字。
这句话又是借用了水,又是借用了时夜为意向,其实意思非常简单。用大白话来翻译就是“草鸡变凤凰”。
将这两句话作为叶钊灵的祝辞,摆明了就是说他身份低微攀附权贵,羞辱奚落之意非常明显。
叶钊灵看清了金筒中的字,容铮自然也能看见。太子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在从中作梗。
给叶钊灵难堪,就是在打东宫的脸,容铮无法坐视不理。他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严天,用目光示意他场中有意外发生,立刻想办法中断直播。
掌仪司久久不敢公布祝辞,引起了观礼席上的一片骚动。他去年刚刚入职经验不足,今天临时被安排过来主持典礼,没想到就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故。
他第一次打开卷轴时,直播摄像机已经拍到了祝辞的前几个字。他若如实将祝辞诵读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不但靖南侯和皇室的声誉受损,他本人也会落下一个重大工作失误的罪名。
想到这里,掌仪司的礼服里沁出一身的冷汗,脑袋也近乎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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