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老师。”
目送着缓缓向前走去的封羲决,司瓦止住了步伐。自己的弟子活着,司瓦纵然开心,可是十多年过去了,司瓦清楚得很,他的弟子封羲决心境和处境已不像以往,他再也变不回原来那个温柔爱笑的少年了。
那绯色的眼眸似乎无时无刻都带着一股悲意。
塞西尔的确毁了他的一生。
“封羲决!站住!”
暴戾阴沉的气息打断了司瓦的心绪,也不知何时,那手捧着一束白花的男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封罗!”
随着司瓦的低喝声,封羲决瞳孔猛地骤缩,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在见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之后,他紧紧地攥了攥手心。
也许是注意力太过集中,司瓦并未曾发现封罗的到来,见着封罗面色如此阴沉的样子,司瓦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暗了暗,于是走到了面色阴沉的封罗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低声道:“封罗,你儿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别再给我犯糊涂了!”
“我早就是个孤家寡人了,哪里来的儿子!”封罗重重甩开了司瓦的手,他丢掉了手中的白花,没有任何的前兆,他一脚冲上前去,然后狠狠地给了那还没有回神的封羲决一耳光,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的刺耳。
司瓦猛地睁大了眼睛。
而暗处茕泽也慢慢抬起了伏下的身子,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虽说别人的家事他不该多管,可若是这个老家伙想伤害封羲决的话,他也不会置之不顾。
“你知道你的母亲怎么死的吗?!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祭拜她!”残留的酥麻感还在掌心里停留,封罗抓拽住了那人发疯般地怒吼着,绯色的眼眸布满了暴戾的血丝。
封羲决轻轻抹了抹嘴角的血,他抬起了眼帘,同样绯红的眸子里却充斥着冰冷,他直视着封罗,低声道:“你也是凶手。”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也是凶手!”封羲决重重地甩开了呆滞的封罗,绯色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他:“父亲……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
“为什么在我的脑海里,关于你的记忆都如此痛苦呢?”
“外面的人都说,是你把母亲赶回了北域,后来母亲就死了。”
“在她心里,你就是他的天。”
“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
“你也是凶手啊,你这样做就相当于剥夺了她的天。”
“你闭嘴!”封罗摇着头失神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指着妻子的墓碑吼道:“封羲决,明明是你!是你背叛了人族,是你和塞西尔发生苟且!”
仿佛找到了优势所在,封罗又指向了封羲决道:“你这个沾染魔族的肮脏家伙,你不配成为我们家族的人,你也不配回圣殿,滚回魔族,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艾尔莎也不想再见你!”
“我不会再回去污染圣殿了。”
望着那满脸疯狂的封罗,那绯色的眸子里平静得宛如一碗水一般,他只是轻应了一声,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羲决!”
司瓦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挽留他,却又觉得自己可笑无比,他早该想到封罗会如此!这些年封罗根本就没有变过!
“老师,下个忌日我还回来看母亲的的。”留下这句话,封羲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墙边的拐角处。
无论何时,他的老师为他所做的远远多于父亲,从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他过去总是执着于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是现在,他只想得到老师的原谅和父亲的悔过。
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直到远远逃开那城主府,封羲决这才停下了脚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他低低地垂着眼帘,伸手摸了摸自己浮肿的侧脸,低嘲着自语道:“母亲,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可他还是那个样子,母亲啊……你这一辈子真的不值得,有他这样的丈夫,有我这样的儿子。”
躲在暗处静静看着失神的封羲决,茕泽趴下了身子,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小小的悲怆,虽然他从小就被老爹又疼又爱地养大,但他大概能感受到封羲决内心的痛苦。
这大陆上的人,没有家族就如同一个孤魂一般。
他也跟着心悸。
——
天色阴沉得很,像是不久便要下雨的样子,塞西尔独自在人族兜了许久,他这些天似乎格外烦躁,脑海里一直显现的便是封羲决和茕泽在一起的样子。
他无法忍受失去记忆的封羲决被人欺骗。
他兜兜转转了许久,最终隐在了北域城主府的上空。
听说今日是封羲决母亲的忌日。
墓园似乎黑漆漆的,不过塞西尔倒是发现了什么,是司瓦和封罗那个讨厌的家伙,两人站在墓园里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塞西尔可无意去听两人的谈话。
他又往前飞了一段。
黑漆漆的地面本没有值得他留意的,直到他恍惚看见那偌大的森林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塞西尔立刻停了下来,那恍惚的目光变得灼热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身影……
是他么!
封羲决在寂静的森林里走动着,茕泽便远远地跟着,毕竟这么晚肯定会有兽类出没,茕泽还挺担心的,而且那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不过很快,一阵强大的威压便朝着他袭来,茕泽立马停下了脚步,一道白光闪过,他缓缓化成了人。
周围的黑暗气息浓烈无比。
“魔帝塞西尔,出来吧。”茕泽环视着周围淡淡道。这个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魔帝塞西尔才有的、独特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茕泽。”
那人从黑暗中显现,阴沉的面色藏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一直跟着他做什么?”
“塞西尔你真是可笑,自己不要的人还不容许别人染指了?”茕泽嘲讽般地轻笑了一声,他的蓝眸暗了暗接着道:“他已经死过一回了,不再是当初的封羲决,你要知道,他已经与你无关了。”
“是你救活了他吧?”
“自然是,我救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错吗?”茕泽挑衅般地昂了昂下巴,“劝你一句,不要再纠缠他了,他恨透了你。”
“呵……”塞西尔冷笑了一声接着道:“茕泽,本帝向来恩怨分明,既然你救了他一命,我不会为难你。”
“但是,你必须清楚一点,他恨我是因为还爱着我,你不会懂他对我的感情。”
“你放屁!”暴躁的狐帝恶狠狠地咬了咬牙,“谁他妈不会恨毁了自己一辈子的人!塞西尔,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家伙!”
茕泽说话向来是不留情面的,甚至有些粗鲁。
塞西尔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十年后的蒹渊
大抵是听见森林里有什么爆炸声,封羲决才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望向了身后,除了那黑洞洞的森林深处似乎也没有别的了。
他踩着落叶再次向前走去。
茕泽也有许多年没有同别人交手了,若论实力,他自然是比不过已经活了上百年的塞西尔的,更何况他当初为封羲决断了一尾,实力大损,如果不等第十一尾长出来,他根本无法与强大的塞西尔抗衡。
这同样也是为何狐族要与人族联盟的原因。
看着自己背上被烧掉的一小块毛发,化作狐狸的茕泽不满地叫了两声,幸亏他遛得及时,不然可就不只被黑暗气息腐蚀掉一点点皮毛那么简单了!
作为狐族之主,他可搞得真是狼狈啊。
老爹早就提醒过他在最后一条尾巴长出来之前,不要同深不可测的塞西尔硬碰硬。可是,他这该死的尾巴什么时候才能长全!
茕泽躲在草丛里郁闷得很,塞西尔那样强大,他得要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封羲决。
在天空之上俯视着黑漆漆的地面,塞西尔轻蔑地闷哼了一声,这个狐族的小子未免太过猖狂了些,竟敢与他正面交锋,他的父亲都不敢这样。
不过,塞西尔倒是发现这个狐族小子与其他狐族不同,他似乎是一只多尾狐,还真是少见呢。
望着这乌黑的森林,塞西尔继续向前飞去,可他再也没找到那个身影。
看来,刚刚与那个狐族小子纠缠了太久了,他已经离开这片森林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去魔族?
塞西尔大概猜到那人去魔族的目的,他还有一个牵挂留在魔族,那个孩子。
当年的事情他早就调查清楚了,一切都是缪斯那个家伙做的,不过他最终死在了圣殿手里,这点让塞西尔很不痛快。
他本该亲手手刃这个家伙。
望着黝黑的天空,魔帝嘴角勾起了一丝诡谲的笑容,封羲决果然还是忘不掉黑狐非洛吧,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在乎那个孩子。
一脚踏出荒凉的人族北域,便也就到了魔族边境多塔小镇,这里离魔族中心不远了,封羲决依稀记得这个地方,他似乎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封羲决迷迷糊糊地在这黑暗里走了一夜。
“小伙子要卖兽皮吗?!”
粗糙布满褶皱的手抓住了正四处张望的封羲决。
封羲决刚到小镇门口,便被那村口卖兽皮的阿婆揪住。魔族的力气真是大得很,那阿婆像是提小鸡一般把擦肩而过的封羲决给揪了回来。
好歹他也是个成年男人?
不过,在抬起头看到阿婆的那一瞬,熟悉的记忆便朝着他的脑海涌来。
这个阿婆似乎曾经帮助过他?如果封羲决没记错的话,这老阿婆一定在他困难的时候给过他援手。
“啊……小伙子,我很多年前认识一个人。”那阿婆盯着面前年轻人那双绯色的眸子,仿佛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他的眼睛和你很像。”
“可惜后来没了,大概是被野兽叼走了。”阿婆轻叹了一声,她低声嘟囔着:“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阿婆,我想如果那个人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挂他,就算被野兽叼走他也没有怨言了。”封羲决半开玩笑地道。
“噢……你这年轻人可真是有趣,被野兽叼走有什么好的!”阿婆插着腰咯咯笑了两声,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慈祥之意。
“话说,你是人族吧?”
“啊…是的呢,阿婆。”
“果然,魔族的小子们才不会这么有礼貌。”
“阿婆,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封羲决接着道:“魔族那些地区人流量比较大?”
“唔……除了帝都以外,自然是越往北人越多了,帝都周围的城市还算人多的。年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和我的一个亲人失散了许多年,我得去找找他。”
“的确啊,毕竟要叶落归根嘛。”阿婆咯咯咯地笑了几声。
围过来买兽皮的人越来越多,看着那忙碌的阿婆,封羲决便自己悄悄地离开了,有些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人,偶尔的一面,可能便是一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
埃尔·斗兽场
斗兽场总是喧闹而杂乱的,除了那些贵族们的起哄,魔兽的嘶吼声和角斗士的惨叫声也成了这斗兽场一角贵族们的享受。
这里的斗兽人无非就是魔族的亡命之徒,又或者是人族的罪犯,当然,残忍的竞技规则让这斗兽场的色彩染上了几抹血腥之意。
“上啊!魔族小子!打倒那只丑家伙!”看台上的魔族平民们挥着拳头为那和魔兽僵持的角斗士助威,而贵族们惬意地聊着天,甚至有几个好色的魔族贵族直愣愣地盯着那被称为“斗兽场之花”的漂亮角斗士。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魔族,却已经成了这斗兽场的顶流,也正是因为他的美丽,不少魔族贵族想要买下他带他离开这个残忍血腥的斗兽场,可他拒绝了所有贵族,他宁愿干这刀尖舔血的生意。
那魔兽自然凶悍而疯狂的,少年站在斗兽场中央,因为前几场而过度耗力的他微微喘着气,冰冷的黑眸里也多出了几许疲惫之色,那满身的血污衬得他宛如一个修罗一般。
凶恶的魔兽再次冲了过来,瘦弱的少年再次拿着匕首上去应战。
“这么漂亮的小家伙应该乖乖地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这样整天打打杀杀的,真让人心痛。”
某个贵族长叹了一声。
“算了吧,‘斗兽场之花’可不吃我们这一套,若是你把他带回去了,说不定哪天他就把你当成魔兽给杀了!”
“哼!话虽如此,如果我想把他买走,谁还能阻挡不成?只是,我们家那婆娘可太凶了!”
“哈哈哈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老婆呢!”
比赛毫无意外地以魔兽被戳破颈间动脉而死为结果,贵族们也渐渐都离场了,喧闹声也渐止,紫色的月辉逐渐蔓延大地。
“嘿!你的工钱!那几个贵族打赏给你的!”
那少年接过这包重重的钱币,然后很自然地揣在了腰间。
对于斗兽场的老板来讲,这个小家伙自然是为他赚了不少钱,多给他分些钱也是应该的。这个少年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可这力气很大得很,竟能徒手撂倒几个成年魔族,后来,老板便看中了他这身力气,招了他做角斗士。
只不过老板觉得他的行为怪的很,明明凭着这张漂亮的小脸蛋该有更多的作为,可他偏偏要跑来这斗兽场受罪赚钱。
而且这小家伙性格还很孤僻,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他不似别的魔族一样好食生肉,他只爱酸涩果。
那人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污后,便拿着怀里的酸涩果咀嚼了起来。
漂亮却无生趣的脸上除了冰冷便是冰冷。
他自然是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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