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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会儿值班的是个男生。
盛梵看了眼时间，撇了撇嘴重新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下午的阳光折射在桌面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静悄悄地变换着角度和位置，盛梵的座位挨着窗口，坐在阳光里一动不动地敲了许久的键盘，这会儿电脑屏幕忽然有些反光晃眼，才让她从自己的案例分析里抽离出来，再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了。
盛梵将两手盖在脸上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去看图书管理员所在的方向，视线刚要聚焦就被眼前一张充满好奇并仔细端详自己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盛梵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巴，倒也毫不怯场，扬起目光就看了回去。
书桌边半弯着腰的男生似乎没有感受到盛梵眼神中的不满，在两人的目光成功对视之后，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又向前探了一步。
“？”盛梵挑起一边眉毛，歪了歪头，表达自己的不解，以及被人盯着打量的不适。
“不好意思……同……同学？你能听懂中文吗？”男生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盛梵点了点头，顺手又保存了一遍自己的作业。
“啊，你长得好像我的一个同学。请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God，您这套路是夏商周时期的吗？
盛梵没有回答，往后挪了挪自己的凳子。从小到大，也不是没遇到过搭讪的，但这么经典的搭讪方式，还真是头一次。
Classical！Old School！学院派！
盛梵在心里感叹着，又在电脑上点了两次保存键。
“哦不是不是！我刚看你校园卡掉地上了，帮你捡起来了。”男生见盛梵丝毫不愿意接话，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前因后果，赶紧把手里的校园卡放在了盛梵面前。
“哦哦哦，非常感谢。”看来是刚才写作业太聚精会神了，校园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参考书挤下了桌面，盛梵一边礼貌地微笑道谢，一边赶紧把校园卡接过来放进了钱包里。
“请问你是叫，盛梵，吗？”这男生倒是不走了，拉开盛梵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那不然呢？你不是看了我校园卡吗？不识字吗？不会自己拼吗？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呢！！
盛梵实在是被纠缠地有些不耐烦，翻起眼睛看着这位没完没了给自己加戏的人，将不悦的表情明显地挂在脸上展示给对方看。
“我是赵陆轩！我是你幼儿园同学！”神经大条的男生完全理会不到盛梵的不欢迎，喜出望外又满怀期待地解释道。
What the fxxk？
念及图书馆禁止喧哗，盛梵把这惊叹硬生生摁在喉咙里，而不悦的神情中渐渐出现了窒息、惊讶、崩溃等多种复杂成分。
“哦对，我后来改过名字，我小时候叫赵陆陆！”
哈？
“你不记得我啦？”
不是不记得，是不认得。盛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的真的！”赵陆陆皱着整张脸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对了，小时候你妈还和我妈吵过架呢！”
“噗……”盛梵这次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刚要反驳，忽然看到图书管理员那边好像在换班，先前一直背对自己坐着的男生站了起来，在和刚走进图书馆的女生说着什么。盛梵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不料对面攀亲戚的男生以为自己的一番话成功赢得了盛梵的注意，倒是配合着盛梵眺望的角度晃起了脑袋，尽心尽力地展示着自己的脸。
哎呦。
盛梵站了起来，视线通透了，只是视线里的人却依然不是她。
看来今天是不能还书了呀。
盛梵摸了摸鼻子，坐回了座位上，这才又想起眼前还坐着一个不依不饶的大麻烦。
“你想起来了吗？”男生殷切地追问着。
“你刚说什么？”盛梵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把书包搁在了腿上，随口发问。
“我说，我小时候叫赵陆陆。你有印象了吗？”
“没有。”
“哎呀，小时候你妈还和我妈吵过架，我记得很清楚，不会认错人的！”
“哦？”盛梵单肩挎着书包，低头看着手机上积攒的各种推送，起身离开，“那你一定是认错妈了。”
我妈？在公共场合跟人吵架？
开什么玩笑呢。
第4章 陈年往事
已经入秋有一阵子了，温哥华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启了四季体验模式，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秋高气爽冷热适中的好时节，红枫黄叶映着蓝天煞是好看。盛梵原想着下了课拍几张照片发给纪依北，不成想从位于地下一层的阶梯教室出来，外面早已经黑云压城，夕阳浮在厚实的云层之外，在更高更远的天空里为云朵勾勒出橘色的轮廓。上课之前虫鸣鸟叫的宁静美好不见了，只剩狂风卷着落叶在空中打转，在匆匆赶路的学生中间斡旋，顺道掀起他们的外套，伴着学院楼门扉页咯吱作响的声音，倒有些摧枯拉朽的气势。
“妈，我们这变天了，你瞧瞧，你瞧瞧！”盛梵举着手机，站在学院大楼的一角，胳膊从左到右拉着镜头，然后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在风中使劲摇晃着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糊了自己一脸的头发甩整齐，终于还是失败了，只从缝隙里勉强露出一只眼睛，“你看看这风，厉不厉害？妖怪来啦！”
而视频才录了一半，一滴水就砸在了盛梵脖子上，本能地抬头去寻找着来源，紧跟着左眼就进了水。
“啊啊啊啊，下雨了！就录到这吧我得赶紧走了！！”两滴雨水预警的功夫，雨点倏忽间就密集了起来，盛梵赶紧停止了气象转播，把手机揣在口袋里抱着脑袋往停车场跑，却在经过图书馆门口的时候放慢了脚步。
窗口映出的黄色灯光，倒让风雨交加时候的图书馆显得温暖又踏实，有人急急忙忙推开厚重的门冲进去避雨，也有人在门廊外驻足片刻，然后拉好卫衣的帽子大步跑开。
盛梵在门外停顿了一会，看看时间又抬头瞧瞧天色，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
想来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拦了太多人的脚步，图书馆里竟然有点人满为患的意思，往常几个人就能包场的状况不复存在，倒像是提前进入了考试周一样。乍一进门，闷热潮湿的空气将古旧书籍标志性地霉味烘托地越发明显，盛梵站在大厅愣了半晌，直到眼前弥漫开来两块水雾，才发觉自己下课跑得太急，忘记摘眼镜，索性用衣角随便擦了擦，再架回鼻梁上开始寻觅座位。
不抱希望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老位置，果然已经被人占了，盛梵沿着走廊走了几步，这就到了借书处。打算借书的学生们都在自助机前排着队，办公桌那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已经下班了，还是有事暂时离开。果然，“每周六小时，分三天去”，这样看似简单明了又清晰易懂的规律一旦散落在一周里的每一天，就变得难以捉摸。
盛梵推了推眼镜，步伐继续向前打算去别的区域找找座位。
“盛梵，盛梵！”耳边忽然有人叫她，刻意压低了音量。
盛梵闻声回头，看见了昨天纠缠了自己半天的那个人。
“来这儿来这儿！我这儿有位置！”男生倒是热情，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摊在桌子上的书本资料揽回到自己面前，为盛梵腾出了身边的位置。
“……”盛梵心里暗暗叫苦，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按原计划回家，要跑到图书馆来经历这一切。
“来呀！”见盛梵半天没有反应，男生热情地招呼道，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这才注意到椅子上还放着自己的书包，赶紧把书包扯过来丢在脚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盛梵作邀请状。
“谢谢，我……”
“别处都没地方了，大家都避雨呢！”男生补充道，抬起胳膊在空中划了一圈表示自己已经做过充分的行情调研了。
盛梵的视线顺着男生的动作转了一圈，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图书馆里一眼望过去确实是坐满了人，再听听外面依稀传来的雷声大作，“谢谢。”盛梵卸下书包向空座位走去，擦身而过时向男生道谢。
“嗨，别客气，老同学嘛。”男生开心地回答，又把自己的东西往自己面前拢了拢。
盛梵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生锈发霉的套路究竟要用到什么时候？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刚要翻看，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盛梵才拿出手机来，屏幕上新消息就接二连三地推送了过来，震动的声音引得坐在对面的女生抬起眼皮，对她投来不满的目光。
盛梵又口型比了个“Sorry”，缩缩脖子赶紧点开了对话框。
四张各个角度拍摄的红酒高清特写，外加一条文字消息：“这酒你妈看得上吗？我找人给她捎一件过去？”
盛梵看了一眼时间，又再次确认了一遍对话框上面的姓名，拿出电脑登陆了聊天软件。
“你又通宵了？？”
“我哪有，早睡早起。”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一刻，乔亦姐。”盛梵看着屏幕上“早睡早起”四个字，笑着撇了撇嘴巴，满脸的不相信，“您已经辞职八百年，也昏睡了八百年了，我不信。快，说一个只有我们俩才知道的秘密，不然我就举报你盗号！”
“……我骗你干嘛，不过这个点你怎么没有闭关修炼，是不是假的纪律师？”
“哈哈哈哈哈！”完成了每次聊天之前惯例的抬杠式开场白，盛梵开怀起来，笑眯眯地回消息，“今天一天课，下午小组讨论还拖堂了，出来大暴雨，在图书馆避雨。那酒我也不认得呀，你直接问我妈多好。”
“你妈那根老油条，发信息就什么都不要，送上门就什么都说好，回头我上门送货走了她万一看不上，可不就浪费了。这也是以前一个同事给的，说是波尔多什么酒庄里的，你回头帮我问问她。”
“好嘞，好嘞。那，我帮你问，你能不能来温哥华报答我？”
“这报答是不是有点重了？”
“礼重情意重。”盛梵回复，还配了个表情包。
“我发现我们纪律师的口才越来越了不得了哦。哎，你要不要接着看书，不是在图书馆都不看手机的吗？”
“嗨呀，别提了！”盛梵忽然来了精神，把电脑搬下来搁在自己膝盖上，又回头看了一眼隔壁埋头苦学的男生，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跟乔亦诉苦，“我昨天碰到一个奇怪的人，非说他是我幼儿园同学，刚我来图书馆避雨，又被他逮到了！”
“男的女的？好看吗？”
“……乔亦姐！！？？”
“是的呀，这明显是搭讪嘛。”那边的人很无辜，飞快地补充着自己的分析，“就是这搭讪方式有点过于老土，但是你想，如果说的是你的初中高中同学，你肯定会有记忆，不是的话会被马上戳穿谎言。可换成是幼儿园同学，那你很可能不记得了，就很可能会以假乱真呀。”
“哎呀不是，谁让你分析这个了！我是跟你抱怨这件事很烦。”
“那也很简单嘛，你要是觉得还行，那就先做朋友看看，要是不考虑，就和他讲清楚嘛。”
“我昨天就没搭理他了嘛，但他超执着，坚持认为我们是幼儿园同学。”盛梵顿了顿，又补充道，“最搞笑的是，他深信不疑，居然还说他妈和我妈吵过架。我妈诶，跟人吵架？？”
这一次对话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的有点久，过了一会，新的消息弹出在屏幕上：“他有说他叫啥吗？”
“记不清了，赵什么陆？”
“纪梵希。”
“啊？？”对于乔亦姐忽然直呼自己的“官方绰号”，盛梵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他好像没说错，不过，是我，和他妈吵过架。”
啊？？？？
盛梵站在图书馆延伸在半空中的石雕屋檐下，目瞪口呆地听赵陆陆回顾这一段她自己毫不知情的往事，当然在赵陆陆版本的故事里，赵妈妈大获全胜，她的乔亦干妈被辩驳得自知理亏只好道歉。而盛梵在心里笃信乔亦吵架失败这件事不会发生，就像相信纪依北不会跟人当街吵架一样坚定不移。
只是有些感慨世界之小，又难免唏嘘时光荏苒，许久没有被想起的往事忽然铺陈在眼前，盛梵眯起眼睛望着校园里亮起的星星灯火，反复地向赵陆陆追问着各种无关痛痒的细节，想把这段不为自己所知的故事填补进关于过去的拼图里，却又踟蹰着不知该不该顺着忽然翻涌的思绪去回看。
雨点连成线，又织成帘幕，映着灯光被风吹歪斜了，像是周围的环境都跟着倾倒了。
盛梵抿了抿嘴，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书包上，又把书包抱在怀里，转头就要往雨里冲，却被赵陆陆一把拉住：“这么大雨，你疯啦？”
“想起晚上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我开车来的。”
“我也有车。”
盛梵说完，丝毫不等赵陆陆反应，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大雨里，却又在赵陆陆看不到的转角停住了脚步。屋檐上的雨滴接二连三地落下来，倾盆大雨已经下了快一个小时了，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空气也没有变得通透一点，反倒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乍起的风操纵着雨幕，蓄意一般朝着盛梵扑来。
盛梵贴着图书馆的外墙呆立着，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包。
恍惚间眼前闪过些童年的片段，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一场令人透不过气的狂风暴雨。
却也想不起更多了。
也不愿意再想起更多了。
盛梵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没带伞？”头顶上忽然撑开了一片蓝色，盈着女生温柔而自然的关切。
第5章 摸骨看相
三两句寒暄之后，车内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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