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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棠(近代现代)——一只猛禽

时间:2021-08-06 14:00:03  作者:一只猛禽
  穆京宸笑道,“我爹一把年纪了还经常被我妈赶出去站着呢。”
  渝棠难得被他逗得露出笑意,他轻轻抚上那朵时隔十几年再次回到自己腕上的红玉翡翠,眼底沉淀着看不出是欢欣还是狡黠的浮光。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为穆京宸的偏袒所动容,还是在考量,比起周雨卉穆京宸是不是更方便让他接近穆家那个害死了他全家的人。
  “如果你觉得罚得不够,我再让人看着她抄几遍我娘经常念的道德经。”
  穆京宸见渝棠似乎兴致不高,便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发,“我猜你心情肯定不好,所以给你带了一把糖来。”
  一阵窸窸窣窣后,裹着果香味的糖果被塞入渝棠手心,还有一颗则被剥开来递在他唇边。
  “罚太重了你妹妹只会更加记恨我,”
  眨眼间的功夫渝棠似乎在心里做了某种决定,他轻轻张口含下穆京宸递来的那颗糖,和穆京宸对视了一眼后又悄无声息地挪开了目光。
  比手里这十来颗糖果加在一起还要甜的穆京宸实在是太过炽热耀眼。
  “你……冷不冷呀?”
  渝棠别开视线,得了他这一句关心的穆京宸差点没忍住又给他剥几颗糖吃,也不顾双腿上被寒风吹得遍是鸡皮疙瘩,笑得像是三月的一阵甜风,
  “不冷。特别是看见你笑起来之后,一点都不冷。”
  “可是你还光着脚……”
  “你帮我刷干净的靴子舍不得穿进湖。”
  “你这样肯定会感冒的。”
  渝棠说着还帮穆京宸扣上了两颗衬衫扣子,他照顾渝眠照顾习惯了,哪里见得了穆京宸这样不要命的折腾。
  想来穆京宸应该是跳进湖里捞起手链后连衣服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换便跑来找他了。
  “要是因为这点儿事就感冒,我早就死在山上了。”
  穆京宸顿了顿,又道,
  “如果你愿意喊我穆京宸而不是穆先生的话,我肯定会觉得更暖和。”
  “一个称呼而已,你……”
  “大哥——!”
  甄晦粗犷的声音在小巷子里疯狂地回荡,吵得好几户人家都踹开窗户一顿唾骂,
  “大哥啊!你怎么跑那么快啊!至少穿上鞋子吧!哎呀大嫂,你没生大哥气了吧?”
  甄晦一个立正止步在他们二人面前,滑稽中带着几分端庄,端庄中又带着些许随意。
  “我不是你大嫂。”
  渝棠抗拒的声音和他这个大喇叭比起来显得格外单薄。
  “一个称呼而已。”
  穆京宸笑着戳了戳渝棠的胳膊肘,“不用那么在意。”
  “……”
  渝棠有时候真怀疑穆京宸的温柔良善都是装出来的,这只摇着尾巴的长毛大白狗说不定褪去伪装后其实是一匹瞳色幽深的大灰狼。
  甄晦招呼着给穆京宸穿上鞋子和外套后十分懂事儿地向后倒退了足足十步,满脸慈爱笑容地看着渝棠。
  “糖吃完了?”
  穆京宸自然而然地忽略掉甄晦,甚至往前侧了两步挡住甄晦看向渝棠的视线。
  “刚刚嚼碎、”
  渝棠卡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该咽还是不该咽,直到他看见穆京宸心情愉悦地又剥开了一颗。
  “夜间风凉,穆先生要不然还是早点回家?”
  他故意将“穆先生”三个字咬得极重,穆京宸听着却依旧舒坦,至少这下这句“先生”里还带着几分撒娇的固执,比之前的礼貌疏离不知好了多少倍。
  “再陪你站一会儿。”
  穆京宸无意要走,一连在军营里和那群糙汉子们闷了三四天,好不容易能和小海棠单独呆一会儿,他可舍不得就这么回家。
  “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再这么耗下去明天真的得去医院。”
  “至少等你把这颗糖吃完。”
  “……咔嚓咔嚓。”
  渝棠忍着硌牙的不适飞速嚼碎并咽下去了这颗糖,穆京宸肉眼可见地愣了一瞬,正打算厚颜无耻地再给渝棠喂一颗的时候,屋内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哥哥、咳咳,外面是谁?你没事吧?”
  渝眠哑着嗓子,他的咳嗽声听起来极其脆弱,像是随时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
  “也是,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穆京宸很识眼色地收回了手,知道渝眠这是在赶他走,他当然可以不走,甚至还能将渝棠直接掳回家里去,但他穆小少爷毕竟还是要脸的。
  “我弟弟受不得风,”
  渝棠看着穆京宸吃瘪的样子又弯了弯唇角,“不知明天能和穆先生在画室里再一起吃糖吗?”
  “当然。”
  穆京宸这才舍得走,临走前还又叮嘱了渝棠两句,让他好好戴着那条手串,没事儿就别取了。
  甄晦原本以为穆京宸要再赖上一会儿,找了个角落刚刚点燃一支烟,谁知他家少爷这就喊他要走,只得骂骂咧咧摁灭烟头跑去开车。
  送走他们二人后渝棠拉了拉袖子,用衣袖盖住腕上的手链后才推开卧室的门去看咳得正紧的渝眠。
  “哥哥,”
  渝眠乖巧地窝在被子里,“今晚想和哥哥一起睡。”
  “和我抢被子,然后受冻一夜,再大病一场?”
  渝棠点了点他的额头,没料渝眠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险些将他拉倒在了床上,
  “周末是我自作主张把别人请你去画展的票藏起来了。”
  渝棠没想到他会主动承认,还未接上话头,只听渝眠又用软绵绵的声音缓缓道,
  “我看见送票那人的车牌号,那是穆家的车。是那个杀了爸爸妈妈和妹妹的穆家。”
 
 
第16章 初至军营
  “我说过不希望你一直活在穆家的阴影之中……”
  渝棠叹了口气。
  连车牌号都摸清楚了,很难不怀疑他这个弟弟正在心里谋划些什么。
  “那哥哥你呢?”
  渝眠掰开他的手掌,在他被穆京宸焐得暖和的掌心画着圈,
  “你为什么会和穆家人扯上关系,是被他们发现了你没死,还是你在故意接近他们?刚刚来的人也是穆家的吧?我虽然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但一耳就能辨认出那个司机的声音。哥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想?”
  渝棠微微俯身,抽出手的同时帮渝眠掖好了被子,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漠用温情的动作掩盖成平淡的温柔,
  “小眠那么了解我,会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
  渝眠常被街坊邻居私底下喊作小疯子,不怕疼,不怕死,阴鸷偏执,但饶是他在被渝棠这般温声细语的“质问”时竟也情不自禁地沁出了满背的冷汗。
  捉摸不透的淡然比开门见山的阴森更加可怕。
  “我不让你去画展只是怕那是陷阱,我怕连哥哥也被他们抓走。”
  渝眠执拗地要继续解释他藏票的事情,渝棠耐心地听他说完,贴心地帮他倒了一杯温水端到面前,
  “没有人知晓我的身份,但如果你再这样闹几次,他们或许就会发现些端倪。”
  “我……知道了。”
  渝眠乖巧地就着渝棠递来的杯子抿了两口水,温腾的热气在他脸上散开成细密的水珠,他总是能辨别出渝棠缓淡语气中的不同意味,上一句是质问,这一句便是威胁。
  “并不是每一个姓穆的人都如豺狼,如果你执意要报复,至少要明白该死的只有那一个人。”
  渝棠熄灯前又向渝眠叮嘱道,昏黄的灯光悄然熄灭,渝眠躺在床上盯着窗外惨白的月亮却格外清醒。
  该死的人只有一个?
  那难道他们全家就都活该要死,活该要成为建筑起穆家这辉煌楼阁的碎泥烂瓦?
  原本渝眠丝毫不担心,甚至坚信他哥哥一定有办法能为家人报仇雪恨。
  其他人看不透渝棠,或者只以为他是个清冷温和、甚至好欺负的,但在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渝眠心里,他这个哥哥心思比谁都要冷漠缜密。
  否则在十多年前他们兄弟俩逃亡的路上,被害出满身病的就该是渝棠,而不是他渝眠了。
  但穆京宸的出现让渝眠感到了一丝惶惧。
  他本以为渝棠对穆京宸不过是虚与委蛇,直到前半夜他透过门缝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月光之中,被穆京宸逗得展颜的渝棠。
  漂亮朝气得像是本该和整个渝家一起化作灰烬的翩然少年。
  渝眠第一次心生困惑,在穆京宸面前会因为一句“大嫂”赌气脸红的渝棠,和积年累月里惯常冷漠颇有城府的渝棠,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的哥哥。
  从深夜到黎明,一整晚的时间里渝眠都是虚虚闭着眼睛,毫无睡意的状态。
  不管哪一个是他哥哥真实的样子,他绝不要被渝棠丢弃在这晦暗冰冷的角落,他要拉着渝棠和他一起画地为牢,他不允许渝棠丢下他,一个人去触碰光。
  比起彻夜难眠的渝眠,渝棠难得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将周雨卉和渝眠的那些事一股脑抛在脑后,他一觉睡到了临近九点才悠悠转醒,慌忙收拾一番要赶去画室。
  “渝老师!”
  出门没跑两步,渝棠就被早早候在巷子口的甄晦叫住。
  “甄大哥?”
  渝棠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穆京宸的身影,不由得感到奇怪。
  “那个,小渝老师啊,和你说个事儿你别骂我们大哥哈。”
  甄晦压低声音,有些为难地看着渝棠。
  “你说。”
  渝棠也煞有其事地凑过脑袋,只听甄晦一字一顿道,
  “我们大哥昨晚上不是泡了水还吹了风嘛……今早果然,发烧了。”
  渝棠:“……”
  “大哥这人吧从小到大没怎么生过病,穆老爷子觉得是他呆在城里给娇惯的,一气之下就把大哥又轰去军营了。”
  “倒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渝棠声音很轻,甄晦显然没有听清楚。
  “啊?嫂子你说啥?”
  “没什么。”
  “喔,总之就是大哥现在病入膏肓,但军营里又都是一群不懂照顾人的糙老爷们……穆老爷子也是个犟的,说不过小小感冒,铿锵男儿熬一熬就过去了,不肯接大哥去医院。我看大哥病得实在可怜,就想着要不然……要不然请、请大嫂,呸,请小渝老师去看看?”
  “你们营里一个军医都没有?”
  “嗐!那不是穆老爷子下了命令,铁了心要挫挫大哥嘛。”
  甄晦摘下帽子揉了把头发,发间都是汗,他要是没成功把渝棠给带过去,穆京宸非得从病床上跳起来揍他。
  “我知道了。”
  渝棠想了想,又进屋带了两副常给渝眠备着的退烧药,毕竟穆京宸是为了给他捞手链才受冻着凉,于情于理他都没法晾着他不去看看。
  “得嘞!您请上车,”
  甄晦高兴地踮起小碎步,替渝棠拉开车门,“画室那边您不用担心,我叫人帮您请好假了。”
  “邹卫伊?”
  “没错,哈哈,嫂子真聪明。邹少爷已经从最开始的大呼小叫变得熟视无睹了,我跟他说您要请假去照顾穆京宸,他憋了半天你猜说了句什么?”
  “什么?”
  “他说让嫂子你注意卫生。”
  “……”
  渝棠疑惑地看向甄晦,“为什么会这么说?”
  “喔,您应该还不知道,昨晚上大哥不是半夜才回去嘛,结果被门房当做贼给追了半天,闹得全家都知道他大晚上衣冠不整的从外面回来,这事当即就传开了。”
  “那……穆京宸他无所谓?”
  “嗐,大哥哪里会在意这个。他巴不得全村、不是,全城人都知道,免得再有些别有心思的莺莺燕燕纠缠他……对了,小渝老师啊,昨天是我的不对,我应该坚持把你送回家的,你也就不用受那通气。”
  “穆京宸罚了你?”
  “倒是没有,他昨晚上乐着呢,没心思管我。不过您放心,表小姐今早已经快要气死了,听说她薅掉了一地的头发,谁叫她对您不敬呢。”
  “她掉头发和我没有关系。”
  渝棠火速撇清关系。
  “哈哈哈,害,前面出城之后路陡,大哥怕您会晕车,让我给您带了一把糖来,含着酸的可能会舒服点。”
  甄晦说着便递给了渝棠一个糖罐子。
  “穆京宸真的把陈皮糖给买断了?”
  “不至于不至于,那么多糖都给您吃岂不是要给您吃出毛病来?其实就是那一天搜罗了一批,过几天港口再进货了,就恢复正常了。”
  “喔。”
  渝棠点点头,“你们军营能让闲杂人随便进吗?”
  “当然不能,军营重地嘛,不过你是大嫂,你不一样。”
  甄晦笑呵呵道。
  那时候渝棠还没有想到,他抵达军营后会有一大群糙汉子敲锣打鼓欢迎他,并且追着他喊大嫂。
  “我早就听说嫂子天生丽质,今天一见果真如此!大嫂,大嫂你别害羞啊,咱们欢迎着你呢!”
  “今天中午为了欢迎嫂子咱们炖羊肉吃哈,嫂子你有啥忌口不?吃香菜不?”
  “让让让让,让俺也看一眼嫂子嘛,嫂子你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能不能给俺介绍一下啊,俺好久没见过这么水灵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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