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楚南天的楚河集团旗下有许许多多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却单单没有碰文娱业。文娱业一向都是块又大又香的蛋糕,而且也并不是什么夕阳行业,如果楚南天有心要做,肯定会做大做强的。
但楚南天似乎是有什么顾忌一般,多年来总是迟迟不下口。这时任褚明带着天星老总的头衔过来,主动提出要合作,楚南天便像一晚之间开了窍一般,答应了任褚明。
而任褚明并未就此罢休,他把视线投向了当时只知道跟在楚南天身后的楚若,接着便提出了联姻这么一个连楚南天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要求。
任褚明当时只是笑笑,给了楚南天一个不咸不淡的解释:“他挺乖的。”
楚若一直是楚南天心头的刺,拔不掉除不尽,而两家一旦联姻,楚南天还可以通过任褚明的关系,进一步困死了楚若,让楚若再也逃不出去——楚南天没有犹豫,甚至没有询问楚若意见,就又答应了任褚明。
他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向任褚明精心张开的天罗地网中。而他的那个看起来唯命是从的养子,也早已经和任褚明站在了一起,就等着他一点一点走进网中。
而和任褚明在一起的时间里,任褚明从来不忌惮在楚若面前办公。楚若当时是个富家子弟,天天没正事,出门除了去酒吧就是去游船,自从和任褚明结婚后,在任褚明的要求下,他竟然真的慢慢减少了外出的频率,一门心思呆在楚家,陪着任褚明——没错,任褚明当时还是上门夫婿。
楚南天很少在家,楚华上和楚华善两兄弟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所以楚家别墅就相当于是楚若和任褚明的地盘了。可楚若观察下来,就发现任褚明是个很乏味的人——不喝酒,也不泡吧,天天的生活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健身。楚若觉得他是个苦行僧,心里腹诽的同时,自己竟也跟在了任褚明的身后,任褚明在工作时,他就在一边塞着耳机看电影玩游戏;任褚明在健身时,他也充当着陪练的角色——这个角色他当得不错,毕竟当时的楚若,还是一个健康的人。
可他们两个即使是同一间房,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关系。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把楚南天毁掉,一派平和的表象之下,是暗流汹涌。
楚若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哪怕是不适合滋生爱情的环境,他对任褚明的感情还是在那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慢慢涌了上来,直至把他从头到尾都全数淹没了。但他自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因为任褚明哪怕对他再温和,也从来没有松口说过他喜欢他。
更勿论爱了。
楚若知道自己的性向,可他不确认任褚明的性向。哪怕他们结婚了,他还是觉得,任褚明是为了要让楚南天万劫不复,才会出卖自己的第一段婚姻。
他不过是个工具人而已,而他这个工具人,却也当得甘之如饴。
楚若想得入了神,菜上完了他还没有动筷子。身旁刘果碰了碰他,他才回神,抓起筷子勉强笑了笑。
任褚明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他的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淡淡看一眼楚若后说:“快吃。”
楚若“嗯”了声,低头开始吃饭。
任褚明仍是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吃饭,但他还没吃几口,手机就震动起来。有人给他打电话。
任褚明看到来电显示,下意识看一眼楚若,刚好碰见楚若抬起眼看他,任褚明把视线移开的同时,按下了接听键。
楚若定定看着任褚明,看见任褚明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眼神也暗了下来,不由更在意了。
却听任褚明低声应着电话那边:“好,你过来吧。”
楚若放下筷子,皱起眉头看着任褚明放下手机,然后微微抬起手到半空,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去,声音平静:“这边。”
楚若扭头看去,视线瞥过刘果吃惊不已的脸,最终停留在一张年轻美丽的脸上。
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褚明,真的好巧!”
任褚明牵了牵嘴角,牵出一个让楚若觉得十分碍眼的笑:“思若。”
*
沈思若跟着任褚明离开餐厅了,她那娇柔的声音却还回荡在楚若耳边。
沈思若是花了心思过来的,脸上的妆容精致无暇,身上的服饰修身得体,就连声音和动作都像设计过一样,完美精准,让楚若根本挑不出一丝错——标准的大小姐派头,明确表示是为任褚明而来。
任褚明似乎对沈思若的到来毫不知情。他放下筷子,也把手机收起,才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沈思若娇嗔地看他一眼,说:“你那天不是在电话里告诉我了嘛,我想给你个惊喜。”
那天?是哪天?他们刚来云海市那一天吗?那天就是在跟她讲电话吗?
楚若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嘴里,机械嚼着。
任褚明拿起放在一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放下餐巾时说:“以后别这样了。”语气很平淡,脸色也看不出端倪,但沈思若明显一窒。
楚若的心神却全部放在了任褚明说的那个“以后”。他想,原来任褚明觉得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是有以后的。
沈思若有片刻的愕然,很快就调整回来。她笑颜如花地捂着嘴,说着“好好好”,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就转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楚若上,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忽而惊讶地道,“诶,这不是楚三少么?真的太巧了,今日见的都是熟人啊。”
楚若跟她根本不熟,熟的是楚南天和沈思若的父亲沈磊。
第26章
当初楚任两家联姻的消息被有意压了下去,毕竟楚南天要脸,而楚若从来都是不光彩的,所以当时只有和楚家交好的几个家族知道,沈家就是其中一家。
但即使知道,大家也只当那是商业联姻,这在他们圈子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楚家倒下后,楚若又坚持离了婚,楚任联姻的关系也就此破裂。而这,其实对任褚明影响不大,甚至可以这么说,楚若从今晚沈思若的出现多少品出了沈家有意要和任家联姻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任家家底雄厚,又是影视业中不可忽视的中坚力量,完全配得上沈家,还绰绰有余。
楚若从不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的世界在楚若眼里仍是不可思议的。沈思若的出现,则仿佛一下子把楚若拉回到了那个让他只觉得厌烦的世界中,就连沈思若对他打招呼,他也晚了半拍回应她。
刘果悄悄在桌下拍拍楚若大腿,楚若这才回神过来,露出一个带着少许讥讽的笑容:“沈小姐。”
沈思若的眼睛是笑着的,但楚若可以看出来,那双笑眼里含着多少无法诉诸于口的审视。
她在审视,她在打量,她在猜测——为什么任褚明都和楚若离婚了,现在他们又在一起吃饭?为什么任褚明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楚若这个阴魂不散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很快,任褚明就给了她答案。任褚明平稳地说:“楚若现在是我司艺人,这次来云海,就是来拍戏的。而我……”任褚明顿了顿,迎上楚若带着讥诮意味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在赌他不敢将他们的真实关系说出口。
任褚明眼神动了动,他知道楚若赌对了。
他眨了眨眼,移开视线,看向楚若那紧紧抓着餐巾纸的苍白的手,说:“我是来工作的。”
很好。楚若垂下眼睛,想——这种模棱两可,不会出错,还能让沈思若满意的回答,很好。
任褚明对着沈思若抬了抬下颌:“吃饭了吗?”
沈思若把长发别到耳后,娇羞说道:“没吃呢。”在任褚明提出让她坐下来一起吃之前,她又抢白道,“可我不想在这里吃。”
任褚明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沈思若眼眸转了转,然后说:“我想吃蛋糕——我知道这附近有个网红蛋糕店,你陪我去好不好?”
楚若抬起眼看任褚明,他知道任褚明不喜欢吃甜食。
但任褚明点点头,说:“好。”就站起来,然后对刘果说,“你们吃。”就带着沈思若离开了餐厅。
这期间一眼都没分给楚若。
刘果眼睛跟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把视线收回来,继而担忧地看向一旁石化了的楚若:“小楚,你没事吧?”
楚若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是软的,后脑勺处也渐渐蔓上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他头有点发昏,只能用手撑着,才回答刘果:“我能有什么事?”
“那位女士……”刘果欲言又止,他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沈思若,刘果也只是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在任褚明的办公室里见到的。他刚开始还以为是老板的客户,加上他知道他不该对老板的事情八卦,所以一直没往心里去,但今天见到沈思若,才突然意识到,她和老板的关系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刘果也不在乎沈思若和他老板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他在乎的是楚若的心情。而现在他看到,楚若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楚若揉了揉额角,说:“我认识她。”然后看一眼刘果,笑了笑,“别担心我,我能有什么事?我不过是你老板养的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即使连情人关系都是有名无实。
最后这句话说得极轻,但却是闷闷敲在刘果的心房上。
“吃饭吧。”楚若轻松地说道,又拿起筷子继续吃。
刘果只好跟着一起吃了。
楚若吃了没几口,忽然抬手招呼服务生过来,要了两瓶红酒。刘果筷子一顿,抬起头试探地说:“明天还拍戏,今晚别喝酒了吧?”
“没事儿。”楚若狡黠一笑,“我有个本领,你知道是什么吗?”
刘果见楚若脸上有笑容了,而笑容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突然也就觉得没准儿——没准儿楚若和他老板真的就是逢场作戏,刚才的情绪波动不过是担心自己地位会被动摇而已。这么一想,刘果就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头问他:“什么本领?”
服务生已经把红酒拿了过来,楚若把红酒倒进杯子里,晃了晃,对刘果眨眨眼,说:“我千杯不醉。”
*
不是楚若夸大,他真的是千杯不醉。
这个技能,或者说是天赋,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显露端倪了。那时候楚南天彻底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杀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指使他去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只能放任他堕落。
让楚若堕落是由楚南天亲自授权的,他知道纵情玩乐对一个人的打击有多大,所以他有意让手下把楚若带到各种各样的声色场所中去。他要把楚若由内到外地彻底摧毁。
楚若自然也不负所望,他在坊游市的某个音乐震天响的酒吧里,喝下了他人生的第一杯白酒,自此拉开他纵横酒场的帷幕。
他不赌,也不和人调情,更对各种打架纷争兴趣缺缺,唯独好那杯中酒。
可他从来不懂酒是什么滋味,他只是觉得它呛口,烧胃,让他恶心。楚若本来是厌烦的,但他很快就发现,当他摄入足够多的酒精时,那些酒精在他体内迅速发酵,就能够让他那过于清醒的头脑和过于优秀的记忆力得到片刻的松懈——就好像长久绷着的弓弦,终于可以在暗无天日的狂欢中得到短暂的松快。
楚若会在喝酒的时候忘记现实。这个时候他会像撞入迷雾的猎人,手里的猎枪和背上的粮草全无用处,只知在深白一片的浓雾中前行——或者后退。他分辨不出来。而那些让他想要竭力遗忘的过往,让他深感疲惫的现状,以及让他想要逃避的未来,也一并消失在浓雾之中。
他真的不会醉,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在酒精中有多清醒——清醒地数着时间过去,清醒地远离汹涌,清醒地和梦境缠绵。
楚南天对每一天都带着酒气回来的楚若很满意,他觉得酒精更好,酒精最好——酒精能像硫酸一样,把他这个养子的身体和神智都腐蚀掉,让他彻底成为废人。
楚若也以为自己一定会是个废人。
直到二十二岁那年,任褚明出现在楚家,皱着眉对他说:“不要喝酒。”
直到二十二岁那年,任褚明送给他一块白莹莹的坠子。这是楚若人生中第一份礼物,而这份礼物专属于他——不是属于楚南天的,不是属于楚家的——只属于他,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谁也抢不走。
直到二十二岁那年,任褚明在海浪和日光的见证下,用一张笃定的容貌,用一个笃定的声音,对他说——“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也就是从那一刻,楚若认为他不是废人了——废人可不能和任褚明这样的人有“同生共死”这种约定。废人约定不了任何事。废人是生不得,死不得的那批人。他不是废人,他还要和任褚明“同生共死”。
任褚明真好啊。楚若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时,看着房间里的黑暗,这样想道,他真的很好,哪怕他接近楚家,接近自己是带着目的,甚至可以说是居心不良;哪怕他劝他离开是为了要拉拢他,成为他的盟友;哪怕在自己最需要他的那一刻他不在——他在哪呢?在自己最冷,最痛,最害怕的时候,他在哪呢?
任褚明说要带他走的,但是他在中途被一场生死和大火绊住了,他自己走不了了,可他多想任褚明能在那时候出现,坚定地把他带走。
错过了那一场生死和大火,任褚明再出现时,楚若却只想远离他。
一切都已不同,一切都化成灰。
他好像,又是一个废人了——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
刘果已经回房去了,没准儿刚签完华文助理刚给他的那份经纪人合约。楚若躺在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身上被酒气烘着,他能闻到,这让他产生巨大的自我厌弃。
刘果回房去了,那任褚明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和沈思若一起吗?他们吃完蛋糕了吗?真的只是在吃蛋糕吗?任褚明那么讨厌甜食的一个人,吃得下蛋糕吗?是沈思若喂他吃的吗?他会和沈思若结婚吗?
他也会对沈思若说“同生共死”吗?
楚若现在无法停止去想任褚明。他一会儿发自真心赞美任褚明,觉得他仁义,正直,贴心,是不可多得的好人。一会儿又抓着头发咒骂任褚明,骂他虚伪,冷漠,不近人情,撒谎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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