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钟厌九在场,容青玄早就掀桌子了!他勉力忍了忍心中的怒气,偏不喝龙篱盛得汤,而是看向其他菜肴。
满满一桌子的菜,堆得那叫一个琳琅满目,然而容青玄仍旧一眼看到了摆在最远处的烤兔。
他望着那只烤得油光锃亮的兔子愣了神,钟厌九却以为他想吃烤兔,立刻掰了个兔腿递给容青玄,难得的是,这一次龙篱居然没有向他甩眼刀。
钟厌九战战兢兢地将兔子腿递给容青玄:“容容,你要吃兔子吗?”
容青玄的眼睛仍旧望着那只烤兔,往事呼啸而过,带给他的却是刻骨的心痛,他慌忙收回飘远的目光,冷漠道:“你吃吧,我不吃。”
“哦。”钟厌九讪讪收回手,忍不住在容青玄和龙篱的面上扫来扫去。
“师尊,再不喝汤就要凉了。”龙篱道。
容青玄抬眸望住龙篱,平静而又尖锐地问:“龙篱,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龙篱笑着问:“怎么了?”
容青玄盯紧龙篱的眼睛不说话。
龙篱静静回望着容青玄,半晌,无奈眨了下眼:“那不过就是一只烤兔,师尊若是不喜欢,我命人将它撤下去便是了。”
说着便要唤人。
“我说得是那只兔子吗?”容青玄一巴掌拍在桌上,“龙篱,你惺惺作态给谁看?一会说想杀了我一会又做出舍不得我死的样子!还故意弄来过往的事物来刺激我,怎么?你是想一点点折磨死我对吗?”
龙篱在容青玄一番话下瞬间变了脸色,钟厌九更不必多说,手里攥着兔子腿,连皮带骨嚼得咔嚓咔嚓的。
“师尊,阿篱没有想……”
“你闭嘴。”容青玄抬手朝龙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闭着眼冷静了片刻,转过看着钟厌九,“阿九,你吃饱了吗?”
“吃、吃饱了。”钟厌九傻乎乎道。
龙篱轻叹了口气,亦看向钟厌九:“钟师叔这么快就吃好了?”
钟厌九泪眼朦胧地望着龙篱和容青玄:“我、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吃……”
容青玄松了松一直紧攥的手指,感觉双臂直至后颈皆是酸胀不堪,他妥协般端起汤碗一饮而尽:“这下可以让阿九离开了吧!”
龙篱盯着容青玄倔强惨白的侧脸扬了下手指,房门立刻打开了。
“多谢!多谢!”钟厌九恨不得跪下来给面前的两位爷磕个头,如遭大赦,脚底抹油的跑了。
他前脚刚溜出去,便听屋内“咣”的一声响,紧接着传出容青玄的叱骂:“孽畜!你放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钟厌九:“你们两个闹别扭就闹别扭,折腾我干什么?呜呜呜!”
第五十九章
屋内,指尖灵力流走的龙篱紧紧攥着容青玄的手腕。
“你究竟放不放手!”容青玄气得嘴唇发白,双肩止不住地发着颤。
龙篱用体内罡正精纯的灵力护住容青玄的心脉,确定容青玄不会有什么闪失后这才松了手,容青玄咬牙收回衣袖,气恼地站了起来。
“师尊莫要生气,阿篱只是替师尊护着点心脉罢了。”
被逼接受龙篱灵力的容青玄冷着脸道:“东西我已经吃过了!还请阁主履行承诺,离开这里!”
龙篱稳稳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纵使气得浑身发颤亦风姿灵动的容青玄道:“师尊,我会走的,不过临走之前阿篱想问你一个问题。”
容青玄别着脸,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龙篱一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立刻比昂首而立的容青玄高出去大半头,他略显严肃地问:“师尊,你明明是虚神期的大宗师,为何六年来修为不进反退,更是连……”
龙篱斟酌了下用语:“更是……”
“更是连人身都保不住。”不等龙篱张口,容青玄便道。
龙篱瞬间有些尴尬,讪讪在容青玄面上扫了两眼:“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容青玄呛声讽刺,“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仙魔双修,修为突飞猛进,我一朝跌回筑基,难有进益,如此,你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
“师尊……”龙篱上前一步,“阿篱不是这个意思。”
容青玄冷笑不语,他才不管龙篱到底是什么意思,人心难测,他太累了,不想再猜了。
“我回答完了,你这回可以出去了吧。”
再次被容青玄驱赶的龙篱眯了眯眼睛。
“看来师尊是真的生龙篱的气了,对不起师尊,阿篱不是有意的。”龙篱轻轻双手握住容青玄的手,却被容青玄无情地挣开了。
龙篱也不恼,柔情注视着容青玄的双眼:“师尊,其实阿篱也很生师尊的气的,来鬼市之前甚至想了许多办法来出气,可当阿篱再次见到师尊,便想只要师尊还活着这个世上,只要阿篱还能拥有师尊,一切过往都不重要。”
“别说了……”容青玄似被龙篱拿着刀子一点点割心尖上的肉,“你别说了。”
“师尊,你为何对阿篱这般狠心呢?阿篱原本以为师尊见到阿篱后会惊讶,会开心,会愧疚,会后悔,会告诉阿篱当初杀了阿篱是有苦衷的。可师尊什么都没说,师尊一直在生气,生阿篱的气,搞得阿篱都慌了,忽然觉得自己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所以才把师尊气成了这样。”
龙篱说着说着竟是笑了出来,冰冷黑眸中渗出的笑意都是带着寒气的:“可是师尊,阿篱纵然有错,可何曾辜负过师尊半分!”
容青玄心头巨震,龙篱气他辱他虐他他皆能承受,唯独这示弱,他向来是毫无招架之力。
“因为那一剑,你恨毒了我?”容青玄定睛望着龙篱道。
龙篱摇摇头,异常缓慢道:“不,师尊,你想错了。我恨你怨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用诛邪剑杀了我,阿篱的命是师尊给的,师尊想什么时候拿去便拿去,龙篱亦随时做好了为师尊去死的准备。阿篱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师尊会变得那么冷漠绝情……师尊,阿篱在乎的不是那一剑,而是你提剑杀我时的心……”
容青玄心底一抽,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
在乎的不是那一剑,而是提剑杀他时的心……
容青玄浑身僵直不能动,只觉得脊梁上一阵一阵的淌过电流,痛麻难忍,又带着丝丝寒意。
龙篱望着表情渐渐分崩离析的容青玄叹息一笑:“可即便如此,阿篱又能将师尊怎样呢?谁叫我虽恨你怨你,却又……”
龙篱咽下后半句话:“终究还是师尊的心更狠一些……”
一直紧紧拉扯着容青玄的心的弦绷断了。
他感觉龙篱在他眼前晃了晃,紧接着整个屋子都晃动起来,双目忽地无法聚焦,头一扬向后直挺挺的倒下。
“师尊!”龙篱帮将容青玄抱在了怀里,带着他稳稳坐地地上,掌心运力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容青玄的体内。
龙篱的灵力容青玄再熟悉不过,他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神魔之体,可同时修仙道修魔道,且可互为助益,如今他的仙力已经如此高深,只怕魔力已不再全盛时期的霜傲天之下。
也不知龙篱这六年来是与谁修得魔道,与丹阳子吗?可丹阳子原身杉泽君的修为尚且在渠夜君之下,又如何教的得了龙篱。
容青玄忍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不知不觉中,龙篱已是为他度了近一炷香时间的灵力,容青玄空虚的气海总算充盈起来,人也有了力气。
这可比钟厌九熬得苦哈哈的药管用多了。
他主动运灵凝气,逼得龙篱不得不撤手为其护法,运行了三个小周天之后,容青玄缓缓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师尊,你好些了吗?”龙篱绕到容青玄身前,明知故问道。
容青玄也不起身,盘膝坐在地上平静地看了龙篱一会,偏偏二十二岁的龙篱是那样好看,褪去了少年时青涩,蜕变成了一个极具蛊惑与攻击力的男人。
也算着凭借着一张出尘俊逸的面庞风靡六界赢下一个美名的容青玄望着如此完美的龙篱,硬是有些自惭形秽,好在他师尊的身份仍被龙篱认可,多少扳回来一点点颜面。
若是龙篱有朝一日连师尊这个身份都不肯认了,只怕他离真正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也不远了。
“龙篱,你知道自己是什么醒过来的吗?”容青玄纠结了好一会,忍不住试探道。
照理说丹阳子合该解释清楚他们师徒间的误会啊,便是没有告诉龙篱他以□□为龙篱挡剑的真相,也该为他说说好话不是?为何眼睁睁看着龙篱恨他恨到这个田地而置之不理。
“师尊终于肯问问龙篱六年来的事了吗?”龙篱仿佛将要溺死前抓住救命稻草的小兽一般激动道。
容青玄轻轻点了下头。
龙篱咧嘴一笑,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变回了那个依赖着容青玄,乖巧善良爱哭鼻子的小徒弟:“阿篱是在不死城中醒过来的。”
“不死城?”果然丹阳子将龙篱带回了不死城,即便不死城被逍遥骨与大悲寺联手折腾了个半死不活,搞得霜飞儿有家不能回,但毕竟是魔都所在,放眼九州找不出第二个比不死城魔力更盛的地方,丹阳子将本就是天魔的龙篱带回去休养无可厚非。
“然后呢?”容青玄追问。
龙篱忽地冷了脸,顿了顿道:“我醒来之后,发现霜飞儿守在我身边,我以为她要害我,她却说是她救了我……”
“什么?”容青玄惊道,“霜飞儿说她救了你?”
“嗯。”龙篱道,“用九死一生花。”
“九死一生花?”容青玄五指收紧,“你信了?”
龙篱摇摇头:“一开始我并不相信,可丹阳子师叔忽然出现了,他自称是我母亲的好朋友,受我娘嘱托寻找我,照拂我。他说是他将我的尸体偷出了暮苍山,再由霜飞儿用九死一生花救回的。”
容青玄望着龙篱感念的目光,合想骂一句放他妈的屁!那九死一生花只能救纯血的魔或者妖,龙篱虽是天魔,却只有一半天魔血,另一半是神脉,就是一亩九死一生花也救不回来!
“你、你信了?”容青玄不甘地问。
龙篱斜抿了一下唇角,未敢告诉容青玄,他之所以那么相信霜飞儿是因为霜飞儿见到过霜傲天从他身体内飞出的场面,与其说霜飞儿用九死一生花在救他,不如说霜飞儿在用九死一生花救自己的父亲。
“师尊……”
“你信了?”容青玄再问,“那霜飞儿和傅笙潇联手几次三番与为师作对,是为师的死敌,你觉得他们会救你?”
龙篱皱了下眉,未置可否。
这默认的态度可比直接用刀子剐在他心上还教他疼:“龙篱,你如今是把昔日的仇人当亲人,把昔日的亲人作仇人了对吗?”
容青玄已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尾音不住地发着颤,龙篱的瞳孔亦随之一颤,默默凝望了容青玄许久,忽而冷笑道:“师尊,你当我想这样吗?”
“可事实就是丹阳子与霜飞儿救回了我,他们佑我安泰,助我练功,傅笙潇更是主动将合欢宗宗主之位送到我手上,我与他们一起重振不死城,灭了逍遥谷,将天龙门与华阳宫等收于麾下,将来我们还会杀向盘龙谷,要了那几条老龙的命替我娘、替我、替师尊报仇!师尊……”
龙篱忽地按住容青玄的双肩,乌眸中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待我登顶人极,成为这世间最强,便再没有人能伤害师尊逼迫师尊,再也没有人能将阿篱和师尊分开!”
容青玄感觉自己薄薄的肩骨都在碎在龙篱掌下,登顶人极,是,龙篱是会有登顶人极的那一天,只是那与他容青玄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罢了!
书上是,现在也是!
“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容青玄强撑着仅能保持的理智问。
龙篱按着容青玄肩膀的手一松,凌厉的目光忽然变得哀伤起来:“是,圣父说我娘只是个安安分分的小魔修,和一散修相爱后有了我,后我娘发现自己所托非人,便带着我离开了我爹,半路不慎冲撞了盘龙谷的人,冲撞了对方几句,便被盘龙谷的人狠心杀掉了。”
容青玄听罢简直惊掉大牙,这丹阳子编故事的本事简直和杨妈妈不遑多让,都他妈瞎说了堆什么玩意。
“你管丹阳子叫圣父?”
“是。”龙篱向容青玄解释,“师尊,丹阳子师叔身份作假,他其实是魔族四公子之一的杉泽君。”
容青玄沉了脸,心想这点事你师父八百年前就知道了,他越想越奇怪,这丹阳子脑袋里哪根筋又奔向高速公路了,他没有告诉龙篱其亲生爹娘的身份背景,却将自己的底兜了个清楚,宁愿看着龙篱恨他恨得要死要活,也不肯告诉龙篱重生的真相,他到底想闹哪样!
“师尊,师尊你又生气了?”龙篱轻轻晃了晃容青玄的手臂,“阿篱明白师尊无法接受阿篱和霜飞儿傅笙潇混在一起,阿篱也从未真的在意过他们,不过是拿他们当手下使使罢了,师尊若不喜欢,随时杀了那傅笙潇便是。”
容青玄闻言冷冷一笑:“阁主开疆扩土,正是用人之际,在下怎敢屠戮阁主手下大将。”
说着推开龙篱,摇摇晃晃站起来,微躬着腰走向床榻。
“师尊……”
龙篱望着渐行渐远的容青玄默默攥紧手指,赤红了双眼道:“师尊又再气什么?气龙篱相信是霜飞儿将我救回的吗?可不是霜飞儿和圣父还能有谁?师尊你吗?”
容青玄背影一颤。
龙篱修长皙白的脖颈上因为动怒而爬满了青筋,他满眼痛苦地望了容青玄清冷修长的背影片刻,凉凉道:“师尊会救我吗?我活着只会阻挠师尊与玉师伯的好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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