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嘉兄弟俩和剩下的历险者商量之后,决定反向追踪笼主。
在原住民的帮助下,阿尔嘉兄弟抵达了笼主所在的居所。
但笼主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亚瑟不幸落入陷阱,命悬一线。
笼主给了阿尔嘉一个选择:杀死被困在陷阱中的亚瑟,笼主就会放剩下的所有人离开。
“我做出了选择。”阿尔嘉说,“亚瑟为了陪伴我,决定留在这里。”
这些事情的大概内容柳英年已经从石板上解读出来,余洲原本听得并不十分仔细。但最后一句,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亚瑟没有死?”
“没有。”
一个令人惊奇的念头在余洲脑中闪现,他失声道:“……亚瑟的身份仍是历险者?!”
阿尔嘉微微点头:“如你所见,他正是这个‘鸟笼’中,唯一随时有机会杀死我,取而代之的人。”顿了顿,他声音更低沉了:“而且这个可能已经越来越清晰。”
彼时阿尔嘉刚刚成为笼主,“鸟笼”中的一切随着笼主的更替而立刻发生变化。但阿尔嘉本人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鸟笼”,当时的“鸟笼”是混沌的。
大地上灌满了流沙,河流和天空混杂黑红两色。树林中的树木在狂风里摇动、大笑,原住民恐惧而慌乱,所有的一切都在融化、重构,世界像巨大的漩涡。
这混沌的“鸟笼”让原住民和历险者吃了很多苦。幸存的历险者不愿留在这里,阿尔嘉让他们离开。
只有亚瑟,他可以离开但仍决定留下来。
因为阿尔嘉是为了救他,才被困于这个永恒的牢笼中。
亚瑟给了阿尔嘉许多建议,他们在“鸟笼”里开始复原自己以往的生活环境:花田、房屋、地貌。
一切渐渐成形。
他们住在河流边上,那是一间亚瑟和阿尔嘉亲手搭建的石头房子,它实际位于整个“鸟笼”的中央。
世界开始显出它崭新的面貌,它新鲜、漂亮、宁静。
新的历险者陆续来到。经历了三四十个“鸟笼”的人满身疲惫,这个满是蔷薇花和春风的地方太过美好,他们决定长留。
历险者心甘情愿地赞美“鸟笼”和阿尔嘉。阿尔嘉从未接受过这么多的喜欢和赞誉,人们向他致意、道别,一个接一个地,选择从飞星崖上跳下去。
然后在夜晚结束的时候,干干净净地从湖中爬出来。
人渐渐变多,问题也随之而来。
阿尔嘉和亚瑟年纪不大,在现实世界里有爵位、身份作为幌子,可以换取他人信任。但在“鸟笼”里,这些来自各个地方的陌生人并不真的信赖和尊重阿尔嘉。
在短暂的相处蜜月期过后,人们相互之间、以及与阿尔嘉、亚瑟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
阿尔嘉并不擅长处理这一切。在遭遇几次面唾和争执之后,亚瑟向阿尔嘉提出建议:在“鸟笼”里设计一个牢狱,专门安置那些不听话的、惹他们生气的麻烦人士。
阿尔嘉起初并不愿意。他仍怀念着历险者们纵身跃下之前,握着他的手反复道谢的模样。亚瑟笑他幼稚,干脆自己行动起来。
经过仔细的规划和设计,亚瑟拿出了“那边”的设计图。一个火红的炼狱,适合困锁忤逆笼主的人。
“哥哥,你是王,你有处置一切的权利。”亚瑟这样对他说。
余洲始终只是静静听着。
鱼干几度想说话,但樊醒抓住了它的尾巴,它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并不是全然的漆黑。炼狱的火光为山巅涂抹了金红色边线,四散的灯火点亮黑夜。从窗口望出去,能清晰看到山下的飞星崖。
余洲心里充满了困惑和疑问。
“鸟笼”里有历险者的时候,为什么新的历险者仍能加入?姜笑没有说过这个细节,这也是“鸟笼”的规则?
阿尔嘉和亚瑟在落入“陷空”之前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国家、什么年代的人?为什么使用的是古怪的无法解读的文字?
如果真是亚瑟主动设计炼狱,阿尔嘉为什么要听从?即便亚瑟有再大的热情,只要阿尔嘉拒绝,炼狱就不可能出现在“鸟笼”里。
阿尔嘉的讲述仍在继续。
亚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阿尔嘉记不清楚了。
阿尔嘉常被原住民攻击,他们嘲笑阿尔嘉和亚瑟沿用的那些古老的规则,比如他们见到阿尔嘉应当避让,应当下跪,山顶的宫殿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疲倦的阿尔嘉开始深居简出。他长久地呆在自己的王宫里,亚瑟提议有一些必须出面处理的事情,自己可以代替阿尔嘉去完成。
阿尔嘉感激他。他没有想到,亚瑟其实已经在打算取而代之。
对阿尔嘉的限制是从亚瑟自称“王”开始的。先是“王”,之后是“阿尔嘉”,亚瑟深深迷恋这个替身游戏。
他们年纪只相差一岁,长相相似,稍作打扮,很容易掩人耳目。
阿尔嘉被铁索和侍卫困住。新的“阿尔嘉”说:亚瑟发疯了,死了。这个说法太容易被人接受,毕竟在“鸟笼”里最不新鲜的事情就是癫狂和死亡。
痛苦的“阿尔嘉”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弟弟亚瑟的名字,原住民们惧怕王的威仪,小心保守秘密,而新来的历险者则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亚瑟”存在。他们只认识王国里唯一的“阿尔嘉”。
阿尔嘉无法接触到更多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王国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他被囚禁的时候,山顶的王宫尚未完全建设好,只粗略搭了个形状。亚瑟太心急了,他急着在哥哥的“鸟笼”里称王,甚至没来得及让阿尔嘉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阿尔及被囚禁起来后,心灰意冷,“鸟笼”的一切建设就此中止。
“亚瑟想成为笼主。他在我身边,他知道关于如何设计和建造‘鸟笼’的一切。但是……他不能狠下心来杀我。”阿尔嘉说,“我如果死去,会在‘鸟笼’里重新复活,那时候,他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对他充满仇恨的哥哥。”
鱼干终于逮到机会发言,匆匆总结:“因为他爱你。”
阿尔嘉轻笑:“是的,他爱我。”
短暂的沉默后,樊醒忽然举起小手:“我可以问问题吗?王。”
他很恭敬地称呼。
阿尔嘉点头:“可以。”
他的回答让樊醒眯起眼睛笑了笑。
他指着自己:“首先,我为什么会变小?”
阿尔嘉:“笼主可以在‘鸟笼’里设计自己的规则,只要这个规则不会破坏‘鸟笼’的基本准则。我的规则是,进入‘鸟笼’中的人,如果我认为你威胁较大,我会让你以孩童身份生活。”
樊醒:“我没听过这样的规则。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余洲心头一动:樊醒似乎认为,在“鸟笼”之上,还有管辖和控制笼主的人。
阿尔嘉没有继续解释,似乎认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在他面露不满之前,余洲换了个问题:“所以,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进入‘鸟笼’,以及我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阿尔嘉点头:“大概可以知道,虽然不至于十分清晰。”
紧接着,樊醒又问:“你是笼主,你可以自如控制‘鸟笼’里什么东西消失,什么东西出现?”
阿尔嘉:“对。”
樊醒指着他的脚镣:“那为什么,你不直接消除这个东西?”
阿尔嘉一怔。
樊醒故作天真:“不疼吗?”
阿尔嘉没有回答,他眼皮微微低垂,眸色里带有寒意。
“其实你是乐意的吧,王?”樊醒笑着,用孩子的声音说,“你乐意当一个‘王’,乐意被戴上口笼,蒙着面纱,在所有人面前巡游。你也乐意被亚瑟囚禁在这个王宫里,亚瑟为你处理一切的事情,你只要在这个房间里,乖乖当一个‘新娘’就可以了。”
黑发的青年沉默不语。
“你怕的不是他会杀你。”樊醒说,“你怕的是,他是这个‘鸟笼’里,唯一可以离开的人。”
余洲跟上了樊醒的思路。
只要阿尔嘉愿意,他可以随时摆脱亚瑟的刑具。但他没有。
整个“鸟笼”都是他的,他可以让天气变化,让植物常开不败,何况摆脱一个亚瑟?
他不摆脱的唯一原因只有:他不想摆脱。
他想成为“新娘”,成为亚瑟的所有物。
不是亚瑟控制了他,或者,事实正好相反。
是他想成为“新娘”。是他想藏在王宫里,是他让亚瑟代替自己去处理一切。是阿尔嘉把亚瑟,调教成了“阿尔嘉”。
这个美丽的国度里,存在两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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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鱼干没什么机会说话,嘴巴痒得很。
姜笑和柳英年在聊吃的,鱼干凑过去听,口齿不清地接话:我也吃过我也吃过!
姜笑、柳英年:……你也吃过?!
鱼干:好吃,太好吃了!啊,我天天都想吃!
姜笑:我们在说酸菜鱼。
鱼干:……呃咦哦?
第18章 蔷薇汤(10)
阿尔嘉脚踝上的铁索松开了,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认为跟历险者玩游戏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我不喜欢玩游戏。”他的眼睛和头发一样黑,肤色如蜜,长期呆在王宫的室内,也仅仅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健壮而已,“但亚瑟喜欢。他最喜欢看别人因为他的游戏规则而痛苦不堪,连快乐也得小心翼翼伪装。”
他靠在窗边,身后是宽大的窗台。
樊醒依偎着余洲的腿,又乖又稚嫩的样子。
说出来的话却很冷:“前任笼主,是你故意杀掉的。”
阿尔嘉不承认也不否认。
“提议反向追踪笼主的人是亚瑟。他擅长这样的游戏,他也习惯冲在最前面。”阿尔嘉说,“‘鸟笼’这种地方真的很奇特,人会不知不觉地被它改变。我原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樊醒立刻问,“当‘笼主’?还是‘新娘’?”
阿尔嘉看他:“我真不喜欢你。”
樊醒小嘴吧嗒吧嗒根本没停:“你也会像炼狱里的人一样,跪下来亲吻他的脚?”
阿尔嘉笑着:“亚瑟是个单纯的孩子。他只喜欢游戏,喜欢别人服从。只要满足他小小的游戏瘾头,他不会深究。”
“三年还不足够他深究?”樊醒脆声说,“三年没有历险者来过这个‘鸟笼’,天天对着你和这里的人,亚瑟不会烦?”
他说完还蹭着余洲的裤子,抬头看余洲:“哥哥,我说得对吗?”
阿尔嘉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历险者的魂灵才是鸟笼之所以成为独立世界的原因。他们生活、劳作,做应当或者不应当的一切事情。鸟笼因此丰富起来。
鸟笼是一个沙盘,笼主是控制沙盘的人。小小的沙盘里还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它繁荣、生长,成为乌托邦。
但沙盘里的人和物如果一成不变呢?
亚瑟仍是历险者,阿尔嘉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只要亚瑟愿意,他随时可以摆脱这个貌似热闹、实则死气沉沉的世界。
门在阿尔嘉手里。如果亚瑟要求,阿尔嘉会拒绝吗?阿尔嘉怕亚瑟憎恨自己,他会为了亚瑟打开那道门吗?
余洲并不觉得亚瑟讨厌这儿。亚瑟赦免炼狱里的人时,何等畅快和疯狂。
“你们应该答应我的要求。”阿尔嘉岔开话题,重复自己的要求,“门在我手里,这是你们唯一能够离开的途径。”
余洲抬头看向窗外。
阿尔嘉背后的窗户清澈透明。天快要亮了,飞星崖愈发清晰。
有历险者从飞星崖上跳下去的话,这儿必定也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一定是飞星崖?为什么一定要历险者从飞星崖跳下去?仿佛这是一个新生的仪式,人们默默接受了这个规则。
直到看到这扇宽大的窗户,余洲才明白飞星崖的意义:每一个历险者纵身跳下的时刻,阿尔嘉和亚瑟都在这里注视着,享受着历险者活着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王国”又多了一个臣民。
而在夜晚,见证了无数生命陨落的悬崖,会上演不知疲倦的狂宴。死亡在“鸟笼”里不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只要杯中有酒,人们就心满意足。
那形如炼狱的“另一边”,自然也是阿尔嘉和亚瑟一起设置的。
无法逾越的山,明明存在但不能泅渡的通路,他精明地给被弃置和惩罚的人们留了一个可能,但那是走不通的路。
于是人们只能寄望于历险者的死,还有自称“阿尔嘉”的亚瑟,偶尔心血来潮赐予的赦免。亚瑟无法让炼狱中的人直接回到另一边,这显然需要阿尔嘉来协助完成。
肉体和精神的折磨,让“鸟笼”里的人根本不敢反抗和质疑笼主。余洲所见的每一个人,手臂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花瓣形斑纹。
那是从炼狱走过一遭的印记,也是王的提醒:不要背叛,不要忤逆。
阿尔嘉和亚瑟对打造“王国”如此兴致勃勃。
兄弟俩在这个“鸟笼”中,分明各取所需。
。
“我不知道‘鸟笼’的历险者是如何筛选的,也不知道间隔时间究竟有多久。但这里,已经有足足三年没有来过历险者。”用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扇小门的形状,阿尔嘉吟诗一般轻快地说,“所以我优待你们。杀了亚瑟,我为你们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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