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是他唯一有希望打听到的。
可心不在焉的他不停地发问,问多了也麻木,实在辨不出这些人到底是真的不知,还是故作推辞。
不过,不告诉他,也情有可原,毕竟若是被哪个有心之人听去,背地里告他们一状,又免不了一顿罚。
然而,现在突然出了个无所畏惧的二愣子。
“问我啊,我知道。那个人不就是……”左晚刚蹦哒出来,就被他哥捂住嘴,按了回去。
“抱歉,令弟又丢人现眼了。”
此时,单昀寒的眸子亮了,好似曙光再现,耀眼、温暖、载着希望。
正当他打算出手拉过左晚时,余光一瞥,拐角却出现了一个更佳的人选。
厉鬼神色匆匆,正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去往膳堂的路上。他步伐很快,似乎极力遮掩着自己的行踪,毕竟,内门弟子里就他没避谷,外门弟子又不待见他。
不,准确来说,是不待见他这身衣服。
这本是一条廊庭小路,走这里必然绕好大一圈,浪费很多时间,所以才人烟稀少。可他万万没想到,眼下会撞见一群外门弟子。
厉鬼想避开这些人,最后却不得所愿。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一个黄衣少年架着走,轻点几步便越过了好几层屋脊,来到一处了无人烟的荒凉庭院边。
看着对方没缓过神的样子,单昀寒便知自己莽撞,先抬手行礼以示歉意:“厉兄,抱歉。”
“啊?哦。你……厉害啊!”
从对方接近,到架着他上屋翻墙,悄然落地,如轻飘鸿毛,又如蜻蜓点水。
夸奖归夸奖,但厉鬼还是觉得对方的行为很怪异。于是,他问单昀寒:“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难道他们俩现在说个话都不能让其他外门弟子看见了?
“有关门派叛徒的事,不能明着问。”
这是单昀寒问了一天后,唯一得出来的结论。
厉鬼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谁?什么叛徒?”
“你兄长的师父,那个叛出师门的长老。”
屋脊上最后的那抹余辉暗了下来,凉意随风起,也带走了厉鬼眼中的暖光。他突然双手抱头,蹲在一旁喃喃自语:“不,不会的…不会的…”
单昀寒不知他为何如此。也许是因为自己说话不当,一不小心刺激到厉鬼。最后,单昀寒也蹲了下来,再次道歉:“抱歉啊,我不该提你兄长的。”
可是,他伸过去的手被弹开了。
厉鬼猛地抬头,泪花浸湿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他恶狠狠地瞪着单昀寒,咬牙切齿突然问道:“你跟风忆雪很熟吧?”
???
难道厉鬼现在还在怀疑自己兄长的失踪跟他有关?
没有啊,他真的不知道。
单昀寒不答,可厉鬼对他这种看似默认的态度很是敏感,两只手猛地袭来,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吼着:“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骗子,修为都是假的!”
“十年前,他杀害自己的师兄,现在,又害我哥的命!”
!!!
震惊之余,单昀寒也忍不住怒火,一把挣脱开厉鬼,又抓起他,回吼道:“什么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有人暗中作梗,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
平常惯会嘻哈的厉鬼,已经换成截然不同的面孔,森森寒光,语气阴怪:“果然,你跟他,有一腿。”
无论怎么想,单昀寒都没法正视这句话,这个词。
有一腿。
……
那布满羞愤的一拳过去,结实地砸到厉鬼的右脸上。只见厉鬼倒了下去,那灰黑的粗粝石路被溅上了点点血迹。
单昀寒没有用灵力,不然,可能就不只是吐血这么简单。
地上的人没动,可他的话却随着口角的鲜血溢了出来:“十年前的拜师大典,当时轩辕派的少主公孙訄暴毙。十年后,我的兄长身亡。他们的死,就是为的就是给他这个废人提供灵力,抽魂剥灵。你不知道么?”
“不可能。”
十年之前,虽然他的修为不算上乘,可***取灵这种事,他不可能做。更别提这闭关的十年,他从未见过厉鬼兄长,何来的迫害?
“是啊,他不会,那他身旁之人呢。比如,那个拼死护他的小屁孩。”
不对,这人…不是厉鬼。
“你是谁?!”
灵剑出鞘,直逼伏地者的胸膛。尽管杀气十足的剑气袭来,但“厉鬼”一点也不畏惧,安定自若地翻过身,直视着他,说:“动手啊,反正我死不了,但他会。”
此时,凉风成阴,吹起“厉鬼”周身的黑沉鬼气。
“是你?”
是那个黑影。
“厉鬼”站了起来,用指尖戳了戳近在咫尺的剑锋,又往上面一划,将溢出的鲜血放在唇边舔舐一番,才道:“噢?你认识我?哎呀,是属下忘了。‘护法大人’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单昀寒警惕着,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我只不过想让你看到真相。”
呵,真有意思,怎么这么多人都想让他看到所谓的“真相”。
是真是假,谁知道?
单昀寒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
“厉鬼”突然死抓着面前的佩剑,发了疯般靠近。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单昀寒便出手一击,推的他狠狠地摔到墙边,倒地一坐。
“厉鬼”吐出一口血,却满不在意,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不信?那你找他对峙,你看他敢不敢说,他从来没有剖魂过?!”
“住口!”单昀寒怒不可遏,反手就禁了对方那惹人不爽的嘴。
明明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在挑拨离间。可…
不对劲。
总感觉这次,是真的离他想要的真相很近了。
第48章 身份
“你……相信我?”风忆雪那日的呢喃轻语回荡着,缠绕着,拨弄着单昀寒的心间,如细雨般点点落下,晕开波波涟漪。
这雨,终究还是带着电闪雷鸣,裹着前尘往事向他袭来。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我说过多少次,你没有灵赋,更没有灵力,什么灵脉,灵丹都不会有!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弃呢?”
“修仙跟修魔有什么区别?魔和仙不过是一个称谓,跟你的姓氏又有何区别?难道这轩辕派里面自称仙者的就没有穷凶极恶之徒?就没有伪善君子?你把这世间想的太简单了……”
“你疯了?!那种破书上写的,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你居然…乖…把…放下来,好不好,别往自己身上…相信我好不好,这种伤害自己而增进修为的方法,只对魔修有用,你不是…”
“…我累了,真的,跟我一起逃离这里,不好吗?”
……
几经梦回,单昀寒的耳畔只回荡着:“信我吗?”
寻着声音,他想抓住黑暗中的那一缕洁洁皓衣,却扑了个空。
回忆轻柔,现实残酷。
刺骨阴风倏地从单昀寒前方卷来,交杂着恐怖讪笑:“跟人决生死的时候,可别走神啊。”
“厉鬼”身形鬼魅,闪动不定。再加上夜色暗沉,浓云遮星,单昀寒差点就抵挡不住对方的那一击了。
对方要踹上他腰腹的一脚,可不像他之前的一掌那般带着三分犹豫,而是完完全全冲着他的命去的。
最烦人的是,他的眼疾并没全好。虽不像第一天般完全看不见,可一旦到了无光的黑夜,也几乎半瞎。
幸好,他听觉敏锐,灵力足以护住自己的要害。
“哟,被你躲开了啊?活人的身体就是不好用。”
“厉鬼”那阴阳怪调的笑声亦近亦远,步子也凌乱难寻。
听的出来,对方是故意为之。
看来,这人怕是知道他的弱点。
“引雷鞭的滋味,如何啊?”
……
“阁下,到底是谁?”
“别客气啊,像我这么好的人,会不忍心…”窜动的气息戛然而停,再次出现的时候,“厉鬼”已经贴上了单昀寒的后背。
“杀你。”
就是现在。
白光骤闪,束缚阵起。一道道灵锁腾空而出,如疾风般快速扣住厉鬼的四肢,又似千斤锤将他紧紧地按在地上。
这一招,单昀寒是用来对付风忆雪的。
因为,那个人总喜欢半夜三更爬到他床上,还非要死赖到天明,所以他自那之后每天都会在自己身边设下束缚阵,就等着有心人士往里钻。
现在,正好用上。而且,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不能贸然出剑。
但是,单昀寒赌了。
他赌这个黑影无法灵活操纵厉鬼的身体,灵力不稳,就只能近距离攻击他。
而他,赌赢了。
剩下的,就是净灵驱魂。
“被抓住了呢。那,就陪你聊聊?”
单昀寒不打算理他,一心聚灵。
若是这人使离间计,肯定什么鬼话都说的出口。
“你刚才问我是谁?怎么,十多年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救我的好师弟,你可是赏了我一粒石子。不记得了?”
“也难怪,被喂了那么多年的噬忆草,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认得我呢?”
……
这人是在锲而不舍地……胡编乱造……吗?
不对,书上只说,魂魄换身会看到他人记忆,可从没说过,自己的记忆会受损。
究竟忘了什么,还是,在躲避什么。
“你,又走神了啊。”
糟了。
森然鬼气已然从厉鬼身上消散,飘飘然聚于半空,借着遐迩月色,单昀寒第一次看见了对方的病态面庞。
那是张冷白的消瘦面庞,毫无血色,好似枯骨。可他右脸有道深深的伤痕,从嘴角划到颧骨,看起来像是向上扬着,永远都挂着诡异怪笑。
“好看吗?这是可我死之前的样子,你当真,对我没印象?”
浮云渐远,月光正满。
青年的脸被撕烂了半张,想要单昀寒精确地认出来,是不可能的,但对方外披的淡青仙袍……
是梦里,不,回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一次次折磨他,恨不得将他捏碎了,再践踏一番的狰狞面孔。
而现在,这个青年换了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正站在杂草丛生的破落屋檐上,百无聊赖地踢着碎瓦。调皮一踹,整只脚却硬生生地从瓦片穿了过去,他笑道:“唉,我一死,这天登院就荒了。想当初我为少主之时,多么的辉煌,多么气派,而今只剩个破柴房,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单昀寒并不知道院子是谁的,只不过寻着记忆来过几次,却从未问过旁人,住过何人,又为何荒弃不用。
“……公孙訄?”
“记起来了?”公孙訄蹲下一笑,却又转而冷道:“你师父没告诉你,长幼尊卑吗?辈分上,我是你师伯。地位上,我是轩辕派掌门。这次,就算了,下次别直呼长辈名字。”
“什么?!”
不知何时,厉鬼体内残留的黑瘴鬼气顺着灵锁爬到了单昀寒身上,欲图侵袭入体。趁着单昀寒撤回束缚阵的空档,鬼影飞空直下,又控着厉鬼身躯,重重地踹向单昀寒心肺要害。
小看这家伙了。
单昀寒捂着胸口单膝着地,调息着气息,却不料对方完全不给片刻的休息,再次袭来,但这次,不再是之前的肉搏,而是一柄黑漆鬼刃。
那刃正停在单昀寒嘴边,力度,距离,刚刚好。
刚好,只流出一滴血来。
半轮光色照了下来,正好照在与单昀寒对峙的那张脸上。
对方将他的那滴鲜血抹在自己的右边嘴角,几近癫狂道:“知道吗,你那把匕首,划的我,真的很疼啊!!!!”
鬼影与人脸无法重叠,反而成了一张畸形扭曲的面容。
这人疯了。
话锋急转的那刻,单昀寒已经就向后撤,越上墙头避开对方的一轮急猛乱刺。
这地方太黑,于他实在不利,若是能引得此人去别处就好了。
可向外跑去的单昀寒,却被冷不丁地弹了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谁设的?
“好师弟,还不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杀了他吗?”
冷嘲过后,从远处拱圆小门进来的人并不是风忆雪,而是同着青衣的公孙旭。
远远的,他说了句:“拿下。”
倏尔一瞬,单昀寒还未反应,就和公孙訄一起被两个埋伏在暗夜中的黑衣男子牢牢地控制住,而公孙訄也被加封了一道专为镇压恶灵邪祟的符咒。
但公孙訄还是能说话,只听他冷笑道:“哟,宝贝旭儿好大的架子啊。要不是劳资,轮的到你这废物玩意坐这个位置?”
然而,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转身淡淡说:“带走吧。”
单昀寒想说什么,眉心却被身旁控着他的男子轻轻一点,顿时两眼发昏,意识模糊。
他强撑着,侧头看去,竟似梦般看到那双如水的熟悉眸子。
“相信我。”
再醒来时,单昀寒正躺在一块阴潮的石板上,伸手不见五指,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能透风透光的口子。
难道他是真瞎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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