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想,没有人能不喜欢这样的邱白。他像一个精灵,带着所有美好和善意闯进他的生活,给他孤岛一样荒芜又贫瘠的人生注入鲜活的生命力。他必须紧紧抓住这个人,如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看到水源,如雪山里受冻的行客遇见火种。
他爱邱白,大概就像,飞蛾扑火那样。
是身处地狱的魔鬼贪恋误入迷途的光热。
周远有点伤感。
第40章
“美人出浴图”花了邱白两天的时间终于完成。他兴高采烈地叫周远来看,周远却黑了脸。
这是一幅巨大的画,高一米五宽一米的超大画卷让画上的每一处笔墨都格外清晰。整幅画的上半部分是漆黑的夜幕,唯一的亮色是一轮洁白的圆月。下半部分是泛着波光的河水和一个男人。
男人上身赤裸,下身没在水中。在层层荡开的波纹之上,能看见他劲瘦腰间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和流畅性感的人鱼线。再往上瞧,是男人健硕的胸肌和宽阔的肩背。两根笔直的锁骨向外延伸至肩膀,形成突起的肩峰,看上去力量感十足。
而再往上…周远的脸黑得像锅底,咬着牙问:“为什么头发这么长?我是女人吗?”
如周远所说,画中人有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瀑布一样披散在肩背上。而因为被水打湿,有几缕凌乱地粘在了脸上,给本来英挺硬朗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柔和与秾艳。
周远作为一个硬汉猛男表示接受不了,并按住邱白打了一顿屁股,证明了自己身为大猛攻的实力。
邱白委屈,说好了美人出浴图,美人就是要长发才好看。
日子在这样平凡又幸福的生活中悄悄溜走,转眼间来到了十月。
这是1977年10月21号,一个影响了无数人命运的决策从报纸、收音机、电视机、广播喇叭传遍中华大地。
高考恢复了!
人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游街庆祝,抱头痛哭。
知青们特别努力,白天拼命干活,晚上挑灯读书。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分钟将已经模糊了的知识重新加深。
在这种氛围下,邱白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整天不是背书背得头昏脑涨,就是被数学折磨得死去活来,偶尔闲下来还要翻看“红宝书”,目的是为了加强这个时代特有的语感和思想倾向。
相比之下,周远就显得轻松很多,邱白带回来的那些复习资料他都看完了一遍并且牢牢记住。所以每天白天还是照常上工,除了邱白和周奶奶,没有人知道周远也在准备参加高考。
“我不背了!我都饿了!”邱白把书一甩,仰倒在炕上干嚎,一边嚎一边打滚,“我饿了!我饿了!我要吃肉!”
周奶奶听见声音拎着锅铲从灶屋过来,“咋啦?咋啦!这孩子咋饿成这样啊?饭马上就好了啊,锅里炖着肉呢,再忍一忍啊!”
邱白没想到能惊动周奶奶进屋,脸“腾”地爆红,直接埋进被子里不起来了。
“行了,奶奶走了。”周远无奈地把他拽出来,“你要实在不想背就别背了。”
邱白扁扁嘴,饿虎扑食一样掐住周远的肩膀摇晃,恶狠狠地说:“把你的脑袋换给我!”
“换给你!换给你!”
周远低头往邱白脖颈上顶,头发刺得邱白发痒,笑哈哈地往后躲,两人闹成一团。
吃饭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极大的吵闹声,还夹杂着咒骂和哭闹。
“什么事啊?”邱白问。
周奶奶叹了口气,“还能什么事啊,都是那高考闹的,咱们旁边那家王老四的女婿是前几年来咱村的知青,当时不会干活吃不饱饭,后来娶了王老四的闺女在这落了户,现在又闹着离婚要回城。王老四肯定不能同意啊,孩子都两岁了,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女人在这村子里得被唾沫淹死。这不就打起来了吗。”
“唉,这人真是没有良心,要不是王老四,他早就饿死了。”周奶奶絮絮叨叨。
邱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起以前看到过的文章,在高考刚恢复的几年间,是知青大批量返城的高峰期,许多人早已在乡下有了妻儿或丈夫,却依然选择抛弃家庭奔向城市和大学。
他们迫不及待扒掉在农村染上的一层黄土皮,重新打扮得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以为追求的是自由,但内里腐朽的人无论在哪都会发臭。
周远见他出神,给他碗里夹了一块鸡蛋,“别想了,好好吃饭。”
与此同时,不平静的还有村子另一边的李二一家。
“你又在看这破书,你是不是也想像王老四家的一样跟我离婚?!”
李二咆哮着,把一本数学书摔在地上狂踩了好几脚。踩完还觉得不解气,又捡起来撕扯,飞飞扬扬扔了一屋子。
苏锦尖叫一声,扑上去与李二扭打在一起,嘴里喊着,“你撕我的书!你凭什么撕我的书!”
李二一甩胳膊把她掼在地上,指着她大骂,“就凭我是你男人!我不让你看你就不能看!这个家我说了算!”
他吼得脸红脖子粗,把另一屋里的李家父母都引了过来。
“儿啊,吵吵啥?”
“苏锦想跟我离婚!”李二率先告状。
“不是,我没想离婚!是他撕我的书!”苏锦急忙辩解。
李母走进屋,一看见地上的碎纸立马就明白了答案。她老脸沉下来,松弛的眼皮耷拉着更显阴沉和刻薄。
“我当初就看出你是个不安分的,要不是看你长得好,你以为我会让我儿子娶你个破鞋?”
李母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唾沫都喷到苏锦脸上了。“你还想高考?你以为我会让你考出去好甩掉我儿子?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给我们家生个大胖小子,才有你的好日子过!”
她说完把地上破损的书拾掇拾掇拿去灶坑里烧了,还推搡着苏锦,“你就在这看火做饭,等会儿我干活回来饭要是没好,你就别吃了!”
1977年的冬天,是一个不平凡的冬天。
这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冬天举办的高考,570万考生从田间、从工厂、从学校、从军营…一起走向了关闭十年的高考考场。
这也是竞争最激烈的一次高考,570万人只录取27万人,这其中有父子、有师生、有兄弟姐妹,他们同台竞技,全力以赴,为了心中永不磨灭的志向。
多少人饱读诗书却囿于田间地头,多少人一腔报国忠心却因为成份问题而止步于大学门槛。而高考制度的恢复,就象征着社会公平公正的重建,是国家走向时代的拐点,更是无数学子希望之火的再次燎原。
自此,停滞了十年之久的高考车轮再次启动,它将承载着万千知识青年的火种,给这个刚刚苏醒的民族注入新鲜的活力与生机。
第41章 苏锦小传
李家父母和李二骂骂咧咧地离开,留下苏锦一个人看着在火焰里翻卷扭曲最终变为灰烬的纸张,觉得那就像她的人生一样煎熬痛苦又无望。她靠在火堆旁渐渐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重生回来一切都顺风顺水,也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周远。周远对她很好,什么活都不让她做,等到高考恢复时,还凑了钱让她准备考试。最终她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还利用已经发家的周远的资金和人脉开了公司,乘着改革开放这艘巨轮赚得盆满钵满,成为了省里有名的女企业家。
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也太真实了,就好像真得发生过一样。以至于她醒来时脸上还带着笑,然而再睁眼面对这鸡飞狗跳的李家,竟有一瞬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苏锦开始后悔,她想到她刚刚回来的时候也是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她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带着已知未来社会走向的记忆,手里还握着灵泉那样的金手指。她带着母亲一起做糕点拿到黑市赚钱,也确实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本该拥有一个幸福成功的人生,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真的是因为她太爱周远导致她求而不得、一错再错吗?当然不是,喜欢周远不过是她贪婪本性的遮羞布罢了。
她真正看中的是周远背后所代表的滔天财富,只要嫁给周远,她就可以不费一丝力气成为未来最幸福的女人,她会拥有英俊的丈夫,巨额的财富,聪明可爱的孩子以及千万人仰视嫉妒的目光。
这样不用付出就能获得一切的致命吸引力让她冲昏了头脑,也让她忘了,命运本身就是多面性的。在无数个维度中人们有无数个选择,周远永远都有拒绝的权利。而苏锦没有及时止损,她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做出了让她后悔一生的愚蠢决定。
悔恨的浪潮冲刷着苏锦的大脑,让她不禁悲哀地幻想,若是能再重来一次…
可命运真得会眷顾她第二次吗?就算再来一次,她又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一条是看似无需努力就能不劳而获的平坦大路,一条是需要付出千辛万苦才能到达山顶的崎岖小径。
当这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选呢?
苏锦这个人的结局就是这样了,我没有写得太明了,也算给她留了一个机会。如果她能够想明白,未来也许会有另一番模样。
我再不会提及她了,我甚至以后都不想写这种令人一言难尽的恶毒女配了。说实话,我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脑洞和爽点就在于苏锦这个人物,我以为我虐她就会很爽,但其实没有,我非常难受,哽到一度写不下去。
我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愚蠢、自私、贪婪又恶毒的形象,她好像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在这本书里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了推动剧情以及给主角助攻。但是我写起来常常觉得索然无味,我反复问自己,苏锦这个人物真的有必要存在吗?又或者她真的要这么坏吗?
在我写到苏锦和李二苟合的时候,读者们都说爽了,舒服了。但事后我想起来常常觉得如鲠在喉。
当然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惩罚苏锦,却偏偏选择了这种喂屎一样的方法,是我不够成熟,我要道歉。
这本书成全了周远,成全了邱白,甚至连那些无足轻重,只出现了几次的知青们都被成全了他们高考的愿望。可是苏锦呢,她作为一出场就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一个重要角色,究竟怎样的下场才是最合适的?我又要怎么来变相地成全她呢?
这些问题总是困扰着我,不过我再也不用烦了,一切就到这里吧。
前几天我读到某个太太的作话,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事,人性本来就是复杂和矛盾的,好人会有一闪而过的恶意,坏人也会有昙花一现的善念。也正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如此包容和丰富。人类本身不是纯粹的恶或者善的单一体,我想我应该把握好这一点,才能创造出更加丰满立体的角色。
第42章
“这个拿着,这个也拿着。”邱白不断递着一些小东西让周远装进行李里面。
“宝贝儿,东西太多了拿不走的。”周远无奈地劝说,“咱们三个人最多带六个包,有些不必要的就留下吧,等到了那边再买。”
邱白扁扁嘴,恋恋不舍地把以前周远送他的干花放到一边。周远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想笑,拿过那一丛干花夹在一本书里装了进去。
距离高考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邱白擦着分数线考上了京城工艺美术学院,村里的几个知青也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当然最令人震惊的还是周远,他以476分的成绩成为了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省状元,高出分数线几十分考上了清大。
而且周远既不是知青也不是高中毕业生,只是个高中辍学回家种地的农民。多励志呀,简直给以后的考生树立了自强不息的典范。
省里派了专人来采访他的事迹,还奖励给他1000元钱,让他上了大学专心读书,成为建设祖国的人才。
这下村里人可炸开了锅,几个知青考上大学不算令人惊讶,但他们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就知道闷头干活的穷小子也能考上大学,还能当上状元?!
而且上头还奖励了1000块给他,那可是1000块啊!他们不吃不喝攒上七八年也未必攒得出来。
村里人可是又羡慕又嫉妒,有些脑子活泛的人家甚至打起了周远婚事的注意。
仔细看来,周远长得不错,高高大大的身子骨结实,人也勤快,会赚钱养家。这下还考上了大学,以后更是前途无量。虽说脾气差点,但如今看来是个知识分子,估计不会打老婆,只要哄着点,这日子可是神仙一般的幸福。
一时间,村里来给周远说亲的媒婆都快要把家里的门槛踩平了。
媒婆那张嘴一开了口,没有半小时休想堵住。把请她来的人家说得是天花乱坠,什么姑娘盘靓条顺屁股大,保证给周远生个大胖儿子。又说那姑娘性格温顺,勤快干净,保证把家里收拾的整洁利索,还能孝顺老太太安享晚年。
周奶奶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可这十里八乡的媒婆就如过江之鲫,赶也赶不完。
当然最生气的还是邱白,他在屋子里听着隔壁屋传来媒婆的大嗓门,简直气成了个河豚。嘴巴噘得老高,下了狠力气掐周远的胳膊。
周远也不恼,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任邱白随便掐也不觉得疼。把人搂在怀里又亲又抱地哄,脸上还挂着笑——邱白吃醋他高兴。
但是高兴归高兴,在邱白压着他连续搞了四个晚上后,周远觉得不行。不是他不行,是邱白不行了,眼下两团纵欲过度的青黑,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印子,到了白天就只能趴着,动也动不了。
周远心疼,想让他歇几天。可他一拒绝,邱白就瘪着嘴巴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扯着嗓子嚷嚷着周远不爱他了,要和别的姑娘跑了。
青年一脸控诉,好像周远真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可周远却透过他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后面,看到了隐藏的浓浓的不安。
邱白在害怕,因为怕,所以才虚张声势,用不知疲倦的性爱来证明周远是他的人。
在明白这一点后,周远在第二天媒婆上门的时候,冷着一张煞神脸把人撵了出去,然后紧闭大门,开始收拾东西。
他要离开这里去京城,反正没多久就要开学了,提前过去打点一下也好。
“还能回来吗?”邱白喃喃自语,他望着这个生活了两年的小院,这里承载了他和周远太多太多的记忆。
初遇时的一见钟情,暧昧中的互相试探,第一次触碰后的慌张不安,还有坦诚心意后的甜蜜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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