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然而,当单昀寒回到旧居看到空荡荡的寒冰榻,他突然觉得刚才的想法太幼稚了。
呵,跑了?
看来,这是又被耍了?也对,就不应该抱有一丝幻想的。
“猜猜我是谁~”一声软糯调皮的少年音从旁边的木床传出,床上那挤在一团的被窝中探出了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单昀寒心里一颤,之前的失落一扫而空,甚至还有点……高兴?
闭着眼睛他都知道床上的人是谁,可还是忍不住直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把被子掀开,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对方。
“好玩吗?师尊。”
嗯,此时的风忆雪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完全不像濒死之人。
只见这个爱玩闹的小疯子把遮挡眼睛的墨发扒开,很是困惑地看着单昀寒,“你,是谁?”
好小子,装失忆?
单昀寒往前一凑,幽黑的瞳仁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疑惑脸:“仔细看看,当真不认得我?”
“嗯。”
双契仍在,按理说,风忆雪没骗他。
那就是,真的失忆了?!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记得啊,轩辕派大弟子风忆雪。”
嘿?这魔头不是应该说自己是魔界护法吗?奇怪,双契也没反应,难道是风忆雪太想当轩辕派的弟子,想到刻骨铭心,竟把幻想当成了现实?
确实,虽然圣言契规定不让说谎,但判断的标准却是建立在说话者的自我认知上面,也就是说如果他认为说的话与本心无异,便不会触发违誓之罚。
对,他记得魔头捅他之前,似乎因为拜师不成而失控的…
执念吗?
“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小冰块~”
风忆雪突然向前一凑,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其暧昧。
见鬼!
温热的气息拂过单昀寒的半张脸,可他两边的耳根子像是被猫挠过,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退之前还条件反射地推了风忆雪一把。
不过,他的力道没掌握好,风忆雪猛然下坠撞到了床柱,连带这床都被弄得咯吱咯吱响。风忆雪嗷呜一声,委屈道:“你怎么这么凶啊…呜呜呜…信不信我叫我家娘子揍你!”
你家……谁?
单昀寒看见风忆雪抓着被子,那副梨花带雨、受人欺凌的可怜样,满脸崩溃。
太难了,他太难了。
“别,别哭。我的错,行不?”
以前是怎么哄的?是这样道歉吗?
“那你陪我下山!”床上的爱哭鬼一看到单昀寒低头认错,便立马开始得寸进尺了。
???
看来以前的他,肯定不是这样哄的!
“不行!”
先不说这个时辰能不能出山门,就算可以,他也不能冒险。
“啊!我娘子在外面!我不能留他…唔!嗯?”
听不下去了!胡言乱语!
单昀寒伸手过去,本来是要强行让风忆雪闭嘴的,却像是被对方那娇弱的样子迷惑了,碰上风忆雪的那一瞬间,犹豫了。
可犹豫的后果,就演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他的指腹轻抚着风忆雪滑嫩的脸颊,自上而下,也擦过了那湿润而冰冷的薄唇。此时此刻单昀寒全身像是着了火,每一处都能感受到狂热的心跳,比烙铁还红。可风忆雪没有,甚至还一脸玩味地死盯着他。
要不是刚才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单昀寒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对方轻薄了自己。
是造了什么孽,惹上个大魔王?
反正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就连头顶上的红光符咒,单昀寒都觉得异常暧昧,极其不顺眼,想一把给它撕了。
风忆雪见对面的人暴躁不安,竟瞬间变了脸,认真地道歉道:“对不起,我也有家室。”
……
什么叫,也有?
“小冰块,别伤心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我这花?”
……
啊!忍不住了,这人是有病吗?!
“你该吃药了。”
没错,他怀里还揣着江奕给的药。
“我没病,吃什么药?”
“你怎么知道你没病,给我过来吃药!”单昀寒正准备强行喂药时,却看见风忆雪裹着被子节节后退,最后干脆抱成一团靠在床边,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仍由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滴在被褥上。
吓到他了吧…
单昀寒觉得现在的自己特别像强迫小姑娘就范的坏大叔。
万般无奈,他只能暂时退回另一边的床头歇息着,休战。
幸好,床边摆着一张小桌子,桌上还有满满壶水。单昀寒折腾了一天,很是疲倦,顾不上这水的冷热,直接拎起茶壶就把水灌入喉中。
可单昀寒把水都喝光了,身体上的不适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更困了。
好累,感觉在陪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子玩。
风忆雪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照料起来,比之前五六岁的江丫丫还令人不爽?
“小冰块?对不起啊,山下真的有一个对于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人,我必须去陪他。你…小冰块?”
风忆雪一抹泪花,小心翼翼地挪到单昀寒旁边,但单昀寒已经双眼紧闭,沉沉地睡去了。
“唉?睡着了?”此时他并不放心,用手试探性地戳了戳单昀寒的肩头,见对方不动,便大胆起来到处乱碰,在他反复确认这个人不会突然起身后,便扯下身上的薄被,严严实实地给单昀寒盖上。
在进入黑暗之前,他轻声道:“真走了噢,我要去找我的寒哥哥。”
第28章 未知之事
“是属下失职,忘记您一旦受伤,记忆会出现损伤。”
“你,是谁?”
“寒哥哥……”
……
睡梦中,一根细长的冰针扎进单昀寒的眉心,使得那张不安的面容变得更扭曲了。
伴随着痛意而来的,是冰冷的质问。
“人呢?”
什么?
“连个十几岁的孩子都看不住,废物。”
对于单昀寒而言,骂他比扎他更有醒神之效。果不其然,他鲤鱼打挺般起身,利落得很,还顺手将身旁的软枕甩了过去。
“你再说一次?!”
软枕被对方用手挡下了,但还给单昀寒的,是一记冷冽目光。
被对方一瞪,单昀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发疯似的掀开被褥,冲下了床。
“你去哪?”江奕不紧不慢地把冰针收入袋中,步子却很快,伸手一拦。
明晃晃的冰针近在咫尺,差点戳在单昀寒的眉心之间。他怒了,可又不愿再多费口舌,耽误时辰。
“滚开!”
江奕并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又问了一次:“去哪?”
…
单昀寒知道,对方不是明知故问,而是问在点子上。
是啊,去哪找到风忆雪呢?
收回手中最后的冰针,江奕背身相对,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道的话,跟我来。”
就这样,江奕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单昀寒在后面跟着。好几次他都想冲到江奕前面,或者推着对方跑,可思考下来,还是按耐住了暴走的心情,一句催促的话都不敢说。
谁让他,不识路呢!
然而,他们也只是走到洞外那株死气沉沉的梅花树旁就停下了。
枯木干黑,盛花凋零,不吉之兆。
伴随着凛冽寒风,夹在枝上的最后一片蔫瘪花瓣落在单昀寒手中,再没了活力。他把脆弱的小东西捻了起来,又放回了树上,就像在骗自己,它还活着。
“你做什么?!”
只见江奕单手触木,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拽着单昀寒,牢牢地将他按在树上。
“这是传送阵,别乱动。”
正当江奕施法唤阵时,又偏头问道:“药带着没?见到他就给我灌进去。”
“嗯…他…”
单昀寒还想问什么,却被侵袭的黑暗给打断了。
他的问题太多,多到一时半会问不完。但江奕那种人,多半也是没耐心回答他吧。
到了地方,单昀寒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闭眼睁眼似乎没多大差别。下一刻,浮云过,皓月当空,也总算让单昀寒勉强摸清了此处的景象。
夜色暗沉,星月撒在水光斑驳的湖面上。偶尔清风荡起,惹得枯叶落水,似蜻蜓点水,晕开层层波纹,水中倒影一阵涌动。
这片湖,他记得,是入门试炼时忆起的地方。
好像叫…后湖?
身后的林子像保护层般环绕着后湖,将它紧紧地保护在中间。但浓密的苍天大树时不时将黑夜中唯一的光亮挡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里面听不到夜里该有的窸窣虫鸣,甚至连野兽低吼也未曾有过。
太安静了,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这时候单昀寒才发现,来这里只有他一人。
江奕没来?
带路能不能带全程?
把人扔荒郊野外是几个意思?!
正当单昀寒思考接下来的方向时,身后的林子里却传来了阵阵抽泣声,声音时断时续,显得诡秘幽林异常瘆人。
若是鬼哭狼嚎还好说,偏偏是这种带着笑的哭声。
能让单昀寒的心抽痛起来的声音。
是他,他在哭。
刚准备凝灵化光,方便行路之时,单昀寒身旁的一切都亮了起来,石块、树木甚至杂草落叶都显现出点点星光般的灵光。光点全是淡蓝色的,跟洞中路上的那些别无二致。
现在,蓝光又为他开辟了一条路,朝着源头,就等着他走上去。
这地方的杂草丛林茂盛,几乎没有一条平整的道,全靠他徒手扒开。单昀寒朝着哭声狂奔着,虽有光亮,对于他来说还是给,少不了剐蹭。一路过去,不只是剐蹭,还摔了好几跤,满身乌青。
入到深处竹林时,月色正浓,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破落的木屋。
其实已经不能用屋子来称呼它,因为那地方留下的只有黑焦的木头,尚存个空壳,再也没法住人了。
然而单昀寒到的时候,哭声就已经戛然而止,哭的那个人,似乎是故意等他来的。
白衣少年拖着长长的衣摆,右手握着的长剑给面前的残木留下一道划痕,略带哭腔道:“是你,毁了它吗?”
是你…么?
……
熊熊火光,浓滚烟雾。
一个仙衣飘飘的男子笔直地站着,扔出的火把刚点燃了简陋又温馨的小木屋,但他面带怒意,似乎嫌火烧的不够旺,将带来的酒坛肆意地泼洒,摔碎。
看着曾经的小窝被赤焰包围,他狂笑着,可不到一会就倒了下去。
哼哼两声,男子又笑了起来,时而猖狂疯癫,时而无力虚弱。但到了后来,他又强忍着情绪,死活不让自己出声。
那湿润的眼眶,终究划出两道挡不住的泪痕。
他抬手一抹,本想擦去源源不断的泪珠,却发现越抹脸上反而越湿。
是血。
伤口,什么时候裂开的?竟还把唯一的白衣裳都染了个遍…
疼…
……
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些片段,足以让单昀寒头痛欲裂。但看着风忆雪,他顾不上自己的不适,颤颤巍巍地倒着红瓶的药丸,心里只有一个目的。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风忆雪带回去。
可那圆滚滚的小玩意刚到手心,就被风忆雪给拍掉了。
单昀寒的头还是很痛,眼睛也只能微微张开,根本无力反抗。但对方毫不在乎,用力地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对视着。
“是你么?”这一句问得生硬,倒像是在审问牢狱里的犯人般。
单昀寒道:“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了!什么灵力,身份,都是我给你的,你居然还恨我?!甚至…甚至连这个都不给我…”风忆雪眸带猩红,几近癫狂,可吼到最后却不禁呜咽起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掺着血泪,像恶鬼一般。
什么…什么灵力?
此时单昀寒大脑空灵,耳中嗡鸣不断,四周开始回荡着风忆雪曾经说过的话。
……
“你为什么要修仙?”
“咦?还以为你会说为了保护我呢,既然不是,那我要伤心了,呜呜呜呜…”
“别放弃啊,这次不成功,下次一定能使出来的,没事!乖,我去街上讨点钱来,给你买好吃的,带你看烟火,好不好?”
“要不,你试试别的法子,也不一定非要灵力修仙,你看魔界那…哎?别走,是我错了,再也不跟你提他们,好不好?别不理我…”
“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体内没有灵脉,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可那不是你的错呀…做个普通人不好吗?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可你背着我修炼,修不成就…就虐待自己…你就这么想当轩辕派的…弟子吗…”
……
幻听消去,往事都化作了云烟。
但此时的风忆雪贴他更近,在他耳边低语道:“是你,杀了我的寒哥哥。”
止青剑剑身细长,并不像寻常佩剑那般笨重,而风忆雪用它捅人的时候未注入灵力,一进一出快得不见血。
再过一刻,单昀寒的腹部开了个小口,鲜血直流,冰入心骨。
一如当年,他瞪着远去的风忆雪,可对方连一眼都不愿施舍,背影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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