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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在家等我。”
叶汐 “嗯” 了一声，晃动着的视频通话很快被切断。
屋子里还缺一颗圣诞树。
时间已经很晚了，叶汐想着明日再联系送货上门，今天就先简单收拾一下，于是拎起了一旁的购物袋。
里面的传单轻飘飘地落在地垫上。
咖啡馆节日急招临时弹唱，要求形象姣好，小时工资，面议。
叶汐弯腰捡起传单，手却在垃圾桶的上方顿住。
熟悉的曲调在耳边回响，忧郁的深蓝自指尖开始扩散。
鬼使神差地，第二日叶汐坐在咖啡馆的沙发上，手里捏着写有自己出生日期的身份证展示给老板。
“学音乐多久了？”
“四年。”
叶汐把身份证放进随身携带的卡包里，坐直任由老板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过两个来回，无端地生出打退堂鼓的念头。
“先唱一曲吧。”
叶汐踩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的手微微颤抖。
坐在这里的理由，连自己都不太清楚。
昨夜自己再度在梦中见到了坐在练习室窗边弹吉他的周逸潮，醒来迷迷糊糊地咬了片面包，连果酱都没抹匀。
等到冷风吹散朦胧的睡意真正清醒，自己已经捏着传单站到了咖啡馆门口。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退路可言了。
叶汐调好吉他，选了首气氛轻快的歌唱起来。
声线比六年前还要清澈许多。
家中破产之后，母亲在一夜之间病倒，债务全部落到父亲身上，出道失败再加上生活压迫，自己不得不离开公司，变卖了家里所有的奢侈品去交母亲的住院费，白天照顾母亲，夜里专挑薪水昂贵的工作贴补家里。
承担了六年债务，不分日夜的工作。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抱着吉他的那一天了。
最终父亲承受不住追债和家庭的双重压力，自公司的天台一跃而下，病床上虚弱的母亲听闻父亲离世的消息后更是消瘦，病态一日比一日严重，不久也随着父亲去了。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唱过一首歌了。
叶汐放下吉他，看见老板露出笑意对着自己点点头，伸出手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那杯摩卡咖啡。
“时薪就按一般标准日结，时间从晚上六点开始，到十点可以么？因为今天是平安夜所以会算三倍。”
叶汐点点头，低头浅尝一口杯中的咖啡。
很甜，是周逸潮会喜欢的味道。
从咖啡馆里出来是上午的十点半，所幸面试过后自己还来得及布置明天和周逸潮一起过节装饰用的圣诞树。
一个人布置还是过于吃力，午饭已经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做了，于是叶汐干脆在面包片上放上芝士和火腿，在三明治机里压一下，拿出来就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上楼，推开卧室的门刚好吃完。
叶汐订好闹钟，倒头睡了一觉恢复体力。
晚上六点，叶汐抱着吉他放声歌唱，脚边是咖啡馆老板贴心准备的矿泉水。
不知道是不是被节日气氛所感染，今晚视界中的所有人们，看起来都特别幸福。
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叶汐调整了一下面前的话筒，在一曲结束的掌声过后，偏过头喝了口水润喉。
晚上八点，最后一场颁奖礼开始的时间。
此时的周逸潮，应该正在镜头面前露出笑意，穿着整洁的西装和前辈后辈同坐一起，等待着宣读自己名字的瞬间，自然地被捕捉进镜头的中心，成为一颗闪耀的星星。
许久没有拨弦的手隐隐感到痛楚，叶汐夹紧膝盖上的吉他，双手向前伸直，没来由地后悔起今日冲动的一日兼职。
此刻自己应该坐在电视前的。
直播也好，通话也罢。
仔细回想起来，周逸潮离开的小半个月期间，自己还没有祝贺过他得奖。
叶汐再度按上和弦，闭上眼睛跟着旋律轻声哼唱起来。
——酒店的减脂餐好难吃，我想吃红烧肉。
——票订好了，圣诞节傍晚回。
——乖乖在家等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唯独在看见自己时才会露出明亮的笑意。
口中翻唱的外文情歌温柔而又哀伤。
剥去表象的外壳，柔软的内里往往更接近真实。
无论是满不在乎卡路里大口吃饭的他也好，还是心情愉悦哼着歌拆开糖果的他也罢。
想要见他。
叶汐带着日结三倍的工资回到家中，提前给债务人一一转了账，脱掉鞋子闷头躺在沙发里，默默抱紧了一旁的抱枕。
没有周逸潮的时间总是过得异常漫长，连睡眠都一同受到了影响。
叶汐摸出抽屉里许久没有开启的维生素瓶子，含水吞服后闭上双眼。
圣诞节的早晨，叶汐打开手机，收到了一张周逸潮捏着机票的自拍。
徐桐戴着口罩站在旁边，哪怕只出现了半个侧脸，目光也依旧不怎么友善。
叶汐洗漱过后挽起袖子，正式开始处理食材。
无论如何也要对得起给出的薪水，一道红烧肉显然不够，荤素搭配四菜一汤才是基本。
至于一旁臭脸的经纪人先生，周逸潮说过不用管。
叶汐哼着歌，手下切肉的刀一刻未停，在厨房中忙了大半日，菜色无论是味道还是成色都无可挑剔。
周逸潮飞机到达的同一时间，叶汐把浸了水的大米放进电饭煲里，转身关掉了炖煮红烧肉的中小火。
厨房里香气四溢。
第16章 别扭小王子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新年快乐鸭！
［16］
托了多年后窥见的与你初见的梦境的福，我终于记起了当初的自己究竟在追逐着什么。
一把吉他。
一个话筒。
还有一个承诺会永远做我观众的、美好得不可方物的你。
叶汐围着周逸潮的围巾走在路上，嘴唇嘟得厉害。
今日应聘的弹唱者突然临时有事，说是大概会晚到一个小时。时间紧迫，举办活动的消息也已经散播出去，咖啡馆老板短时间内实在是招不到人手，便再度将电话打给了自己。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叶汐把饭菜摆好，临走时给周逸潮留了张便签。
算算时间，周逸潮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到了家中。
即使只是一个小时也很漫长。
叶汐抄了条近路走了狭窄昏暗的巷口，等到与咖啡馆仅隔一条马路的位置时，离约定的弹唱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想到周逸潮推开门发现家中空无一人的场景，就有点想反悔了。
叶汐停下脚步，揣在口袋里的手摸上手机机身，指腹擦了两个来回，终是垂眸叹了口气。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叶汐侧身给后面的人让路。迈开步子踏出黑暗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握上腕骨，将暴露在冷白色灯光下的自己重新扯回了黑暗。
粗重的喘气声在耳边响起，叶汐奋力挣扎着向来人的小腿踹去，却因横在背脊的手用力缩紧而错失方位踢了空。
黑暗中坚硬的帽檐擦过皮肤，后脑和背脊被牢牢护住。
再熟悉不过的拥抱方式。
“不是说了要你在家乖乖等我的么？嗯？”
丝毫算不上平稳的尾音、耳边紊乱灼热的气息、还有颤抖得过于厉害的身体。
托今晚突发状况的福，第一次知晓了，因为自己消失而感到不安的人是存在的。
叶汐收回伸到侧方肋骨处的拳头，抬手抚上来人宽阔的背脊，将面庞埋进对方松软的棉服中。
“欢迎回来。”
背脊上的手赌气般地收紧，叶汐拍了拍周逸潮的肩膀，向前半步抵住周逸潮的鞋尖，枕在对方锁骨处欢喜地笑起来。
“打工时间要到了，回去注意安全，别被拍到。”
“不回。”
“家里有你点的红烧肉，餐桌上都是你爱吃的，先回去吃饭吧。”
“不回……”
“那里没有你。”
周逸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在黑暗中像一只大熊玩偶一样缠上来，叶汐怔在原地，任由对方将自己抱了个满怀。
安全感渗透进彼此交融的气息中，叶汐闭上眼，扣住同样因为太久未见而需要安抚的周逸潮。
那双曾捧起无数奖项的手，此刻正紧扣在自己腰身，如果物品也存在生命的话，那些形状各异的奖杯应该也会如同现在的自己一般感到幸福吧？
叶汐呼出一口白气，自口袋中摸出一颗柚子味的硬糖剥开，举起手臂递到周逸潮的嘴边。
“啊——”
指尖蓦地一沉，叶汐收回糖纸，看着周逸潮带着别扭的表情鼓起腮，眼神像是得不到心爱零食的小狗，不由得弯唇笑起来。
算是…… 哄好了吧？
叶汐握上周逸潮变冷的手背拉在手心，后退一步自然地松开手，将糖纸折起来放回口袋。
手机震动起来，是咖啡馆老板的来电。
“一个小时很快，乖乖在家等我。”
叶汐狠下心不再看周逸潮，握着手机小跑过了马路，按照约定准时拉开了咖啡馆的大门。
头顶的灯光柔柔地笼罩下来，叶汐坐在高脚凳上调着吉他，视线控制不住地向外面那方黑暗的巷角倾斜。
应该有好好回去吧？
“欢迎光临。”
点餐台的服务员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待客，叶汐握上话筒开麦，简单地拨了一段旋律试音。
刚刚黑暗中搂抱的腰身比小半个月前对方躺尸玄关耍赖时还要细上一圈。
周逸潮，瘦了呢。
叶汐垂眸，叹息不自觉从唇角跑出来，话筒感受到气流，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杂音。
圣诞节的叹息是气氛终结的开始，为了掩饰毫无干劲的事实，叶汐握上话筒假装调试，成功在老板投来的注视下蒙混过关，报了欢快的第一首演唱曲目。
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高大身影在舞台正前方的 VIP 区落座，歌曲的最后一个字在与来人对视的瞬间自喉咙停滞，叶汐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开来。
坐在台下的周逸潮率先鼓起掌，恰当巧妙地掩饰了报幕的残缺，叶汐抱着吉他，在相继响起的掌声中勉强找回理智开口歌唱。
怎么可以进来！
叶汐抱着吉他，瞳孔不安地扫视了一周。
所幸店内采用了暖黄色的悬挂式照明光源，装修侧重营造私密舒适的气氛，座位之间有一定距离，照明相对昏暗。
叶汐隐隐松了口气，垂眸对上黑色帽檐下那双含笑的眼睛，当即便不客气地瞪了周逸潮一眼。
节日总是充斥着一种异样的魔力。
就好比此刻舞台上的自己和观众席位的周逸潮。
完全就是日常逆行。
空气中满是咖啡的甜香，叶汐抱着吉他，手肘后方与口袋中那张对折起来的糖纸位置重叠。
头顶的白光落在眼睫，模糊了周遭的边界，过去的记忆渐渐重现。
炎热夏日中凉爽的夜风吹起的瞬间，十四岁的周逸潮偏过头来，握住自己颤抖红艳的指尖，眼神中的光芒温柔且坚定。
——我会做你永远的观众。
十八岁到二十四岁，本该享受青春的大好年华，却全部花在各个工作场合，每日每日都在为减少债款的数字而四处奔波辗转。
苦难的时间太长了，久到连初心都变得麻木。
时隔六年，在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中才终于顿悟，那个只有看着望向自己的他，才能知晓的真实——
从一开始，就想要做他的荆棘鸟。
终其一生只为他歌唱。
咖啡馆圣诞夜举办整点抽奖的活动，被抽中订单号的顾客可以享受今晚的消费免单。
在今晚第一位幸运儿诞生期间，迟来的弹唱兼职生气喘吁吁地赶到，叶汐放下吉他，做了交接后接过老板递来的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下了台径直走向座位上的周逸潮。
“我们回去吧。”
周逸潮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只是沉默着将桌子上唯一一杯热的蜂蜜柚子茶推至自己面前。
“喝完再回。”
掌心被熏得暖暖的，心也是。
许久没有练声开嗓，又连续唱了两天，喉咙的确不怎么舒服。
“让我们恭喜 18 号订单的拥有者！”
远处一个女孩子高举单号兴奋地站了起来，工作人员前去核实，新来的弹唱者拨动吉他的声音传入耳朵。
入口的温度刚刚好，明显有被精心计算过。
惦记着刚下飞机没吃晚饭的周逸潮，叶汐手里的一杯很快便见了底。
周逸潮把临时办的会员卡揣进内侧的口袋，叶汐这才发现，周逸潮敞开的棉服里穿的是一套西装。
叶汐牵起周逸潮的手出了咖啡馆的侧门，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今晚果然不该出门的。
“我去热一下饭菜，先把西装换了吧。”
叶汐脱掉棉服，急匆匆地奔向厨房，将饭菜放进蒸锅。
扭开火的瞬间，手腕被拉住了。
“我不在的时候，每天都有去么？唱歌……”
周逸潮摘了口罩，帽檐的阴影投在整张面庞上，周身的低气压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只是昨天一天… 今天本想在家等你回来，没想到临时被老板拜托救场……”
周逸潮整整停顿了半分钟才重新开口——
“也就是说，我不但错过了你的迎接，还错过了你复出之后的首场演出？”
呼吸蓦地一滞，蒸锅内里的水趋于沸腾。
叶汐看着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满是失落的周逸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特意赶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就是为了看你喝别的男人递过来的水，办一张今后都不一定会去的咖啡馆的会员卡？”
做不出任何辩解。
周逸潮上前一步，关掉沸腾冒出白气的蒸锅，低头埋在自己的脖颈处，声音闷闷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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