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樋口一叶还是在这里缓缓扎根了。再之后,她遇上了前辈——芥川龙之介。
芥川前辈是拥有非常强大的异能的人, 那样的男人,每每任务都是顶在最前面。杀死敌人对于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那种冷酷的性格, 让时常优柔寡断的樋口崇拜。但是令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却是——芥川前辈从来不把自己当做需要休息的人类看待,他总是在做容易累垮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就好像要把自己这条性命耗尽才会心甘情愿。
樋口一叶不希望对方变成这个样子, 她希望前辈能够放松一下自己,不要每时每刻都将自己的精神绷紧在一根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断的弦上面。
可是对方从来都不听她的意见,也从来不会听。
芥川龙之介就是在雪原上的最后一匹独狼。
因此而深深苦恼的樋口一叶, 在今夜买醉喝。她喝的太多了,到最后只好喝那种不会醉的酒了。之前呆的酒馆一家一家的关门了, 樋口就只好去找那些夜里也营业的酒馆。她找来找去,最后来到了这家主要部分存在于地下的lupin酒吧。lupin是十分有年头的酒吧, 在樋口的记忆里,至少存在四五年之久的时间了。这四五年,还是她从广津老爷子那里听来的。
她点了一杯苹果马提尼,鸡尾酒到的时候, 她模模糊糊的眼前才出现了一名男子可以说是纤细的身影来。
不认识的人。
樋口的心中满是悲愤, 悲愤里有悲伤, 也有愤怒, 可是她的这份悲愤,无法向任何一个人发泄。因此,她只好借酒消愁。
但俗话说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化作千行泪。
她喝酒喝得人都快当场躺下了,如今只靠一口气强撑着。
陷入愁绪与醉酒的双重影响之中的樋口,开始耍酒疯了。
即使,坐在她身旁的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樋口一叶似乎是想要豪气地将酒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可是她已经喝晕头了,想法中酒杯落下的位置和实际落下的位置完全不一样。
若非青年及时捞住了那个杯子,恐怕整个酒馆的人都会因为她这方的巨大响声而纷纷转过头来的。
但是,青年却接住了那个杯子。
被迫作为听众的莲见,听到了樋口一叶没能说给别人听的话。她平时都把头发挽起,穿着衬衣和西装,此刻,她则是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衣裙。在武斗派中,这种打扮是万万不能出现的。这种打扮,就是“软弱”。
男人在战斗,女人也在战斗。
黑发的青年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他刚刚听完了酒保诉说的过去的故事,又听到了樋口一叶酒醉后的“胡言乱语”,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当个听众”也挺好的这样的想法。
杯子里的酒渐渐地消失了,莲见觉得,某种心情也跟随着消失了。
对方所持有的情感,是单纯的恋慕之情。被感情所缠绕上的男男女女们,似乎都下意识地走入无解的漩涡之中。
樋口一叶已经完完全全地喝醉了,她倒在吧台之上,眼睛全然闭合了起来。上一个在莲见眼前睡着的人,还是太宰来着。至于对方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的睡着了……莲见更倾向于后者。
让一名孤身一人的女性留在这里,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莲见在手机号码里挑挑拣拣,最后却发现连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他捏着手机愣了好久,周边的酒客们也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酒保显然是认识樋口的,他说:“如果是对方的住址的话,我也不知道的。”
黑发青年的眼皮耷拉着,脸上的阴影是室内的灯光造成的。
已经要一点了,要不然……算了……
这当中省略的用语,是青年对自己内心的拷打。
九月秋风,在他的大脑之中开辟出一条萧瑟的道路来。
算了。
如此想着的青年,却主动将醉酒的那个女人的手臂拉到了自己的背上。他的身形瘦削,体格也很差劲,酒精作用在头脑上,让他的步伐也有些摇摇晃晃的。一个喝了酒的男人背着一个喝醉了的女人在走路,这种景象从背后来看实在是无比好笑。
明明是男人,却差点支撑不住女性的身体。两个人七歪八扭地朝着港口走了好久,在路过一条偏僻的道路的时候,没能看清前方路段的他们,双双跌落没盖井盖的下水道之中。那个下水道已经不再使用了,白天才会有工人跑过来封存。
很可怜地,两个喝酒的笨蛋们掉进了这里面,并且求助无门。
被那各像冰柜里不知道冻了多久的带鱼一样硬墙壁撞到脑袋的莲见,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在疼痛。他昏过去一会儿,应该没多少时间,醒来的时候还是和樋口两个人一起缩在下水井里。
身体虚弱毫无力量的、此时的百夜莲见,连爬出这个下水道都没有办法。他用手臂比划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城市里竟然还会有三米那么高的下水道,再看这个宽度,总觉得某些罪犯能够通过这个井把抢来的东西运出去……
这些无端的联想消磨了莲见的一些时间,可是长夜漫漫,他们两个真的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当一丝凉风从他的耳朵边上飘过的时候,莲见才想起来还有手机。就算不记得别人的号码,打给警察也没有问题。可是,坏运气总是接连而来的,就是为了让你崩溃而一件一件出现在你面前。
在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莲见的手机似乎是磕在外面了。
这不就是,求生无门?
“有人吗?”他个人蜷缩在下水道里面,裹着羽织,用虚弱的声音呼喊道。如果附近有香烟亭的良子的话,他就能够得救了。只是,周边不仅没有良子,还醒着的人也没有。
虚弱的身体,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好像自身被禁锢在这具柔弱的躯壳之中了。
莲见眯着眼睛,有些困倦。他穿着外套,所以并没有感到很冷。但是樋口不一样,她出门只穿了一条连衣裙。白日还好,到了晚上,冷意就像看不见的蚂蚁一样爬进人们的骨髓之中。
青年深色的瞳孔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光芒,如果四周有蟾蜍,那么蟾蜍也会因为他身边围绕的气流而逃跑跳到小路上去。
当月亮环绕着天际线移动的时候,青年慢吞吞地脱下了身上的羽织,然后披到了对方身上。他摸索着双手,双手之中产生微弱的热量。
哪怕谁来也好……
露娜就不会发现他没回来吗?
支撑不住酒精作用的入眠,青年闭上了眼睛。他那浮现出秋天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别的什么东西,他想起自己身为人类时所经历的辛酸苦辣,想起妻子,想起自己遇见过的那些女人,想起了自己的友人。
人生在世,不过是秋叶寂静、冬雪霜冷。
第二日到来之前,有人发现了落在下水道之中的他们。
横滨真小。
发现莲见和樋口一叶的,正是同样在港口任职的佐久间真理。
等莲见醒来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片熟悉的天花板。
又在医院了……
听护士说,是佐久间真理发现了他们,并求助医疗队把他们两个给运回来的。不过二人身上都没有任何损伤,只是因为秋风着了凉。
“樋口还没有醒酒呢。”护士离开的时候说。
当孱弱的青年用细微的声音和对方说话的时候,护士就偷偷塞给他一支香烟。
想起来了,上一次,也是这个护士。
碧丝梦的薄荷烟,就是金井给的那种。
莲见决心要戒烟了。他把香烟放在床头柜里,上面用毛巾压着。
他睡睡醒醒,过了半晌。听见有谁在他身边走动的时候,莲见就强撑着睁开眼睛。
是佐久间。对方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惨白都无法准确地形容那种色彩,就像是专门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的样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青年的床边坐了一小会儿。莲见发现对方的小包没有拉好拉链,刚想提醒,却发现了藏在对方小包中的一把剪子。
那是一把尖头锋利的红剪刀。
“要去做什么吗?”青年问。
在佐久间看来,对方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擅长在他人耳边低吟的恶魔。被那双深色的眼睛所注视的佐久间真理,嘴唇颤抖着说出了她藏在内心的话。
有个人想要娶她。
想要娶她的人是她的第二任男友,宫村濑树。
“你不想要结婚吗?”青年低语道。
佐久间也不知道。宫村濑树欺骗了她,骗走了她的感情,她的钱,现在又跑过来跟她道歉,想要和她结婚。强硬一点的女性绝对会当场拒绝对方的,但是谁都知道,佐久间真理在感情这一方面相当的被动,她往往是被人推着走的。
之前的那次殉情……也一样。
莲见的眼神,还落在对方没有完全藏匿好的红剪刀上面。
“要我,去跟他谈谈吗?”
白鸟樱子和春日井冬夏之间的,是单方面的少年之恋。
佐久间真理和宫村濑树之间的,是令人痛苦的、纠葛的感情。
……
……
黑发的“恶魔”抬起眼睛。
“让我去看看吧。”
第40章 [40]被想起来的
根据从佐久间那里获得而来的信息, 莲见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宫村濑树。对方住在一个较为贫穷的街区,但是莲见敲开对方的门的时候,那个男人却穿得十分光鲜亮丽。可是, 只要稍微移动视线, 就能看见对方身后那无比混乱的房间。
佐久间曾经说过, 宫村从她那里拿走了很多的钱。莲见觉得,对方突然想要向佐久间求婚, 只是为了从她那里拿到更多的钱而已……
宫村濑树,长着一张对女生来说可以算是帅气的脸。但是他的那份英俊里藏着些许凉薄的恶意,而那份恶意正在向佐久间散发。
当面色忧郁的青年敲响自家家门的时候, 宫村濑树随即怀疑起对方的身份来。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来没有人会跑过来拜访他,更何况是这种长相可以威胁到他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自信了。
他自信的时候, 有一种诡异的迷人。而正是这种迷人,让那些内心胆小需要依靠他人才能过活下去的女人,下意识地依赖他。
宫村昂起头, 又大又圆的眼睛锐缩成冷酷的模样。他抬起头看人的时候(他的身高比青年要矮),自身所携带的那种圆润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谁?”
我是谁?莲见竟然在琢磨这个问题。他是百夜莲见, 是“太宰治”,也是“津岛修治”。而踌躇之间, 他才猛然想到对方所问的,应当是他以何种身份而来。
“我来找你谈谈佐久间的事情。”跳过了那个有关身份的问题,黑发青年揣着手说,心湖之中泛起了一阵波动的涟漪。
“真理?”宫村满不在乎地说, 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一副瞧不起他人的样子, 眼神是, 翘起的鼻子也一样。他自豪于自己和佐久间的亲密度, 他一口一个“真理”“真理”,似乎是为了在莲见面前炫耀什么。
莲见思量片刻后,没有在意对方着重想要突出的那些内容。他依旧是保持着原先那副模样,细长的眼线之中夹着深色的眼珠,那对眼珠好像是黑色的,但又不是完全的黑色,更像是夹杂着紫色的不纯正的黑。
不知为何,宫村濑树一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的心中就会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甩了甩头,希望能把这份怪异的情绪从心中清除。他依旧高傲地看着青年,并没有想要邀请对方进来的意思。
他的心中残留的一份胆怯便是,贫穷的自己。但是,对于自身的卑劣,宫村却毫不在意。
眼见着只能够站在门口,莲见心中的感受极为复杂。但是不能进去的话,不代表那些藏在肚子里的话不能说出去。
站在门槛两边的两个男人,针对着“佐久间真理”这个女人开始发言。
莲见的问题在于宫村真的爱佐久间吗?他想要和对方结婚是否只是为了她的钱财呢?
正是因为佐久间老是在感情方面陷入被动,所以尾崎红叶才会如此担忧着她。
问出这两个问题的莲见,私以为前者的答案是否定,后者的答案是肯定。宫村濑树根本就没有长着一张爱人之人的脸。
宫村濑树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但是随即转化为恼羞成怒。
“你凭什么过来问我?难道说……”对方拉长着语调,用那双会变化的尖锐的眼睛紧紧盯着莲见,在十来秒后,他突然嗤笑出声,“难道你就是真理包养的那个小白脸吗?”他看见青年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刻颜色的变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如此。你跑过来只是想要拆散真心相爱的我们,然后继续被对方包养吧。”
这是侮辱。
男性与男性之间,一旦一方被套上这样一个头衔,那么另一方就好像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得意洋洋的宫村,用他巧妙的舌头,在男人之间的战斗中大获全胜。
无论莲见说什么“这样子你们不会幸福的”“绝对会有人感到悲伤的”“佐久间很痛苦”,宫村濑树也只是挥舞着想象中的胜利的旗帜。他才不会听取失败者的言语,只要他是胜利者,那么幸福生活的车轮便会滚滚地向他跑来。
莲见被赶了出去。
他穿着得像是位贵公子,但是脸上却带着被打击到的表情,还有那种失败者独有的穷酸落魄的感觉。他站在这片街区之间,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他再度去敲门,但是对方已然把他当成空气了。
答应了别人却做不到的青年,一个人坐在偏僻的公园,思考着自己回去要如何和佐久间说这回事情。他想了无数种理由,可是回去的时候,佐久间却像白日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曾追问过莲见有关宫村濑树事件的后续。莲见以为她不在意了,可能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可是没两天,他就听到了宫村濑树死掉的消息。
对方被人发现在他混乱的家中,死因是一把剪刀捅破了他的肺脏。
剪刀是……红剪刀。
那个消息只是传到了港口这边一刻,然后就像是被人丢进火坑里面的纸团一样,不再发作了。而之后,“津岛修治”就病了。
27/71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