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在做什么,总之,姿势之暧昧确实像极了执手摸脸。
凤元九十分一言难尽。
很难说服自己,他家祖师跟凌霄尊主真的清清白白,毫无私交(qing)。
素来冷静自持的人,脸上多出其它表情来就格外招人。
康玄一最喜欢看凤元九那张清冷昳丽的脸染上旁的神情,难得有额外福利,自是看了个够本儿,才意犹未尽地传音——你有所不知,我师尊本是玄门修士,修炼至元婴期才转修灵门妙法。
这信息量可就大了!
凤元九讶然——此话当真?
他可从来没听人说过!
康玄一指尖不着痕迹地隔着法袍挠了下凤元九的锁骨,旋即道貌岸然的道——灵门隐秘,你这个一心只问长生大道的人,自然无从知晓。
凤元九仍然将信将疑。
以凌霄尊主的地位,此事即便没有人尽皆知,也必成不了灵门隐秘。
就算他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好歹也是太清首座大弟子,没有他从未听说过此事的道理。
凤元九斜睨康玄一。
端量着他眼尾眉梢挂着的坏水,轻哼——仔细想清楚了,重新说。
康玄一莞尔。
小狐狸这股子精明劲儿,真是没白瞎了他那一半狐主的血脉——哪句说的不合你意,倒是给个提示。
凤元九凉飕飕地瞟了康玄一一眼,不咸不淡地传音——你没机会了。
康玄一低笑。
手上用力,冷不丁把凤元九搂进怀里,康玄一几乎贴在凤元九耳朵上,用气音说:“五千年前,师尊不过是玄门一无名小卒,自然无人在意他转修灵门之事。他于九州修真界崭露头角的时候是天魔宗内门弟子,天下修士自然便记住了他天魔宗弟子的身份。到后来他贵为灵门第一任圣子,地位尊崇,就算有故人忆起往事也无人敢提了,更何况……”
“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偏要在那咬耳朵……”凌霄尊主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被百里长空“执手摸脸”,倚着玉案歪在火玉云床上,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康玄一和凤元九的窃窃私语,盯着康玄一似笑非笑,“咬着耳朵说话,能格外动听?”
好歹也是灵门第一尊主!
凤元九耳尖微红,面无表情地用胳膊肘搥了康玄一一下,示意他收敛点,好歹也在师门长辈跟前儿呢。
康玄一不为所动,用几乎与凌霄尊主如出一辙的腔调,含笑道:“弟子观师尊与百里上尊谈兴正佳,弟子与小狐狸不忍搅扰师尊与百里上尊的兴致。左右闲来无事,弟子便趁机给小狐狸讲了些师尊的昔日风采。”
“经康师叔一讲,晚辈方知凌霄尊主乃是灵门第一任圣子……”凤元九耳尖上红晕渐而散去,抬眼看向趺坐于火玉云床上的百里长空,故作讶然,“如此说来,祖师口中那位将幽冥烈坤犬带出万魔窟底的竟是……”
百里长空收功,睁眼,斜睨一眼凌霄尊主,轻哼:“五千年前那位莽夫,正是凌霄尊主。”
凌霄尊主无奈:“百里师兄,给我留点脸。”
师兄?
这下不光凤元九,就是康玄一也被这一声“师兄”给惊着了。
百里长空垂眼看着阶下默契地同时抬头,以如出一辙的目光看向他的一双青年,轻笑一声,风淡云轻地道:“你们只知他拜入天魔宗之前曾是玄门修士,却不知他是叛出我太清之后才转投天魔宗的。”
叛离第一玄门,转投灵门第一魔宗,自此在修真界中声名鹊起,成为灵门第一任圣子,继任天魔宗,以灵门第一尊主的身份重上太清,与太清执掌坐而论结盟,替座下弟子提亲太清首座大弟子……
这励志又精彩的经历,妥妥的魔道文大男主啊!
凤元九强压着心底翻涌的震惊,不动声色地道:“原是师叔祖当面,弟子失礼。”
凌霄尊主一哂,曼声道:“不敢当,本尊昔日不过是太清一外门弟子,当不起太清首徒这一声师叔祖。”
凤元九眉心轻跳,闭口不言。
不管这凌霄尊主曾经是太清绿衣执事还是灰衣童子,既然自己个儿上赶着认了百里长空这个师兄,还敢这么说话,这就是欠打了。
康玄一从震惊中回神,颔首:“师尊确实不该应这一声师叔祖,毕竟从弟子这论起,小狐狸当唤你一声师尊的。”
有康玄一这一波打岔。
百里长空慢条斯理地散了指尖跳跃的金焰,不咸不淡地道:“玄一此言不错。凌霄尊主虽然曾为我太清弟子,却早已改换门墙,如今更是已然贵为灵门第一尊主,日后还是莫再提旧日那些同门旧事了。”
凌霄尊主无奈:“百里师兄……”
百里长空截断凌霄尊主的话:“凌霄道兄,还请慎言。”
好家伙!
让你作死乱说话,这下子连“同门情谊”四个字都不配了呢!
凤元九不动声色地开始等着吃瓜,甚至想好了等两位大佬动起手来,他以何种姿态劝祖师下手狠一点。
然而,大佬们并没有如他所愿。
凌霄尊主竟然只是低笑一声,就好脾气地认了:“好好好,你说了算。”
百里长空斜睨着凌霄尊主轻哼一声,将手中玉盏放到几案上,抬眼问凤元九:“前因后果你具皆明了,可愿请出蒙焱的神魂了?”
明白了,却也更加难以抉择了。
凤元九敛起吃瓜心态,摩挲着掌心里的山水纹路沉默了一瞬,恭声问百里长空:“祖师可否告知弟子,您与凌霄尊主意欲如何处置蒙焱师伯的神魂?”
百里长空尚未答话。
凌霄尊主便嗤笑了一声:“这小狐狸倒是一点也不像那老狐狸,反倒是像足了那只傻凤凰。”
百里长空将斟满灵酿的玉盏往凌霄尊主手边一推,不紧不慢地道:“幽冥烈坤犬神魂不灭,不管我们如何处置,他都无性命之忧。”
凤元九摇头,不卑不亢地道:“话虽如此,但以凌霄尊主与幽冥烈坤犬的‘渊源’,祖师与凌霄尊主想必不会让他好过。”
凌霄尊主嗤笑:“小狐狸,那恶犬凶性难去,你且当心护了半晌护出一只白眼狼来。”
凤元九脊背挺的笔直,面无表情地道:“多谢凌霄尊主关心,晚辈只知蒙焱师伯此生始终未曾害过任何人。”
凌霄尊主神色冷厉,指间魔雾缭绕。
康玄一见之色变,错步挡在凤元九身前,扬眉:“师尊,七世已过,那恶犬已被度化了也不一定。”
“百里师兄宁背九世因果,只求一线度他的机会,如今不过第七世而已,何来度他的可能?”凌霄尊主嗤笑着说完,冷声斥道,“让开。”
康玄一摇头。
脑后法相微微震颤,无边混沌之气翻涌:“凤元九乃是弟子之道侣。”
这劣徒!
竟然以为他要对凤元九动手?
凌霄尊主气急而笑,指间缭绕的魔物化作一只三头恶犬,对着康玄一龇牙咧嘴:“本尊成全你。”
康玄一动念间,三叉戟执于手中,刃指三头恶犬:“领教师尊高招。”
师徒俩剑拔弩张。
元和殿中顿时魔气缭绕,万魔哀嚎。
凤元九指间拂过颈间,七绝琴现于怀中。
凤元九抱着七绝琴错步向前,正欲助康玄一一臂之力,便见得他家外公足踏金焰大喇喇地闯入殿中。
凤安澜立于金焰之上,环视殿中光景,视线停在凌霄尊主身上,冷笑:“百里,何时你这道场成了魔窟了?”
第138章 一家三口
凌霄尊主抬眼与凤安澜对视。
身侧三头恶犬,立时掉转三颗硕大的头颅,六只巨目瞪向凤安澜,凶光毕露。
凤安澜嗤笑一声,移开目光,施施然落下金焰,漫步走上玉阶,在百里长空左手边落座。
凌霄尊主视线扫过凤安澜与百里长空搭在一处的衣袂,目光瞬间森寒。
凤安澜恍若未觉。
拂袖散了满殿魔气,凤安澜面无表情地弹出一缕金焰分作三朵烧向三头恶犬那三颗大头,风淡云轻地道:“玄门清修之地,岂容这般秽物造次?”
这一声“秽物”怎么听都像是在指桑骂槐。
凌霄尊主霎时色变,抬手间,乌黑的灵雾在三头恶犬前化作一面护盾:“傻凤凰,打狗也得看看主人。”
凤安澜左手虚抓,凭空抓出一柄金焰巨剑:“强烈要求我连主人一块打?”
凌霄尊主:“……”
他跟这只傻凤凰八字不合,不能交流,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漆黑如墨的幡旗卷着浓雾而至。
凌霄尊主抓住幡旗旗杆,轻轻一晃,便有万魔齐嚎。
凤安澜一哂。
剑尖轻移,直指狗主人。
眼见着这二位就要掀了他的元和殿,百里长空皱眉。
左手抓凤安澜手腕,右手一道金白色火焰锁链锁向凌霄尊主手中幡旗:“贫道辟一片天地,让你俩先打个痛快?”
凤安澜和凌霄尊主不约而同地轻嗤一声,收剑收幡,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凌霄尊主:“大可不必!”
凤安澜:“没有必要。”
百里长空收了火焰锁链,不咸不淡地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般见面就打,也不怕小一辈看你们的笑话。”
凌霄尊主斜睨立于阶下吃瓜的两个“小一辈”,嗤笑:“他们敢!”
与此同时,凤安澜眼尾余光不咸不淡地扫过阶下两个“小一辈”,笃定道:“他们不敢。”
两个“小一辈”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总之是没眼再看——他们真不敢看这无言的默契。
百里长空视线扫过凤元九和康玄一,忍俊不禁,含着笑揶揄:“你俩纵是数千年不见,默契依然如故。”
凌霄尊主被百里长空这一句话怄的不轻。
隔着玉案探手抓住百里长空的肩头,凌霄尊主几乎一字一顿地道:“臭道士,诚心招我呢?”
百里长空笑而不语,指尖自凌霄尊主手背上滑过,仿佛想要拂开肩头的手却没能成功。
凤安澜皱眉。
金焰巨剑凭空而现,绕过百里长空,直接斩向凌霄尊主的腕子。
仅隔着一个百里长空,金焰巨剑几乎转瞬既至。
眼见着剑刃便要斩在他的手腕上,凌霄尊主依然故我,抓着百里长空的肩头不放,眼都没眨一下,更不用说躲了。
百里长空不咸不淡地斜睨凌霄尊主一眼。
在金焰巨剑即将斩在凌霄尊主腕子上的瞬间,抬手以指尖夹住了金焰巨剑的剑脊。
凤安澜眉心一跳。
遗憾地看了一眼剑刃下那截腕子,视线在凌霄尊主和百里长空身上打了个转,拂袖收了金焰巨剑,对着凌霄尊主哂笑:“你也就仗着百里心慈手软。”
凌霄尊主不以为意。
甚至“耀武扬威”一般,拂袖收了他与百里长空中间的玉案,手上用力将百里长空拽到自己身边,满意地看着他俩交叠的衣袂,曼声问凤安澜:“是又如何?”
凤安澜嗤笑。
对凌霄尊主这般“幼稚”行径嗤之以鼻,冷声问凌霄尊主:“修魔把面皮都修厚了?做下那些事竟还敢登百里的门……”
说着,凤安澜皱眉问百里长空,“你竟也让他登门。”
百里长空轻笑。
屈指一弹搭在他肩头的手背,慢条斯理地劝凤安澜:“天地大劫已至,人人都是应劫之人,你也改改你这脾性,免得凭白惹因果。”
提起因果,凤安澜疏离清冷的面容霎时煞气腾腾:“你也知道因果不是我玄门中人该沾惹的东西,还敢替那厮背九世因果!”
凌霄尊主摩挲着手背上的灼痕,垂眸低笑。
凤安澜指尖发痒,按捺下持剑劈人的冲动,冷笑:“你倒也还笑得出来!”
凌霄尊主捏住百里长空衣袖拽了一下,含着笑道:“傻凤凰都知道你不该背那因果,你还偏要跟我争。”
百里长空拂开凌霄尊主的手,不咸不淡地道:“贫道做事从不半途而废,你再废话莫怪贫道送客。”
凌霄尊主无奈,举手告饶。
旋即换了一副神色,对凤安澜说:“傻凤凰,他素来疼你,你也劝劝他。你若是能劝得他半途而废,本尊允你一壶酒。”
凤安澜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凌霄尊主迎上百里长空撇过来的视线,含着笑继续撺掇凤安澜:“再允你一枚天狐果。”
天狐果?
凤安澜扬眉,直接朝着凌霄尊主伸手:“天狐果。”
凌霄尊主莞尔。
含着笑问百里长空:“你被傻凤凰劝动了么?”
百里长空屈指又弹出一朵真火,烧向凌霄尊主面门:“少作妖,把天狐果给馋嘴雀儿。”
凌霄尊主耸肩,掌心拂过尾指上的储物戒,摸出一个青色玉匣抛给凤安澜。
凤安澜开匣验果,确认确实是天狐果之后,毫不客气地收进储物袋里,十分敷衍地劝百里长空:“那厮如今已经混成了魔门第一人,很是不必你管他死活了。”
凌霄尊主哭笑不得。
指着凤安澜似笑非笑:“傻凤凰,你也就仗着臭道士疼你。”
凤安澜风淡云轻:“你羡慕也无用。”
百里长空不咸不淡地瞥了凌霄尊主一眼:“你俩闹够了吗?”
凌霄尊主和凤安澜同时收声,一个给百里长空斟酒,一个面无表情地递出了一块玉简。
凤元九就很无语。
就问,这是什么要命的即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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