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也发现了,他止不住地抖。
像是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为今天的事情商量对策,紧急讨论马上要面对的没有贺景的生活。
许双凡不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看出林痕不想说,就一句话都没多问,连那天差点被贺景打了一顿的事情都没提。
林痕靠坐在椅子上,看许双凡一下下帮他夹菜,嘴里笨拙地重复:“你吃,你脸色不好,吃点东西会好的,真的。”
林痕第一次觉得,有人陪着,原来比一个人轻松这么多,哪怕对面的人不善言辞,也能让他提起精神,不再时时刻刻想着贺景。
尽管他连许双凡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整个人像废了一样,硬生生地亲手撕扯掉一多半的灵魂,剩下半个残破的身体,连呼吸都带着生涩的疼。
回到家后林痕倒头就睡,脑袋昏沉得像被重击了一棒,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能想。
林痕这一觉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梦,梦里的场景一会儿是学校一会儿是家里,但无一例外,这些地方都有贺景。
被开门声惊醒的一瞬间林痕猛地坐了起来,转过头和林月秋四目相对。
“哎哟,”林月秋扔了包跑过来,捧着林痕的脸,皱眉捏,“怎么回事儿,跟人打架了?怎么还哭了,眼睛都肿了,是不是周测没考好?”
林痕鼻子一酸,明明已经止住的难受在见到老妈的一瞬间就土崩瓦解,没人安慰的时候可以故作坚强地装不在乎,有人安慰,就脆弱得经不起一丁点委屈。
林痕吸了吸鼻子,这次终于说了实话,抓住老妈的手,声音颤抖地开口:“妈……我不喜欢他了,不追了。”
林月秋愣了几秒,明白了什么,抱住林痕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语气却彪悍:“不追就对了!我看那小子也配不上我儿子,以后考上大学什么漂亮孩子遇不着?到时候你看上哪个追哪个,妈给你掏钱。”
林痕扑哧笑了出来,眼睛却一片模糊,他坐直抱住林月秋,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晃了晃,心里酸楚:“妈,对不起,这么大了还让你操心。”
“混小子,说什么呢,我是你妈,我不操心你操心谁?”林月秋摸了摸林痕的脑袋,过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妈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林月秋陪林痕说了会儿话,忽然说要出门,林痕让她放心,自己没事。
等林月秋出去,林痕才靠在床头,捂着脸压抑地闭上眼睛。
就连在他的家,一个没有贺景的地方,也逃不开和贺景有关的一切,就连梦里都是贺景。
他到底要受折磨到什么时候。
过了好久林痕才抬起头,视线下意识落在床头的画上——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位置,为的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这幅画,想起画画的人,现在回想,还能清晰地想起收到画时高兴到语无伦次的心情……
林痕盯着画好久,忽然站起来一把扯掉了画框,然后拉开抽屉倒出所有东西,一样一样,一件一件,把所有和贺景有关的都挑了出来,装在一起。
都要还回去,这是他家,不应该有贺景的东西。
门外忽然想起开门声,林痕匆忙把这些东西放到箱子里推到床底下。
林月秋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还带着匆忙赶路的气喘吁吁:“儿子!妈给你买鱼了!过来陪我一起收拾,今天晚上吃好的!”
林痕愣了愣,随即眼眶一热,喉结滚动,对着门喊:“马上!”
他还有老妈,他还有一群朋友,还有要高考的目标,就算没了贺景,就算现在是残缺的,他也会慢慢用这些把自己变完整。
生活本来就没有谁离不开谁。
饭做到一半的时候林月秋手机响了,她腾不出手来,让林痕去接。
林痕拿起手机按了接听:“喂?”
“痕哥!”罗浩山压低声音喊,“我大姨在不在?”
林痕看了眼厨房,走到卧室关上门,深吸口气,哑声问:“不在,怎么了?”
其实他对罗浩山的电话早有预料,贺景挨打这么大的事别说学生,校长都会重视,他这个“凶手”肯定早就被查出来了。
不知道贺景会怎么处置他这个“叛徒”。
林痕攥紧了拳头,又是贺景,好像一个逃不开的魔咒,就算他心里决定放弃,生活却像和他作对一眼,依旧处处是贺景。
罗浩山压着声音也止不住里面的激动:“卧槽我的哥,你牛逼啊!你把姓贺的揍了!操!爽!”
林痕却爽不起来,摸了摸烟盒,低声问:“学校那边怎么说?”
最好不要停课,越是难受林痕就越是不想耽误一点,不能因为不值得的人影响他的未来。
“学校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打算闹大,你没事儿,”罗浩山想不明白就不想,一个劲儿替林痕高兴,“我下课进办公室听墙角,贺景走的时候校长差点趴地上给他背出去,吓尿了要,我打篮球没看见,孙里说姓贺的脸比锅底还黑,还挂彩了!痕哥你可真猛!那可是顶级Alpha!你没事儿吧?”
“没事。”除了鼻子出了点血。
林痕不想多提,又问了两句就挂了,仅仅几分钟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知道没事就够了,关于贺景的事,他一句都不想再听。
走回厨房,林月秋拿着锅铲偏头捂嘴闷咳了几声,看见林痕忽然止住,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问:“谁啊?”
林痕眉头一蹙,走到林月秋身边看着她:“妈你又感冒了?你这段时间怎么一直感冒,上次去医院大夫没检查这个吗?”
林月秋推他:“出息了,连大夫的话都不信了,要不你现在穿个白大褂给你妈问诊一回?就是换季爱感冒,大惊小怪的……”
林痕被老妈机关枪似的一顿说,本来脑子就乱,现在就是团浆糊,迷迷瞪瞪的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只能举手投降:“我错了,我现在还穿不上白大褂,你要是想看,等我高考完我就学医。”
“你要是当大夫,以后我就不用去医院了,你天天在家给我把脉就行了,省钱。”
林痕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点头说:“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捧着大茶缸子喝了口西瓜汁说:贺景不在的一章,想他(叉掉)……
【收到老可爱们的反馈,更新时间太阴间,大家等的好辛苦,在这里和老可爱们约定一下:如果当天不能更新,会在文案挂请假条,如果更新会晚,会在围脖儿说明(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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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周一,林痕早上吃完饭,深吸口气出了门。
还没进学校,路上就有很多认出他的人在后面指着他窃窃私语,想来上周他打了贺景的事已经传开了。
打了贺景啊,那可是贺景啊,听起来他是有多厉害。
可只有林痕自己知道,他有多狼狈,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逃离那间教室的。
一个自以为是屠龙勇士的男人,一路披荆斩棘遍体鳞伤地扎挣到地图上的洞窟,却发现里面压根没有被困的公主,有的只是残垣断壁和一面镜子,照着他狼狈至死、仓皇无措的模样。
全世界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林痕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试图逃离和贺景有关的一切,减轻心口的闷痛。
刚进班罗浩山就大着嗓门挥手喊:“痕哥!”
林痕走到罗浩山旁边,坐了下来。
班里好事儿的纷纷抻着脖子往这边看,试图获取一手消息。
罗浩山虎着脸瞪了一圈,好奇的视线瞬间全部移开,只敢小心地偶尔瞅一眼。
“卧槽,痕哥牛逼!”罗浩山从桌堂里掏出包的严实的一袋炸串递过来,“快压压惊。”
“这不能叫压惊,这得叫蜕变,你懂个几把,”孙里也靠过来,冲林痕竖起大拇指,“我的哥哥,你可真是我偶像!”
一群人一起点头:“对!”
林痕拿出一根炸串吃完,才沉着嗓子说:“以后别提了。”
几个人愣了愣,只当林痕不喜欢贺景了,连他名儿都不想听了,高高兴兴地连声答应,还约林痕一起去撸串。
“再看吧,”林痕站起来,按住罗浩山后脑勺上长得看不清楚的“FUCK”,“马上高考了,别他妈浪了。”
罗浩山一脸严峻地点头:“不愧是痕哥!这觉悟!”
林痕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觉悟个屁!听点儿课吧。”
月考转眼就来,贺景一直旷课,考试当天林痕才听自己考场里的Omega说贺景来考试了,冷着脸,看起来心情特别不好,但还是好帅好帅。
林痕下意识地皱眉,拿着烟躲到了厕所。
不想听,一直看不见还可以刻意遗忘,但是只要看见了听见了,这颗心就还是会疼。
林痕痛恨这五年多养成的条件反射,每次感受到内心的波动就恶心得恨不得挖出来扔了。
第一天考完放学,林痕在楼梯口被罗浩山叫住。
“痕哥!”罗浩山神神秘秘地拽着他到一边,一脸兴奋,“有个Omega给我打电话,说要找你,我说你考试呢,他让我告诉你给他回个电话。春天来了呀我的哥哥!”
“Omega找我?”林痕拿过手机,第一个反应是许双凡,但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就有了另一个猜测,不等他挂掉,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冽嗓音,永远带着让人恼火的笑意。
“痕痕,想没想我啊?”
罗浩山把手机递给林痕就跑一边跟兄弟聊天打屁去了,林痕捏了捏手机,刚要挂断,忽然意识到,他没理由再讨厌江唤了,或许,他还要感谢江唤能让他看见那段视频,不然他不知道还要傻逼到什么时候才会被厌倦他的贺景一脚踢开。
他已经和贺景没有关系了,也就不存在记恨“江唤给他们之间制造误会”了。
想到这,林痕停住了挂电话的动作,冷淡地开口:“说事。”
江唤哀哀戚戚地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带着哭腔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和贺景还没分,求你了痕痕,我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了,你不要不争气呀。”
林痕只注意到了“生命危险”这四个字,虽然那天他没说,但贺景肯定会查到视频源头,到时候……
见他沉默,江唤又哭唧唧地卖惨:“我哥这次也不帮我了,他现在刚下飞机,马上就要过来揍我了,我马上登机,回去看你。”
“哦,”林痕靠在墙上,不想再听和贺景有关的这堆烂事儿,越想他就越能清晰地认识到,这群人是怎么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脸上又是挂着多么嘲讽的表情,虽然他们没必要提醒他,但这不妨碍林痕觉得恶心,“我会告诉江词文你回来了的。”
“哇,我好害怕,”江唤笑嘻嘻地耸肩,哭腔一秒收起,“其实我听我哥说了,你和贺景分开了,你还把他揍了。痕痕,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你太棒了!”
林痕刚想说“我想你离我远点”,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之前贺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他接近江唤,甚至因为这些事一次次侮辱他……林痕话音一转,道:“不需要。”
“好吧好吧,我会去找你的,你千万不要被贺景勾回去啊。”江唤不放心地叮嘱。
林痕听见这个名字就想皱眉:“不可能。”
江唤不置可否地笑了半天。
林痕确实不可能,但谁他妈能想到贺景那个疯子会干出什么来,除了林痕和贺景,全世界都能看见这两个疯子对对方的在乎和喜欢,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他哥有一句话说得对,两条疯狗拴在一起是最安全的,跑了一条,剩下那条必然会疯的无可救药,让身边所有人跟着遭殃。
可是他就喜欢制造混乱。
江唤嘴角弯了弯,语气上扬地说:“我要走了,再见痕痕。”
那边传来登机提醒,林痕反应过来江唤真的在机场,直接挂了电话。
他也不知道他接这通电话是对是错,内心也并没有因为这几句话变得痛快,好像只要和贺景有关的人事物,他就丧失了因此产生正面情绪的能力。
第二天考完试班主任要开个简短的班会,林痕先进班坐好,贺景最后一个跟着班主任进来。
林痕一抬头就对上了贺景漆黑的眼睛,顶级Alpha身体素质过硬,贺景脸上已经看不出那天挨打的痕迹了。
不等有一点交流,林痕快速地低下了头。
贺景本来伪装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前面,和林痕最后一排的座位隔了大半个班级。
放学后林痕拎起书包直接从后门走了,一次头都没回。
就算在心里告诉自己已经结束了,看见贺景的时候心还是会疼。
林痕觉得是时间的原因,他还没有适应,等高考后两个人彻底分道扬镳,不见面了就会迎刃而解。
总有一天他会谈起贺景也只是一声“操”,一脸不屑地说出“年少无知,跟他睡过”这样的话。
下到一楼的时候林痕听班里同学讨论数学作业,他下意识翻了下书包,发现果然忘装了,只能回去取。
怕撞上贺景,林痕在厕所等到学生差不多走光了才回班。
推开门,林痕瞳孔一震,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站在窗口的人身上。
贺景靠在窗边,冷着一张俊脸,偏头皱眉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动静偏头,看见是林痕的时候愣住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情形像极了上周中午,也是只有两个人的班级,也是这样沉默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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