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轩?”贺兰枫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那人的目光似乎清明了几分,他眼里混着泪,张开嘴想要说话,可那贯穿肺部的钢筋让他几乎无法开口,急促的呼吸让他身体蔓延出更多的鲜血。
“别着急,你慢慢说,我听得见。”
他俯身到对方嘴边,终于听见了那用气嗓发出的几个音,“帮我…解除…标记。”
贺兰枫眸子一震,浩轩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混在血迹中,直到再没了气息。
周围的人都哭了起来,直到此时,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那些和他们一起训练生活、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友是真的永远离开了。
贺兰枫怔住了,好像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他是唯一没有哭的人,即便周围的人都哭得如此伤心,他也未曾落下一滴眼泪,就像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前都不会倒下的旗帜。
这一刻,傅渊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后悔。
如果时间能倒流到十分钟前,他一定在第一时间让大家从防空塔中撤退,哪怕耗尽生命也要阻止敌方的空中战舰靠近。
他朝贺兰枫深鞠一躬,“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大家。”
贺兰枫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丝毫反应,他从废墟前站起身对身后的部下说,“叫医疗兵和侦查员过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这里的情况。”
然后便径直从傅渊身边走过,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
那份冷漠就像在傅渊身上刺了一刀,深深地没入血肉,直至疼痛感麻痹神经。
虞淳走过来装模作样地训斥傅渊,“怎么回事?这里不是你和司琼在负责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故?又为什么一直没有呼叫援救!”
傅渊缓缓地行了一个军礼,“报告军团长,20分钟前发现敌方空中战舰靠近,我立刻召集部下作战,空军团全部出动,步兵军团在防空塔内操纵电磁炮,因为敌方战舰只有一个,最初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目的,等后来发现它可以无视任何攻击时已经晚了。”
虽说是在向虞淳汇报,但这话却是在说给贺兰枫听。
傅渊的目光始终看了贺兰枫那边,但对方只是留给他一道冷漠的背影,没有因他的言语升起一丝多余的反应。
虞淳怒道,“只有一个空中战舰你就掉以轻心了?傅渊你打了多少年的仗了,还会犯这种错误?我早就说了,你的自负迟早会出事!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司琼听不下去了,他知道傅渊是自责,但看不下去虞淳明知如此而故意挑拨离间的模样。
“难道军团长您在敌人进攻的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让部下逃跑吗?防空塔后面是圣蒂兰的城墙,一旦大家开始撤退,受到冲击的就会是边防军基地、是城中的居民、是他们亲人!傅军团长让大家进攻有什么错?谁能想到敌方出动这么大一艘航空战舰不是为了发射攻击性炮弹,而是为了和我们的防空塔同归于尽?”
虞淳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保持着正气凌然的怒火,“可是为什么牺牲的都是圣蒂兰的士兵!”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事发当时我们星野军的士兵都冲在最前头!我们是空军军团,当然要飞出防空塔和敌人正面战斗!难道身先士卒也是错?!”
“如果不想被我压在那堆石头里把血都舔干净的话,就都把你们的嘴都给我闭上!”
压着怒火的冰冷声音让三人顿时噤了声,贺兰枫眼底的怒气让人胆战心寒,虞淳和司琼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就各自走开了。
只有傅渊,他微紧紧地看着贺兰枫,好像生怕错过对方的一个眼神,但他所期待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现场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共死亡137人,圣蒂兰边防军步兵军团46人,防空塔驻守士兵77人,通信、侦查人员14人,而当大家奋力扒开“罪魁祸首”那坚硬的外壳后发现,驾驶空中战舰的梅利军仅有6人,且已全部阵亡。
“6个人就换掉了我们137条人命?”
贺兰枫清冷的反问声音回荡在空地上,许久都没有人回答他,负责汇报的士兵只是将头压得更低了。
他攥紧拳,终于在一阵破碎声中将通讯器捏得粉碎,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朝机甲走去。
虞淳还在一旁自言自语,“这下完了,本来就要走了,却发生了这种事,丢人丢大了,我星野军的名声都毁了……”
一个小时后,贺兰枫召开了战后会议,这次会议因为这137位士兵的血而变得格外沉重。
贺兰枫没有说太多,他的语气一如既往,但没有人怀疑他的痛苦,只要是和他一起打过仗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寡情的人。
傅渊微微垂着头,目光看向桌面的一角,静静地听着。
当贺兰枫提到他会向皇帝申请追加这137人为圣蒂兰边防烈士时,步兵军团团长俞墨当场痛哭出声。
没有人责怪他在这样严肃的会议上扰乱纪律,甚至没有人打断他的哭声。
牺牲的这137人全部是他的兵,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而他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因为这次对战他被派去指挥舰贴身保护重清颜,并不在防空塔内。
傅渊的心像坠了一颗巨石,抬起头,那黑压压撞来的空中战舰就好像还盘旋头顶,随时都会朝他压下来。
会议在俞墨的抽噎声中结束了,贺兰枫离开了会议室,傅渊看到他的背影,身体还是先一步追了上去。
“贺兰枫!”他抓住对方的胳膊,在对上那冰冷的眸子时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没那么消沉,“我们会打回来的。”
他坚定地说,“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比今天的我们更惨痛的代价!”
其他人还没有过来,拐角处只有他们和重清颜,一丝情绪在贺兰枫眼底越酿越重,最后突然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一个转身猛地将他压在拐角的墙壁上。
后背重重的撞击让骨头都发出一阵□□,被攥紧的衣领将他的脖子勒出一道红印,贺兰枫的眸中写满了恨意和怒火。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你的实力不仅如此吧?”
“是,我不在防空塔,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我没有料到梅利军会自杀式袭击,这些都是我的无能!但你明明有能力救他们为什么不出手?!”
“太差劲了,傅渊。”
“你居然还有脸来安慰我,还好意思说让他们付出代价,你拿什么让他们付出代价?就拿你这半吊子一般的态度吗?对你来说,隐藏实力比我圣蒂兰137位士兵的命还要重要吗?!”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贺兰枫松开手,退后几步,只是那恶毒的目光仍旧没有从他身上离开,“我早就该明白,你就是被官僚主义保护的胆小鬼,就算说得再好听,也和梅利军没什么不同。”
贺兰枫走了,带着他身后的重清颜,急促的脚步声好像在拼命从他身边逃离。
傅渊抿着唇,不知过了多久,才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离媳妇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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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背道而驰
这一战后, 整个基地都被悲伤的氛围笼罩。
大家都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迎面撞上也只是对视一眼,低声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开, 原本最热闹的食堂变得冷冷清清的,以前喜欢趁吃饭时间聊天的士兵们也因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纷纷将饭菜带回宿舍。偶有聊到开心事笑出声的人也很快就在冷清的气氛下闭上嘴, 好像生怕惊扰某处的亡魂。
日子好像还和往常一样, 贺兰枫没有因为这次的事件而苛待谁,但所有人都知, 他心情很差, 证据就是连原本总是粘着他的傅军团长也不敢靠近他身边。
他们似乎一直没有见面,很多人都看见傅渊坐在花坛边沉默不言,他时而像是在思考什么, 时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偶尔有人跟他说话, 回答也总是慢半拍的模样。
听说, 他有去找贺兰枫主动请缨进攻梅利军的基地, 但是被贺兰枫以“撤令下达之前不得离开基地”的命令拒绝了。
没有人敢去安慰他, 谁也承担不起137条人命的重担。
第一个来安慰傅渊的人是司琼,这也并不让人意外,他在傅渊身旁坐下来,“怪我吧!是我不准你解开封印使用信息素的。”
傅渊的目光晃了晃,“是我还不够强。”
“你已经很强了。”
傅渊平静地说, “如果我足够强,就会在激光炮的伤害不奏效时想到让士兵先撤退,如果我足够强,就能够控制住体内的信息素。”
“别开玩笑了,那不是人类能控制的东西!”司琼阻止了他极端的想法, “如果信息素转化器那么容易控制,国家早就大力推广了,还会成为禁止类研究吗?”
“但我的确是成功的实验体。”
他摊开手,轻飘飘地便说出来的“实验体”三个字刺痛了司琼的心。
傅渊的声音仍旧平津,好像在叙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和我一起成为实验体的人有12个,他们要么是在手术结束后就死亡,要么是没能活过6岁,或者在第一次使用信息素时便因无法承受过强的信息素而自爆。只有我成功了,而且活到了现在,我应该有能力控制它,是我不够强。”
他毫无波澜的话语让司琼更加生气了,“傅渊我提醒你,你的信息素很危险,暴走时的杀伤力会让你粉身碎骨,就更不要说身边的人了。就算你那天解开了封印,你的信息素也会让塔内的人失去行动能力,等待他们的同样是被埋在废墟之下。”
傅渊突然站起身,这让司琼一顿,随即干巴巴地,“总之,你不要自责了,真要自责也应该是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我才对,你至少还有选择,我连选择都没有。”
“我明白的。”
傅渊走了,他知司琼也因为这事成夜辗转难眠,和重清柠的关系也有些僵硬,他不想让司琼多添烦恼。
战场上的牺牲再寻常不过,他不应该被这些伤痛消磨意志,现在该做的是想想怎么打回来,怎么让这些人的牺牲更有价值。
「你是被官僚主义保护胆小鬼,和梅利军没什么不同。」
「太差劲了,傅渊。」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但是他无法忘记这些话语,即便他努力告诉自己现在该想的是下一场仗要怎么打,可贺兰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还是在脑海中萦绕不去,成了他夜不能寐时刺入心脏的那根刺。
他从来不会去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因为他明白后悔无济于事,不如把那时间用在思考如何补救上。
但这一次,他却真真切切地被“后悔”这两个字所折磨,那是在他每一次看到贺兰枫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看到贺兰枫的眼睛,看到贺兰枫冷漠的神情后愈演愈烈的东西。
他让他失望了。
*
贺兰枫最近都在拼命工作和训练,他忙着计划下一步战斗方案,忙着训练士兵,忙着训练自己,好像已经忘了傅渊这个人。
对于他来说,只有强迫自己处于不断工作的状态,才不会被内疚的情绪所淹没。
每天,只要睁开眼,他就会在心底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为死者哀痛的时候,那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想办法让那些人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他是圣蒂兰的军团长,任何人都可以为他们的死而消沉,只有自己不可以。
所以,当傅渊自责消沉的消息传进他耳朵时,贺兰枫没有丝毫同情,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太高看对方了。在他看来既然傅渊和自己一样是军团长,就不应该因这种打击而消沉。
由于贺兰枫最近的工作安排得实在是太满了,重清颜也忍不住叮嘱他不要勉强自己训练。
贺兰枫不甚在意,“我只是在进行信息素的训练,不会影响皮外伤恢复。”
“人体机能是很精妙的,并不是只有运动才会大量消耗能力,就算是信息素训练……”
重清颜说到这戛然而止,目光快速转向贺兰枫,“您难是打算对傅渊出手吗?”
贺兰枫几乎从不做信息素强化训练,他本身的信息素就不弱,又在被傅渊标记后获得完全无视了其他Alpha信息素的能力,所以信息素训练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太大必要。
但这样的贺兰枫现在居然在做信息素强化训练,联系到最近发生的是,重清颜第一时间怀疑贺兰枫是想杀了傅渊解除标记。
贺兰枫闻声抬头,“为什么?”
目光平静似乎还有一丝疑惑,那神情让重清颜更加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了,他甚至不知贺兰枫是真的没有这个打算,还是在试探他。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您不是觉得傅渊没有在梅利军撞毁防空塔时尽力,间接导致我们阵亡了137位士兵吗?”
“那不全怪他,是我在没有彻底掌握梅利军武器状况的时候应战,傅渊来圣蒂兰支援的时间还不到半年,对梅利军的军事力量不如我们了解。”
重清颜哑然,那天贺兰枫朝傅渊发脾气的时候他是在场的,他认为贺兰枫至少将50%的过错归咎到了傅渊头上,可他现在的语气却好像只是在责怪自己。
“但是,”贺兰枫话锋一转,目光也跟着锐利起来,“我仍然不能原谅他见死不救,连部下的生命都可以漠视的人,不配称之为军人!”
重清颜明白贺兰枫的想法了,他将战争失败的原因归结于自己,但从私人角度瞧不起傅渊的做派。
贺兰枫对Alpha有着苛刻的要求,或许,他只是无法接受做出这件事的人是傅渊,无法接受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他有些惋惜,因为他觉得傅渊是个难得的能左右贺兰枫决定的Alpha。
“或许,傅渊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强。”
“不可能,”贺兰枫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我没有被标记前,对Alpha的信息素有多敏感吗?连大街上Alpha的气味都让我无比难受,但傅渊让这样的我免疫了所有Alpha的信息素,连我父亲和哥哥都不例外。所以他绝对很强,比你想象中还要强,他只是在因为一些可笑的原因不敢显露头角,可我无法容忍他因为这样的原因眼睁睁地看着战友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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