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蒙一脚踹在当归的背上,脸上闪过浓浓的尴尬,“狗奴才,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当归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也不敢说是陈蒙没给他机会,只能再给陈蒙磕头。
好在陈蒙的注意力全都被‘药丸子’吸引走了,根本就没心思惩罚当归。
陈通判回头给了管家一个眼色。
管家无声行了个礼,小跑着退出陈蒙的院子,往陈通判的书房去了。
陈通判将‘药丸子’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皱起眉毛。
半点都没有香皂的芬芳,就是中药的味道,还夹杂着焦糊味。
陈蒙见到陈通判的动作,也学着陈通判去闻‘药丸子’的味道。
他没有陈通判的好定力,知道这些‘药丸子’就是盛誉给他的香皂后,脸上的纠结气馁就没消失过。闻到‘药丸子’的味道后,更是连假笑都维持不下去,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句,“废物!”
原本以为被人戏耍的恼怒却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管家很快去而复返,路过还跪在地上的当归和黄芪时,一人赏了一脚,示意两个人滚出去守门。
两人如蒙大赦,抖着腿退到了院子外。
管家先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放在装‘药丸子’的木盒边,又亲自去打了两盆清水来。
陈通判打开管家拿来的盒子。
如果宋佩瑜在这里,就会马上认出来,盒子里装着的半块香皂正是出自他的芬芳庭,香皂背面的印记还是他亲自设计的。
不同于毛毛躁躁的陈蒙,陈通判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先抽出袖子里的手帕铺在桌子上,然后依次将半块香皂和一枚‘药丸子’摆放在手绢上。
芬芳庭的香皂都是成年女子的手掌大,‘药丸子’却只有成年人大拇指指节大小,就算是放在半块香皂旁边,也显得小家子气。
更不用说芬芳庭的香皂还色彩鲜艳明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药丸子’却乌漆嘛黑,第一眼看去与真正的药丸子几乎没有区别,不然陈蒙也不会认错。而且‘药丸子’的味道也一言难尽,虽然还算不上难以忍受,与芬芳庭的香皂相比却差的太远了。
陈通判先用香皂洗了次手,将手擦干后,又用另一盆清水和‘药丸子’重新洗手。
洗过两次手的陈通判让管家去换两盆清水来,让陈蒙也按照他刚才的步骤洗手。
陈蒙百般不愿的做了,却全程沮丧个脸。
在他看来盛誉虽然拿出了结果,但是失败了。
这个结果对陈蒙来说尚且能接受,却不会好受。
“说说有什么感觉?”陈通判放下茶盏,正色看向陈蒙。
陈蒙没感觉,但他不敢说。
他稍稍犹豫了下,习惯性搓鼻子的时候突然愣住,看向格外干净的手心,“洗手之后居然变好闻了?”
清淡的药香味,起码比‘药丸子’本身的味道好闻。
陈通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陈蒙也没更高的期盼了,指着两盆陈蒙洗过手的水道,“除了外表比不上,盛誉做出的……”陈通判犹豫了下,才继续道,“盛誉做出的香皂也能达到芬芳庭香皂的效果,如果比芬芳庭的价格便宜,还是能卖出去。”
芬芳庭最便宜的是肥皂,五钱银子一块。
最便宜的香皂,一两银子一块。
这是芬芳庭的价格,却不是咸阳之外的地方能有的价格。
比如陈通判手中的半块香皂,就是从赵国换来的,花费了十两银子,还是他手下的人与卖香皂的游商熟悉才能买到。
陈通判认为,这些‘药丸子’拿出去后,至少能以二两银子一颗的价格出售,还是直接大批量卖给游商。
自从在刘理那里听到了陈蒙在青玉巷盛宅的经历后,陈通判就始终关注着这件事,也正是为此,才特意花大价钱买了半块香皂回来。
因此这些时日从通判府送去了青玉巷盛宅多少东西,陈通判比陈蒙本人还要清楚。
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青玉巷盛宅消耗的药材全都加起来,还没到百两银子。这次盛誉一口气就能做出十二颗‘药丸子’出来,按照二两银子一颗售卖的话,瞬间就回了四分之一的本。
一本万利,不过如此。
陈通判将这些道理掰碎了,仔细讲给陈蒙听。
陈蒙原本沮丧的脸色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尤其是听到陈通判与他算的银子后,再看向剩下的‘药丸子’时,目光已经截然不同。
“可盛誉是世家子,他们向来将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会愿意将‘药丸子’的配方交出来吗?”陈蒙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厉色。
他是想与盛氏兄弟,与盛誉结交没错。
但若是和巨大的利益相比,盛氏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陈通判抬手拍在陈蒙的肩膀上,脸上的笑容慈和宽厚,“为什么要让他将方子交出来呢?”
傻孩子,你只要让他知道,只有能源源不断的拿出‘药丸子’来,他们兄弟才能在祁镇安稳的生活,他自然会主动献上。
而且这个盛誉既然能研究出‘药丸子’,就总有一天能研究出不比香皂差的东西,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免过于可惜。
上位者,恩威并施才是正确的手段。
他有的是办法,让盛氏兄弟心甘情愿的为通判府提供‘药丸子’,还要对通判府感恩戴德。
宋佩瑜对陈通判的想法一无所知,他正在重奕的房间里挥笔泼墨,做下个阶段的计划。
从在梨花村落脚开始,宋佩瑜就有了做阶段性计划的习惯。
若是他们没在华山遭遇刺杀,依照他原本计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了咸阳,开始大力支持赵国的修路事业。
如今身在祁镇,虽然没有路修,却可以想想卖琉璃和香皂的事。
至于为什么会在重奕的房间里,当然是因为重奕的耳朵好使,只要有人走到门外,无论是谁,重奕都能听见,而且能听脚步声认人。
宋佩瑜现在思考需要保密的事情时,都是在重奕的房间里。
久而久之,他每天除了在厨房折腾药材就是在重奕的房间里,除非是要睡觉,否则绝对不会回自己的房间。
弄得不明真相的白素和白芷还感叹过宋佩瑜和重奕兄弟情深。
恰好吕纪和就在旁边,阴阳怪气的烦死人了。
也许是给重奕讲故事习惯了,宋佩瑜思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想法念叨给重奕听。
虽然重奕大多数时间都不会给宋佩瑜回应,但偶尔有回应的时候,往往一针见血。
简而言之,就是毫不留情的戳破宋佩瑜的幻想,告诉宋佩瑜绝对不可能。
比如此时,宋佩瑜怎么做计划,都觉得在三不管地带卖香皂和琉璃的风险太大。不仅他要面临的风险大,买他货物的人要面临的风险也很大。
首先是买他货物的人,三不管地带的土匪太多了,不光是祁镇,其他地方的土匪也大多都抱着一锤子买卖的心思。只不过其他地方土匪做的没有祁镇土匪狠绝,但对商人来说,还是不能承受的打击。
他的风险同样很大,依照在咸阳的情况,他的香皂和琉璃肯定不愁卖,甚至会在短时间内打出自己的名声。
如此一来就很难保证附近的某个国家不会见利眼红,做出不要脸的事,假装土匪来抢劫他。
只是损失了金钱好说,若是损失了掌握关键信息的匠人,宋佩瑜能心疼死。
当初宋佩瑜升起想法,要在三不管地带卖香皂和琉璃,打的就是想要出名的主意。
他不光是要从某个国家挣钱,而是想从所有国家挣钱。
但最开始的时候,第一批客人肯定是来自周边的国家,最有可能的就是梁州双王、卫国、黎国和燕国。
将售卖香皂和琉璃的地方设在赵国国境之外,会打消买家的许多顾虑,尤其是燕国的买家。
宋佩瑜忽然叹了口气,喃喃,“要是能在三不管地区建城就好了。”
没有天险就人造要塞,只要香皂和琉璃的名头能打出去,后面的事就都容易了。
古话说万事开头难,果然诚不欺我。
正无聊到给黑白画填色的重奕闻言,眼皮都没抬,就戳破了宋佩瑜的想象,“不可能建城。”
宋佩瑜抬头,用手托着脸,目光定定的望着重奕。
本不想再多说的重奕,鬼使神差的补充了几句话,“建城的周期太长,风险也大,还会有人来捣乱。”
其他国家不会允许有人在三不管地区建城。
宋佩瑜当然明白重奕话中的意思,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满是不甘心的嘟囔,“人总是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要是曾镇那边真为争夺金矿打的不可开交,说不定赵国就能抓住机会偷偷建城。
毕竟有了红砖和水泥后,建城的速度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只要给他三个月,宋佩瑜就有信心平地建起一座能称为要塞的城池。
宋佩瑜又在纸上涂涂画画许久,终于想到了一套异想天开又有可能的方案。
仔细记下纸上的内容后,宋佩瑜将纸拍到重奕面前,言简意赅,“记下来。”
重奕放下蘸着彩墨的毛笔,没什么脾气的去看白纸上的内容。
宋佩瑜见状,眼中闪过满意。
既不浪费重奕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能让这些事在重奕心中留下痕迹。
长此以往,他就不信重奕一点都不会发生变化。
想着通判府应该已经试过‘药丸子’的作用了,宋佩瑜随口问重奕,“你觉得陈通判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奕将白纸折叠,扔进脚边的水盆里,看着墨色逐渐晕染开,将原本的清水染成黑色,毫不犹豫的开口,“不知道。”
宋佩瑜被噎了下,不死心的追问,“那陈蒙呢?你觉得陈蒙是什么样的人?”
没等重奕张嘴,宋佩瑜抢先道,“不能说不知道,你和陈蒙见过面,也知道他的一些行事,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重奕闻言抬头看向身侧的宋佩瑜。
虽然重奕本人并没有死里逃生的自觉,但重伤还是在他身上留下除了伤疤之外的痕迹。比如重奕比从前苍白了许多的脸色,和脸变得棱角分明后显得更大的黑色眼睛。
以至于重奕再面无表情的看着宋佩瑜的时候,宋佩瑜总觉得重奕的神情无辜又可怜,继而生出怜爱之心。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重奕不能开口说话。
重奕的答案仍旧是脱口而出,丝毫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没有,不关心。”
宋佩瑜顿时什么怜爱都没有了,自动在心中补全重奕的话。
还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因为根本就不关心陈蒙这个人。
好好一个皇位继承人,为什么能咸鱼的如此理直气壮?
罢了,参天大树也不是一日能长成的。
只要他不放弃,他相信,重奕这颗歪脖子的小树苗,终有一天能正过来。
‘药丸子’送到通判府后,黄芪和当归碍于额头上的伤口,三天后才回到青玉巷盛宅。
同行的还有陈蒙本人,他要请盛氏兄弟吃饭。
几个人直奔祁镇最好的酒楼。
说实话,就算是祁镇最好的酒楼,在见多识广的宋佩瑜眼中也就那样,味道还不如咸阳街边的小吃。
因此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时,宋佩瑜马上就发现了不同寻常。
拜东宫小厨房的美味所赐,宋佩瑜从最初的有饭就行,对菜的评价除了好吃就是难吃。到现在光是从菜色上,就能给菜分出三六九等。
如果说之前的菜都是‘三’,那最后上来的这道菜,起码从色香味上能称得上‘九’。
重奕也和宋佩瑜有相同的想法,将已经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
陈蒙见到盛氏兄弟‘识货’又肯捧场,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些,主动给盛氏兄弟介绍这道菜,“你们别看这道杂烩看着家常简单,却是酒楼里主厨的拿手菜。就算是我想吃,也要提前三天就通知这边才行,因为主厨准备配菜就需要三天的时间。”
“唇齿留香又不涩口,食香楼果然名不虚传。”宋佩瑜端起酒杯给陈蒙敬酒,“要不是陈大哥相邀,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吃得上这等美味。”
陈蒙面露傲然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指虚点宋佩瑜的方向,“盛二弟可是谢对人了,做这道菜的人不仅是食香楼的主厨之一,还是食香楼的大掌柜。若不是我亲自带你们来,他是轻易不肯亲自下厨的。”
陈蒙都这么说了,宋佩瑜他们自然要领情。
宋佩瑜与吕纪和三言两语就哄得陈蒙通身舒畅,说什么都要将大掌柜叫来介绍给他们认识,还说他们今后想吃大掌柜亲自做的菜了就尽管遣小厮来天香楼报他的名字,保证大掌柜会给这个面子。
须臾后,一个挺着凸起的肚子,满脸富态随和的中年人从门口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大公子吃的可好,若是不满意,我再给您添几道菜!”
因着没有蓄须,大掌柜明明是老年人的声音,面容却与中年人符合。
宋佩瑜眉梢微动,桌子下的手伸到身侧重奕的腿上,以指尖写下几个字。
重奕另一边,全程懵逼干饭的柏杨好巧不巧的转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顿时被呛住了,咳了个昏天暗地。
救命,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正房的拔步床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吗?
吕纪和嫌弃的睨了柏杨一眼,将筷子放下,可惜了难得合胃口的菜。
柏杨有苦难言,端酒给众人赔罪。
陈蒙却没发现吕纪和的嫌弃,也没将柏杨的咳嗽放在心上,随口安慰了柏杨几句,筷子仍旧飞舞的极快。丝毫没注意桌子上其他人都放下了筷子,连大掌柜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宋佩瑜转过头来与大掌柜闲聊,“我听你说话似乎有些口音,像是翼州人?”
大掌柜面色露出惊讶,多看了宋佩瑜一眼,“我确实也能算得上是翼州人,我在卫国出生,小时候与家人走散,被人牙子带到了翼州,在个大户人家做小厮,才学了些灶上的手艺。”
“啊”宋佩瑜露出惊讶的神色,满眼好奇的看着大掌柜,“那你怎么会来祁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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