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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完颜宗偏偏以为自己抓住了他的痛点，威胁道：“只要你安全的送我出去，我就给你解药。”
玄清终于睁开眼，明明救了完颜宗，他眼底却无波无澜，淡然道：“阿弥陀佛，施主还是省点力气吧，此处一面万丈高崖，一面丛林环绕，野兽陷进数不胜数，我们此时身受重伤，在这个地方又如何出的去？”
完颜宗知道他说的是现实，可他不甘心！他千方百计千辛万苦谋划的一切，难道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么？
他急道：“你不想要解药了么？”
玄清顿了顿，眉目间隐隐有一丝释然，双手合十叹了一声，“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反正他不会死。
完颜宗怔怔的看着他，年纪轻轻竟然已将生死看得如此淡然，有一瞬间他觉得玄清周身仿佛都在散发着神光，像是一个神明一般。
似乎从一开始，这个和尚就不大像是个正常人。他会为了一群野兽力争，会为了一个陌生孩童吃下毒药，竟然还对他这个屡次想杀他的人心怀怜悯……
完颜宗觉得好笑，又觉得莫名心热，脱口而出道：“你就不想杀我么？”
玄清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出家人从不杀生。”……系统不让杀人呀喂！
完颜宗心里一窒，他仿佛不信邪一般，追问道：“你不恨我？”
玄清顿了顿。
完颜宗莫名觉得一喜，像是证明了什么一般——所谓的圣僧也不过如此。
只见玄清眉眼间闪过一分愧意，随即念了声佛号，“玄清的确有一瞬间生了怒意，罪过罪过，修行之人不该有嗔恨心……”
完颜半衾愣住——只是愤怒？
看着似乎洗涤心灵又念起了佛的玄清，完颜宗已经无法可说了。
他这下是真的断定玄清大概不是个人……他是个傻子！
完颜半衾多半是栽在这个傻子和尚身上了才这么护着他。
他只觉得心中似乎空了一些，又被什么填满了。
这让他放下了戒备，整个人仰躺在腐臭的地上一动不动，而精神一放松下来，周身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
两个人休息了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玄清自然不准备就这样待着等人来救。
他看了眼完颜宗，对方脸色发红，紧闭着眼，牙齿紧咬着下唇。
“完颜宗？” 玄清走过去探了探，看来是伤口感染发起了烧，连神智都有些昏昏沉沉。
他想了想，俯身将完颜宗小心扶起来，随后拉住对方的手腕把人驮到背上。
完颜宗身形比他要高大的多，玄清运起内力背起他不成问题。不过此时，他可是中了剧毒浑身都疼的！
所以尽管玄清已经极其小心翼翼了，但他颤抖的身形还是碰触到了完颜宗的伤口，他疼的大脑瞬间清醒，反应过来后，意识到玄清竟然正背着自己慢慢试探着往外面丛林走，他不由得皱眉道：“你做什么？”
玄清此时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你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这样下去你撑不了多久的，我带你去找找看能不能出去……”
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尽量镇定缓慢，但却还是能听出有些发颤。完颜宗也不知道是毒药疼的，还是自己太重了给他累的。
完颜宗刚还冒起的小火苗“啪”的一下灭掉了。他声音微哑，“你不是说出不去么？”
玄清缓了口气，才道：“总得试试吧。”
为了救他去试试……这话玄清说的轻易，却让完颜宗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戳中，酸涩从心底蔓延。
他的兄弟姐妹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他的父王对他们的勾心斗角漠不关心……从未有人跟他这样直白的关切过。
只是完颜宗的感动还没持续多久，玄清大概实在是痛的厉害，他浑身都在颤抖，双手已经抖得抓不住背上人的手腕，丛林路又不好走，一个不慎，脚下一滑，两人已经都沿着一个小坡摔了下去。
滚了几圈，好巧不巧的，玄清还砸在了完颜宗身上，砸的他浑身剧痛。
“噗……你……”完颜宗痛的差点吐血。
还没等他发作，一边的玄清已经痛的蜷缩成了一团，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完颜宗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下的毒药引起的，他能不计前嫌自己忍着噬骨的疼痛来救他，已经是难得好意帮他……虽然这下把他折腾的伤上加伤……
只是玄清看起来情况比他还糟糕，要忍受千虫万蚁的啃噬，完颜宗只是想想便头皮发麻。
完颜宗忍着剧痛，勉力撑起身体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玄清，你没事吧？”
玄清仿佛痛的说不出话来，只紧闭着眼发抖。
半晌，玄清神色才缓缓平息，他浑身瘫软，躺在地上，苍白的额际都是冷汗，汗水沾湿了长睫，一颤一颤抖得人心烦意乱。
“玄清？你感觉怎么样？”完颜宗在一边干着急，却碍于自己浑身都是伤，脚也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玄清还有些虚弱，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个毒药好像是一波一波来的，只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猛烈……”
完颜宗见他暂时没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造成对方这样情况的就是自己，又是心底莫名蔫蔫难受。
他脱口而出，“解药在我大帐，等出去后我立马给你解毒。”
玄清没见多欢喜，也没见多激动，他只是眉目淡然的点了点头，“多谢。”
完颜宗更难受了，这明明是他的错，到头来竟还得了对方的谢意。
折腾了半天基本上也还在原地的两人此时又都沉默了下来。
玄清回味着自己刚刚的演技：……好家伙，奥斯卡今年颁奖要是没有自己可不看！
第54章
完颜宗浑身都疼, 一边是高热让他大脑昏沉，一边又是剧痛让他保持清醒。
玄清看着叹了口气，等自己好些了缓缓起身探索着离开了这里。
完颜宗迷迷糊糊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手指不自觉抓紧了地面。
对方是离开了？
完颜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玄清完全可以自己离开不用管他。
如果是他自己，也一定早就走了，不会留在这里陪着一个残废等死。
即便这样想着, 完颜宗依旧胸口发闷, 只觉得又冷又苦……
可没一会儿, 窸窸窣窣的杂草声响起，他倏然抬眼去看——玄清又回来了。
“你……”完颜宗张了张嘴，干涩的嗓音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玄清示意了手里的草药, “我找了一圈也只找到这种草, 对伤口有好处, 敷一些试试看会不会好受一些。”
他说着，将药用一边的枯枝捣碎，细心敷在完颜宗的伤口上。
草药的汁水刚接触到伤口时有一瞬间刺痛，随即酥酥麻麻的酥痒，不知道是不是完颜宗的错觉，只觉得伤口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他怔怔的看着玄清，精致的眉眼淡然如画, 神色间是全然的关注……他胸中有一种大起大落后的石头突然沉沉完全落下来压住了的闷实感。
那感觉满涨心口，却并不难受。
他没走, 他还在这里。
完颜宗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玄清一愣, 这人不会是疯了吧……都这个时候了, 竟然还笑得出来？
玄清知道完颜半衾和完颜浮生正在找他们, 以他们的能力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完颜宗倒是觉得, 他们两个大概是没活路了。
他躺在地上，想到死亡竟然觉得就像玄清说的那句话一样。
这个时候了，完颜宗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我们两个要死在这儿了，真没想到，我竟然最后是跟一个和尚死在一处。”
“你说得对，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这个时候我只想喝一碗马奶酒，权利……原来也没那么重要……”
他突然这么豁达，玄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合掌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完颜宗望着天空，笑着喃喃道：“原来草原的天空，是这么漂亮。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
他喃喃着渐渐没了声息。
玄清吓了一跳，还以为人没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昏过去了。
他探了探脉，确认还没死才松了口气。毕竟他一万积分还没到手，可是先倒贴了一百的。
玄清干脆自己也躺在了一边休息。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惨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到了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唔，昏过去昏过去，免得他解释，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脑补。
……
另一边，完颜浮生跟完颜半衾好不容易才下到崖底来，完颜浮生手上都是刺藤树枝刮出来的伤口，只是他浑然不觉，带着人搜寻不放过一寸之地。
“找到了！”
突然，士兵的声音响起让完颜浮生心头一紧，急忙大步赶过去。
玄清跟完颜宗躺在一处坡地下，他白衣脏乱，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映衬着擦伤和血痕看起来凄惨又狼狈。
“师父！”见着玄清，完颜浮生原本冰冷漆黑孤狼一般的眼神瞬间转化成了担忧和心疼。
他持刀砍开周围挡路的藤蔓树枝，撩起衣袍跃下山坡，小心翼翼的探了探玄清的脉息。
还好，没事……他这才松了口气。
目光落到一边浑身是伤的完颜宗身上，眼见他身上还有包扎的痕迹，就猜到肯定是玄清醒来心有不忍救了他。又见此处离断崖落下来的地方有些距离，只怕是玄清带着他离开体力不支才摔倒在这儿……
完颜浮生将事情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底越发敬佩和心疼玄清，再看完颜宗时，眸色冰冷，阴晴不定。
他缓缓提起了手里的刀。
就在这时，急急赶过来的完颜半衾突然出声，“浮生！”
完颜浮生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师父心善，但这样的恶人，没有活着的必要。”
完颜半衾看出了他的杀意，神色微变。
大概对他来说，玄清平安无事，戒律就在；要是玄清出了事，哪还管什么戒律？
完颜半衾顿了顿，缓缓开口，“若你在这里杀了他，玄清大师无法在北疆立足。况且，还有大师的解药没有拿到。”
事关玄清的性命，完颜浮生这才微微皱眉。
完颜半衾抬手按住了他的刀，低声道：“以后，机会多的是。”
虽然这里都是她的人，但此时的确不是杀完颜宗的好时机。
完颜浮生这才收回刀，玄清的身体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按照穆炎锋的说法，他此时应该正在遭受剧痛折磨。
完颜浮生不敢再耽搁时间，赶紧小心将玄清带回去。
临走时看了眼昏迷的完颜宗，转向完颜半衾，“四姐，解药就交给你了。”
回来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叫她。
对于这个在他被其它王子欺负时挺身而出过的四姐，他还是有一分信任的。
完颜半衾微微露出个浅淡笑意，点了点头，“放心。”
完颜浮生这才赶忙将玄清带回去。
等人走了，完颜半衾回身看了看完颜宗，又检查了下他的身体。这才起身招来下属将完颜宗也送回去。
伤得太重，耽搁的时间也太久，他的腿不可能好了。就算勉强接好了，也会落下残疾。
完颜半衾漆黑的眼底忽然漾出一丝笑意。
北疆的王，不可能是女人，却也绝不可能是瘸子。
……
完颜浮生带着玄清率先回到大帐，早得到消息的穆家兄弟已经烧好了热水。
虽然穆炎锋已经说过了，但是真的看到玄清凄惨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心生难过和愧疚。毕竟对方是为了救穆炎锋才弄成这副模样。
既然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玄清也放松了精神，倒是安安心心睡了过去。
完颜浮生站在床边有些急躁，看了眼穆乙辛，沉声道：“师父怎么样了？”
穆乙辛虽跟着玄清学了一段时间医术，但还只学到了些皮毛，哪里看得出玄清中的毒究竟怎么样了？见他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只以为他已经疼晕了。
完颜浮生的身份只有穆家兄弟了解一些，在外面他基本上没现过身。再加上他又是玄清的弟子，所以穆乙辛对他也颇为恭敬。
他有些愧疚的道：“我也看不出来，只能先帮大师处理下外伤……”
完颜浮生皱紧了眉，看了眼依旧昏迷的玄清，只能来回烦躁的踱步，等着完颜半衾回来。
另一边，穆乙辛已经给玄清处理好外伤，敷上药包扎好了。为了不打扰他休息，两兄弟带着穆炎锋准备在外面等候。
穆炎锋在一边憋着眼泪，肿着眼睛泪汪汪的守着不肯走。最后还是被穆乙良拎着衣领提走的。
屋内安静了下来，完颜浮生缓缓坐到床边，看着玄清苍白的面色，紧闭的双眼，在外紧绷的冰冷神色不由得颓丧了下来。
他越发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夜半被人迷晕了让阿摩罗掳走了师父，也不知道在他那里受了多少苦。
又因为自己连累师父被带到了北疆，若不是完颜半衾是他唯一有点真情的亲人，又从阿摩罗手中救走了师父带回北疆也没有伤害他。
他简直不敢想玄清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还有完颜宗，差点害死了师父……
现在冷静下来，他也知道完颜宗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便不能杀他。更何况，也不能让师父知道他杀了人……
完颜浮生越想拳头握得越紧，喃喃道：“师父，也许四姐说得对，我不该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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