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问候族谱的话就在嘴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算了,他何苦与宋佩瑜计较。
“呐”吕纪和下定决心要做这个恶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宋佩瑜道,“回到咸阳后,陛下定要开始为殿下斟酌妻室,你……”有个心理准备。
宋佩瑜拍在椅子把手上,轻笑,“他娶妻,与我有什么关系?”
吕纪和皱眉,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个时候说这些气话有什么意思?”
宋佩瑜疲惫的摆了摆手,他和吕纪和也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吕纪和眼中的他和重奕,与他和重奕的实际情况,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如果重奕不是赵国唯一的皇子,他们也许还有可能。
但现实就是这样,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他们都肩负着重大的责任,尤其是重奕,娶妻生子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宋佩瑜想来想去,都觉得保持现在的关系,甚至更生疏一些,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想通后,宋佩瑜快速做下决定,他闭着眼睛道,“等年后我就回奇货城,这边还没彻底稳定下来,我不放心。”
等奇货城彻底稳定下来,他再回咸阳的时候,恐怕连小皇孙都有了。
到时候物是人非,曾经的一点感情波动,也就彻底成为曾经了。
重奕仍旧会成为明君,他也会如他所愿般站在想要的位置,护住宋氏,护住赵国,让重奕脱离书中的命运。
吕纪和探究的望着宋佩瑜,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宋佩瑜这个架势可不像是能接受重奕要娶妻,反而是要借此与重奕一刀两断的意思。
“你……”向来能言善辩的吕纪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宋佩瑜如今的态度,到底是因为与重奕吵架,还是因为不能接受重奕娶妻。
若是因为吵架,他也没什么能劝的。
若是因为不能接受重奕娶妻,他就更没有办法了。
没等吕纪和想好他还能说什么,宋佩瑜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再睁开眼睛时,宋佩瑜身上的纠结、颓废、苦闷,通通消失的一干二净。
仿佛刚才出现在他身上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是吕纪和眼花看错了。
宋佩瑜抬脚朝着门外走去,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我去找人将这些账本入库,然后挑些最新款式的香皂、琉璃带回咸阳。”
吕纪和缓步跟上宋佩瑜,反而沉默了下来。
他好像不小心做了错事。
若是让重奕知道,在他莫名其妙的劝说之下,宋佩瑜就要和重奕彻底断了,重奕应该……不会在盛怒之下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心情互换的两人刚走到门口,突然身形不稳,纷纷朝地上倒去。
同时两人也听见了外面的惊叫声。
“地动!是地动了!”
“地龙翻身了!”
“宋公子和吕公子还在里面!”
……
宋佩瑜与吕纪和听见动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窗户处冲。
他们现在是在二楼,想要下楼梯从大门出去,根本来不及!
马上就要到窗口的时候,宋佩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忽然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吕纪和的方向倒去。
宋佩瑜姿态扭曲的在半空改变姿势,双手朝着吕纪和推去,跌倒前刚好将吕纪和推到窗口的位置。
‘哐’
随着吕纪和消失在窗口,忽然掉下段横梁,将窗口彻底挡住。
还在里面的宋佩瑜没能出来。
吕纪和忍着连绵不绝的呕吐感,急声开口,“宋,宋佩瑜呢?”
“宋公子在里面,没能出来。”不知是谁带着哭腔的道。
这人话音未落,不远处又响起更绝望的声音,“殿下刚才也冲进去了!”
吕纪和不顾眼前阵阵发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厉声道,“都哭什么?!还不快点去找人来将东西都搬开!”
也是他们的运气太差,偏生在地震的时候,在奇货城中少数祁镇留下来的建筑中。
周围新建的建筑都没什么大碍,最多就是掉了些瓦片下来。
食香楼却塌了近乎大半。
宋佩瑜倒下后,再想从窗户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便眼疾手快地跑到了最近的桌子下面蹲着。
他刚停下动作,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失重感和铺天盖地的灰尘。
等到所有动静都消失了,宋佩瑜才敢确定他活了下来,一时间浑身都在发抖,无力的瘫软在姿态扭曲、已经认不出原样的桌子边。
他想着休息一会儿后,再看看还能不能有自救的余地,却没抱太大的希望。
以他在奇货城的地位,除非重奕也被压在废墟下,否则奇货城的所有护卫都会先来救他。
等待援救,远比自己瞎倒腾安全多了。
“狸奴?”
“宋佩瑜!”
……
熟悉的声音让宋佩瑜猛得瞪大眼睛,马上从无力倒在桌子下的姿势,变成弓腰警惕的蹲坐在桌子边,凝神倾听若有若无的声音,并试探着给出回应,“殿下?”
给出回应后,宋佩瑜忍不住苦笑。
没想到他还没受皮肉伤,也没在废墟下呆多久,竟然就已经出现幻听的症状了。
重奕应该在行宫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宋佩瑜这个念头还没彻底过去,忽然听见了重奕的回应,“我知道你在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宋佩瑜无声握紧衣袍,少见的语无伦次,“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不是,你怎么会在这?!我……”
“别怕!”重奕低沉的声音传入宋佩瑜耳中,成功让宋佩瑜闭上了嘴。
他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
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存在后,确实觉得安心了许多。
宋佩瑜甚至不知道他会安心,是不是因为另一个人是重奕。
将百般复杂的心思压下去,宋佩瑜高声提醒重奕别急着找他,先找个能躲避的角落藏好,小心已经是半个废墟的食香楼会再次坍塌,或者还会有余震。
然而听着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的声音,宋佩瑜就知道,重奕根本就没听他的话。
没过多久,宋佩瑜就见到了重奕。
重奕还穿着吃早饭时的衣服,上面不仅布满了的各色灰尘,还被剐蹭的破破烂烂。
最惨不忍睹的莫过于重奕原本白皙修长的手。
宋佩瑜的视线突然凝在了重奕的指尖。
圆润的手指尖上黑色的泥土和鲜红的血液凝结在一起,不分彼此,刺痛了宋佩瑜的眼睛。
重奕先是弯腰去看宋佩瑜的神色,顺着宋佩瑜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干脆将手大大方方的摆在了宋佩瑜眼皮底下,任由宋佩瑜观察,低声道,“往左边些。”
宋佩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重奕的手上,根本就没注意重奕说了什么,闻言虽然挪动的地方,却是与重奕所说完全相反,他往右边挪了挪。
重奕也不介意,他坐在了宋佩瑜让出的位置上。
这样他们刚好都能缩在宋佩瑜原本藏身的桌子后面。
重奕能这么快就来到宋佩瑜身边,是因为他们原本就在同一层,且距离不远。
想要出去,却要冒着废墟随时都要再次崩塌的风险,远不如在原地等人将他们救出去。
宋佩瑜没摸到手帕后,默不作声的将中衣撕下来一大块,捧着重奕的手,小心翼翼的给重奕清理伤口,又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重奕垂下眼皮去看宋佩瑜的表情,默不作声。
重奕不答话,宋佩瑜就锲而不舍的问。
终于在宋佩瑜嗓子稍稍变音的时候,重奕开口了,“恰好路过,听到你在里面。”
宋佩瑜不信,于是他继续追问。
重奕用已经被包扎好的右手捂住了宋佩瑜的嘴。
宋佩瑜抬头看向重奕,重奕若无其事的撇开视线,却丝毫没有将捂着宋佩瑜的嘴的手拿开的意思。
直到手心忽然传来柔软湿润的感觉。
重奕猛得回头看向宋佩瑜。
宋佩瑜面无表情,毫不躲闪的与重奕对视。
良久后,宋佩瑜眼中出现迟疑,正想伸手将嘴上捂着的大手拿下来的时候,忽然听见耳侧沙哑程度不亚于他的声音,“再舔一次。”
宋佩瑜愣了一下,立刻扔了重奕尚且没包扎好的左手,转身背对重奕,目光在废墟的缝隙中不断巡视,试图能找到个能容纳下他的地方。
他错了,他就不该指望重奕会有礼义廉耻这种东西!
隔了段时间,始终都没听见重奕的声音,宋佩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重奕正半垂着头望着右手手心……
宋佩瑜刚降下去的血压,顿时如同火山爆发似的往上涌,下意识的拿着黑白红三色掺杂的布片往重奕手心上糊。
可宋佩瑜却忘了,他的反应怎么可能快的过重奕?
重奕马上握紧拳心,将右手往身后藏。
宋佩瑜被糊住的脑袋已经没有任何理智而言,见状四肢并用,完全不计后果的想要抓住重奕的那只手。
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重奕的右手擦干净!擦埋汰了也不要紧,但必须要擦!
最后手是抓住了,宋佩瑜却怎么都没法掰开重奕的手指。
“打开!”宋佩瑜气势汹汹的道。
重奕默默伸出左手护住正骑在他身上的宋佩瑜,“不”
宋佩瑜深吸了口气,再次口不择言,“你是变态吗?”
“不是”重奕眼皮抖了下,颇为新奇的望着宋佩瑜现在的模样。
不仅双眼比平时明亮,面容更是前所未有的鲜活。
原来宋佩瑜生气时的样子,也很好看。
宋佩瑜正要再说话,突然整个人都悬空了。
余震。
宋佩瑜之前藏身的桌子已经被砸的四分五裂。
多亏了重奕及时抱着宋佩瑜躲开他们原本藏身的位置,那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土块彻底砸成了废墟。
余震的威力没有刚才地震的威力大,却会让宋佩瑜和重奕的情况雪上加霜。
食香楼本就在地震中七零八碎,余震让那些七零八碎变得更碎,再次挤压宋佩瑜与重奕的空间。
而且他们如今已经找不到能躲避的地方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宋佩瑜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再也看不见任何光亮。
宋佩瑜只知道,他正躺在地上,抬手就能摸到温热结实的躯体,是重奕。
重奕覆在他身上,给他撑起空间。
前所未有的惧怕袭上宋佩瑜心头,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手,凭感觉顺着重奕的脖颈往上摸,只记得先看重奕还有没有气。
重奕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画面。
虽然没有任何光亮,但这不能影响重奕的视力。
他贪婪着注视着顺着宋佩瑜眼眶涌出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沿着宋佩瑜脸侧落下。
感受到脸上颤抖的手,重奕终于分出精神来安抚宋佩瑜。
声音比之前更沙哑,“没事”
宋佩瑜咬着舌头,试图用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后才发现,他的声音抖的格外厉害,“你、有没有、受伤?靠在我身上歇会好不好?”
重奕忽然想笑,但他觉得他如果笑了,宋佩瑜可能会不高兴,于是他忍住了,仗着宋佩瑜视线不如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无声笑得开怀。
“腿上被东西钉住了,这个姿势不疼。”重奕轻描淡写的道,怕宋佩瑜还不放心,补充了句,“没有大碍。”
腿都被钉住了,怎么可能没有大碍?!
宋佩瑜根本就稳不住的手顺着重奕的脸往下,想要看看重奕的腿怎样。
可惜留给他们的地方实在太过狭小,只要宋佩瑜手以外的地方靠近重奕,重奕就会发出吃痛的闷哼,宋佩瑜马上不敢乱动了。
好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并不浓郁,宋佩瑜才能勉强稳住。
他快速回想有关如何面对地震的知识。
他们所处的空间这么小,很难有新鲜空气,他千万不能情绪激动,要尽量保持呼吸平稳,这才不会大量消耗氧气。
想到此处,宋佩瑜紧紧抿着嘴,单手死死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再次用疼痛让自己冷静。
宋佩瑜不知道重奕身上的伤有多严重,毕竟重奕是那么能忍的一个人。
去年在华山中被刺杀,几乎要将身体贯穿的伤口也没让重奕变色。
但他知道,无论重奕的伤有多重,他都没有除了祈祷没有余震之外的任何办法。
他如今能做的,唯有不停的与重奕说话,别让重奕昏睡过去。
极黑的环境下,宋佩瑜只能依稀看到重奕脸侧的轮廓。
“你想过回到咸阳后,要做什么吗?”宋佩瑜默默将手贴在重奕立在他脸侧的手臂上,这样能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重奕的答案来的轻而易举又漫不经心,“没”
宋佩瑜闻言沉默了半晌,才故作轻松的道,“你比我还大一岁,况且皇室子嗣凋零,你的婚事肯定比我还急,说不定回咸阳就要大婚了。”
重奕半分犹豫都没有,“不会”
“不会什么?”宋佩瑜无意识的追问。
“不会娶妻。”重奕答。
宋佩瑜再次沉默,任性的顺着重奕的话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期盼你娶妻,上至陛下,下至朝堂大臣,甚至连平民百姓,也会觉得皇室枝繁叶茂才是好事。”
“他们也许会在皇子妃的人选上退让,却不会在皇孙上退让半步。”宋佩瑜也不知道他这番话到底是说给重奕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嗯”重奕出声,表示自己在听,却没轻易被宋佩瑜的话影响,“父皇不行,皇叔行,还有青鸾。”
宋佩瑜无声睁大眼睛,连虚挽着重奕手臂的手力道都不知不觉的加大了,却丝毫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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