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公子!”
江羽带着舂花退后几步,并不相信他们——多年大能经验和直觉,哪儿那么巧,来的不早不晚,刚好是他杀了死士之后?
与其说巧,江羽更愿意相信这些人和刚刚那个死士是一路的,毕竟“黄狼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在仙门没少发生。
江羽和自己打了个赌,赌注是今晚的夜宵:
这些死士看似是舂花嘴里的自己人,很可能根本不是,空降救人,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值得信任、拉低他们的防范心罢了。
但令人没料到的是黑衣人张口说的话:“小公子!燕氏大势已去,正是王朝复辟的好机会!”
“从前您与公主不得不在乡中掩人耳目,如今燕氏被灭,大仇虽未亲报,王朝旧部却都在等您啊!”
火光和不敢相信映照在舂花的面孔与眸光里。
她倏地起身,抬手指向说出刚刚那番话的黑衣人,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扭头看江羽:“他们不是,他们不是!”
不是她的人!
她的人只收了她带公子去仙门远离恩怨是非的命令,从来没什么旧部、复辟。
舂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落在身侧的左手抓起一团灵光,朝着面前的黑衣人扔了过去,又同时转身,用力将江羽推开:“快走!”
舂花为江羽挡住黑衣人,声嘶力竭:“去仙门!去找‘无为碑’!不要跟任何人走!”
“忘掉那些话!你谁也不是!你就是阿流!”
江羽没想到舂花的反应这么激烈,被推开后,没及时回身,然而当他紧跟着听到那句“去找‘无为碑’”……
无为碑。
‘无为’。
那是他师门的立派石碑。
不大不小一块,矗立在门派山口前。
那是他前生才会有的一块石碑。
这里明明只是副本,怎么会有‘无为’?
前生、今世,现实、副本……
火光中,舂花为挡黑衣人,最后转身面朝江羽的面孔在江羽眼中瞬间变成了另一张。
那是……
他的母亲。
而他亲生的母亲并不叫舂花,而叫素心。
也不是村妇,而是边陲小镇上的一个女医。
她妙手仁心,治病养家。
她说:“世人皆苦,我只盼我儿能快乐些。”“若是做凡人能快乐,我儿做个凡人也未尝不可。可惜人胜不了天,这乱世中若想多活几日,还是得走上那条仙途。”
她说:“不要理家仇国恨,我不是什么公主,你也没所谓的旧朝血脉。”
“所谓旧部,不过一群狼子野心之人,复辟也不过痴人说梦。”
“世人若聚你脚下,看似簇拥忠心,不过是迟早会覆舟的冰刀罢了。”
她说:“好好修炼。”
舂花最终以素心的面孔,倒在了血染的火海中。
江羽瞳孔放大,世界变黑。
江羽红着眼睛摘掉设备,几乎是扑到桌边打开了电脑。
他找到昆仑队的直播画面,发现整个村子都被屠了,舂花也死了,贺牧天和菠菜一起救下了仅剩的几个孩子,其中正有阿流。
阿流晕倒了,躺在贺牧天怀里,被他护着。
菠菜守着另外几个孩子。
而在这片火焰熄灭、四处焦黑的废墟里,贺牧天和菠菜面前,是一行身着皇族制式长衫的人。
为首的男人,他的面孔……
江羽不敢相信地看着。
那竟然是,阿相!
然而副本给的身份介绍,却写着:
【旬氏皇族遗脉旬相寒】
江羽都不用看接下来的剧情,瞬间明白了一切:
阿相当年离开,根本不是被征兵,是他与舂花道不同不相为谋!
副本里,旬相寒见面前两人都是修士,阶品还都不低,不欲再起纷争,只说贺牧天怀中是他的儿子,请把他的儿子交还给他。
菠菜在私聊频吐槽:“给你?给你带回去拿血祭旗,跟当年杀图腾鸟起兵造反的燕氏做一丘之貉?呸!”
菠菜:“难怪女孩子都喜欢骂男人臭不要脸,这种为了复辟直接杀老婆的,简直就是我们男人里的败类!”
旬氏的人见贺牧天他们不动,人堆里立刻冒出几个修为不低的修士。
贺牧天定睛一看,好么,正有阿流之前在院子里撂倒的那个修士。
看来这位旬相寒也不是一上来就想要老婆的命,一开始应该也是想了不少怀柔策略的,奈何老婆还是坚持要把阿流送去仙门、远离家仇国恨,做老公的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动手了。
而更令人不齿的是,旬相寒的队伍里有修士,这些修士一是用来对付舂花和舂花身边的黑衣人的,二则是在舂花死后,直接生拘了舂花的魂魄。
直播间上方流动的弹幕:
【死男人太不要脸了吧!】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恶心,恶心,恶心。】
【狗策划,狗策划,狗策划。】
江羽冷着脸,重新戴上了设备。
然而一进副本,他就被压制住了,只能听到耳边模糊的风声,和贺牧天、旬相寒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维持着阿流晕倒的状态。
如果只是这样,江羽直接登出下线了,然而他做着副本中晕倒的阿流,意识中却被很多记忆画面牢牢裹挟着。
有恩爱的阿相和舂花,有阿相的离开和舂花的以泪洗面;
有他架着驴车赶去追阿爹,却意外撞见舂花带着黑衣人与阿相、“征兵的军爷”打成一团。
舂花满脸气愤:“你说要走,我何时拦过?如今却带着人围在外面,是想趁我不备,掳走阿流?!”
阿相冷脸:“是你至今想不明白。阿流是你的儿子,也是本王的,无论哪边,他流的都是旬氏的血,一辈子都更改不了的事实!”
“阿、阿流?”
舂花看向一侧灌木,忽然面露惊恐。
紧跟着,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公主,公子尚小,清魂散……”
“用吧。”
画面猛一变,上一世,素心倒在血泊中,旁边装药材的抽屉洒落,砸了她一身。
江羽听到小时候他自己的哭声:“阿娘!”
有人按住他的肩膀,他扭头,看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那张脸后的男人说:“从今往后,你没有阿娘,只有责任。”
“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该做什么,从你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好了。”
“我是你父亲,随我走吧。”
“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站上高处,做天下之主,你就能明白一切。”
“还可为她报仇,杀你想杀之人!”
“仙门?仙门动乱,自顾不暇,能护你几日?”
“进了仙门,你不过门派走狗一条,只有坐在你该坐的位子,才能在浩荡尘世中寻到一席之地。”
“你母亲死了,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你不想在动荡苦难中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你不想做人人仰慕的大英雄?”
“你不想平定一切?在这乱世中插一面名为‘流光’的旗?”
“家仇国恨,你注定绕不开。”
“来吧,来释放你的血脉,来展示你的骁勇。”
“你的子民需要你。”
“你注定要留在凡间,就算做不成枭雄,也要施展你的抱负。”
江羽:抱负?他的抱负?
——
登仙大楼。
电脑屏幕上刷拉拉走着NPC阿流的角色数据代码。
陈德岛和光头默默地看着。
代码中的中文文字字符走到“家仇国恨,你注定绕不开,来吧”这一行,光头喝了口茶,说:“‘他’在套路流光了。”
陈德岛蹙眉。
光头:“用副本剧情融合自身经历,唤醒内心深处的欲望。再用‘家仇国恨’毁一代大能的觉悟,不愧是‘他’,高。”
陈德岛甩过去一个闭嘴的眼神:“你站哪条队的?”
光头接着道:“都说避世大能,无欲无求能守金身,七情六欲则毁一切。我看流光在昆仑活得挺滋润的,七情六欲应该归位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扛得住这波……”
还没说完,但见屏幕上的数据卡了。
停在一个“\\”后,不动了。
陈德岛按了按空格键,又按了按了其他键,?
忽然,一行带着中文字符的代码跳了出来。
<抱负?抱歉,没有,我妈让我好好修仙!>
副本里,江羽冲破副本压制,一下在贺牧天怀里睁开眼睛。
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拔出贺牧天挂在身侧的流光剑,朝着旬相寒心口直刺而去。
心口被插,剑又握在亲生子阿流手中,旬相寒面露惊愕。
却见少年握着剑,眼不红、手不抖地冷冷回视道:“生而不养,是为你之大过。今日这一剑,为舂花,也全村无辜枉死的百姓。”
旬相寒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
“相王!”
“主公!”
江羽把剑从旬相寒心口生生拔出,血泼了满地。
他面对众人:“放心,皇族的血,我迟早还你们。但现在……”
染了血的流光剑直指旬氏队伍中几个修士:“把你们拘的魂魄交出来!”
登仙大楼。
看到被遏制、恢复正常的后台数据,又看到屏幕上江羽那一剑,光头吐掉嘴里的茶,猛得起身,陈德岛一巴掌拍在桌上:漂亮!
光头指指屏幕:“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他’和流光对上,流光就没怎么输过。”
陈德岛把鼠标扔过去:“放你的马后屁吧!”
光头开开心心跳着躲开。
副本上,昆仑其他队友从天而降,与贺牧天、菠菜一起,围着江羽,与旬氏残部一行人对峙。
江羽持剑在前,菠菜跟个跟班小弟一样,走出来道:“没错,把拘的魂魄交出来!”
旬相寒捂着胸口,在修士的护持中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们。
旬相寒的目光最终落向江羽:“好,好得很。”
透出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并不属于旬相寒,仿佛属于另一人。
也好像幕后那人透过旬相寒的眼睛在静静地观察江羽。
江羽分辨出了那属于另一人的目光,默默地与之对视。
而就在这个时候,四周景象波纹般的晃动,焦黑的田埂变回了原先的金黄,烧塌的屋舍恢复原样。
村子还是村子,农田还是农田,没了旬氏,没了屠杀,只有昆仑这一众修士,以及握着剑、剑上干干净净的少年阿流。
昆仑队:?
水友观众:?
陈德岛、光头:?
光头:“看来‘他’让步了。”
陈德岛冷嗤:“什么让步,这叫落水狗开溜,又不是第一次了。”
副本上出现了一行提示,说刚刚那些,其实都是幻境。
【狗策划,怕被骂,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估计是屠村这段太血腥了,跟电视剧电影一样,为了过审。】
昆仑面面相觑,江羽没有表情地把剑扔回给贺牧天,见旁边一头牛嚼着草走过,顺手就牵住了牛,一脸“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我也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放个牛路过”的超然淡定。
被哈哈笑着从一间屋舍后走出的老叟拦住。
老叟的身旁,是一脸恭敬的里正和村妇神情的舂花。
江羽牵着牛,表情一松:无论如何,舂花只是舂花,还在,还活着,没有被卷入什么国仇家恨里,就足够了。
【???所以舂花变公主那段也是幻象?】
【那阿流到底是不是前前朝的皇室血脉啊?】
【狗策划!搞这么复杂,害我动脑子掉头发,今晚就寄刀片。】
原来老叟是位修士,被里正请来,特意捏了一段幻境,想看看小阿流的心性与悟性。
老叟捏着山羊胡,频频点头:“根骨尚可,悟性通透,不错,不错。”
里正放了心,舂花亦十分高兴。
只有小阿流扔了牵牛的绳子,岔腿往地上一坐,耍无赖地踢腿:“啊~里正伯伯,阿娘,我正放牛呢!你们做什么又请个臭道士啊!”
小孩儿脾气:“我今天牛粪都没捡多少呢!”
里正气死了,直冲江羽挤眼睛:捡什么牛粪,你都过大师这关了,大师对你也很满意,臭小子还不快过来磕头拜师!
舂花妇人模样,谨慎地看看众人,小心翼翼朝江羽招手。
背着拂尘的老叟看破不说破,撵须淡笑。
最后是贺牧天走到江羽身旁,拿脚踢了踢他:“别装了。”
又来两幅面孔,不累?
贺牧天:“抽我的剑抽得这么利索,你说捡牛粪,别的修士都要以为牛粪是什么稀世地宝了。”
江羽默默抬眼。
贺牧天挑了挑眉头,示意他:“起来,去拜师。”
江羽心里:队长,你不说话,真的没人把你当哑巴。
江羽嘴上,流里流气:“大叔你谁啊?”
大叔……?
狗策划,乱添NPC词库。
贺牧天无语冷嗤,直接伸手把小阿流拎着后领提了起来:“滚去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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