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再来。”
棚内灯光很热,封泉低头望向程不遇,眼底充满了隐忍和悲伤,最后他换成了宠溺温柔的笑意:“过来,再给我抱抱。”
程不遇于是凑过去,就像小猫靠近主人那样自然,闭上眼睛,舒适安心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尽管他也意识到悲伤,但他并不清楚那具体为何物,他现在只知道靠在他身上。
封泉往后推了推,垂眼凝视他,程不遇感应到这种视线,抬起眼,一双眼水润而热烈,他往前靠了靠,不由自主地又往前凑了凑,导演赶紧喊了卡:“好了好了,不用亲,不用亲,这条过了。”
封泉也是满脸通红——他和程不遇对戏时,程不遇经常自由发挥出非常要命的情节,要知道他可是直男,可是每次对上程不遇,总有一种快被掰弯了的感觉。虽然可以理解是入戏太深,态度专业,但是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导演们也在旁边笑:“顶不住了,小程老师为戏奉献啊这是。”
只有顾如琢脸色不太好看。
这场戏杀青了,按照国际惯例,所有工作人员去聚餐,程不遇看到这边顾如琢来了,于是稍微推脱了一下,乔逸过里帮忙发他提前准备给每个人的小礼物:每人一袋敬城特产真空包装竹笋鸡。
“发完了吗?”顾如琢自觉加入了这个行列,主动帮忙分发小礼物,一群人都从货车上提。
他看着程不遇往封泉那边走,赶紧拿了一袋,过去截住他,冷静地说:“他的我来给,你先回车上休息把。”
程不遇瞅了瞅他。
他还是戏里那个角色的状态,柔弱傻白甜,一双水光鹿眼看得顾如琢一下子失声了。
“我给他的不是那个,谢谢师哥。”
程不遇径直绕过他。
顾如琢:“……”
封泉最后被塞了一个手工小摆件,还是定制的,做的是戏中场景的他们俩。塞完后,程不遇也没说什么,只是冲他轻轻一笑:“下次见了。”、
那一眼里包含着轻柔与热烈。
顾如琢赶紧赶过来,拽住程不遇,也对封泉露出一个笑:“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了,有时间继续合作,我们还有事,我先带他走了。”
“好好好。”
顾如琢随后带程不遇上了车。
“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走机场。溪城没有飞机点,我们会先飞到临市,然后走两小时高速。”顾如琢轻轻地说。
程不遇轻轻点头:“嗯。”
他的神情像是有点困了,还有点小难过,整个人闷着,还是戏里那个状态。
这是一场离别,不高兴是真的。
顾如琢咳了一下,声音淡淡的:“戏也拍完了,差不多可以休息一下了。你们剧组那个封泉,你看到没,他女朋友也来探班了,长得挺漂亮的。听说他之前换过好多女朋友,一直被骂来着。”
程不遇不吭声,看起来不太快乐。
顾如琢说:“当然每个演员多多少少都有点这种花边新闻,我也不是说他坏话,我就是吃瓜,之前乔姐不发了他的黑历史吗,你有没有印象,跟我说一说啊。”
程不遇瞅他一眼,有点小烦了,但还记着要对他客气,只是淡淡地说:“在群里,你可以自己看。”
顾如琢说:“我想听你说。”
程不遇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恶霸:“我想睡觉。”
睡觉也是个出戏的好办法,顾如琢梗了梗,也没什么话说了。
程不遇自己戴上了耳罩眼罩脖套,全副武装,很明显拒绝与外界交流,开始闭上眼睛睡觉了。
顾如琢说:“我想了一下,你这个病,要不先一段时间缓一缓,别跟别人对戏了,你想演戏玩的话,可以找我对戏。《剪长鲸》的电影版不是在找选角吗?魏惊鸿不可能再上了,我可以去。”
程不遇睁开眼睛瞅他。
顾如琢神色冷静:“和我对戏,或者要不你休息一段时间吧,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病治好之前,我都可以……可以……你住在我这。”
程不遇又闭上了眼睛,往旁边缩了缩,专心睡觉。
顾如琢没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程不遇感到顾如琢的手凑过来,扣住了他的手。
很低的一声,在耳边,轻得他以为是幻觉:“……你别跟别人对戏了。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又很反复无常地说:“或者要不你别演戏了吧,其实不演也好,我可以……可以照顾你。”
第125章
程不遇又睁开眼看向他, 神情有些迷惑。
顾如琢又咳嗽一声,把视线移过去:“没什么,你睡吧。”
他说话山路十八弯的, 程不遇要不听不懂, 要不直接听下就记住了, 顾如琢这两天已经想起了被程不遇支配的恐惧,他决定少说话。
路途遥远, 程不遇一路睡过去,转机后上高速,他有点晕车, 迷迷糊糊地强迫自己睡觉, 随后感觉到顾如琢在旁边醒着, 微微挺起身, 正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一天的行程,到地方时,已经入夜了。
沿途风景正在变化, 从宽阔繁华、高楼林立的城区渐渐转向荒芜小城。溪城这几年发展其实还不错,只是年轻人都出去了,城市本地人在慢慢流逝, 倒是成了一个小小的旅游城市,主打江南水乡情调。
顾如琢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他的行程基本都在各大重点城市,没怎么来过这种小地方,不过知还是知道的。乔逸前几天过来一趟, 主要是帮程不遇把房子产权的事情弄好了, 名字落的是公司法人的名字。
“听说他过来的时候,很多人在打听你, 乔逸只说不认识你,房子已经转卖给他了。那些看热闹的人,过几天也都散了。”司机在前头八卦,“他们那个地方,几十年终于出了一个名人,小乔还说当地人总想联络一下小程,看看能不能配合宣传一下,小乔说你是敬城人来的,只是回来结一下事情。他们也就没话说了。”
程不遇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听着,或许也是不不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说些什么。在他眼里,这或许就是个回家拍摄的准备。
“地方小,你们更容易被认出来,行动还是隐蔽一点吧,如果想出来,那就晚上再出来。”司机问道,“两位老板,要我留在哪儿?”
“你开车回去吧,这边我来开车。”顾如琢说,“就是回来看看,整理一下,准备一下到时候录节目的事。”
看去年的节目组安排,一般是要过来住一周,再去对方家里住一周,重点拍摄和家人相处的部分,如果是他们这样的“父母双亡组”,那么一般都是温情部分,回忆一下过去之类的,一般说到最后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顾如琢不喜欢这种环节。
下车时,黑漆漆的夜里什么都看不清,顾如琢望着眼前的居民楼,犹豫了一下:“真的还能住人?”
居民楼矮小、破旧,黑灯瞎火的,走道外堆放着垃圾桶,黑色的污水溜了一地,苍蝇嗡嗡。
“能的,这边是很老的,物业……好像没有物业。”
程不遇看到熟悉的地方,神色稍微柔和了一点,“底下会有人收垃圾的,以前一楼住户会帮忙打扫一下,一楼没住人,就没有人扫。谁先受不了谁先扫,我小时候经常过来打扫。”
顾如琢低声问:“……那不累吗?”
他有洁癖,微微皱眉看着周围环境,跟他慢慢上楼。
“还好。”程不遇说。
这样的事一般都是主角来干的,做好事,当一个乖孩子,未来就会有好运降临。或者未必要这么想,因为是主角,所以要当一个好孩子,这样才配得上那个故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鹤遇说的是对的,如今他名满全国,甚至隐隐打开了海外市场,各类奖项均已提名,红得发紫。
虽然他不在乎这些东西,但如果这就是属于他的故事,那么似乎也合理。
楼梯间很狭窄,程不遇家在403。
“上面两层都是空的,对门也是,我妈妈出事之后,就转卖或者出租了。”程不遇介绍了一下。
顾如琢低声问:“那阿姨是……在这里……”
他话没有说完,程不遇说:“不是在这里,我妈妈是在工作的地方自杀的,那个地方现在还在演戏。不过好像大家很避讳这件事,所以家里这边也没有人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死了人。”
他声音很平静,仍然只是在跟他介绍情况一般。
不是故作平静,也不是接受现实之后的冷静,他只是没有感觉。
双层门刺啦啦地推开了,程不遇打开灯,看了一眼:“乔姐姐帮忙交了水电,还找人打扫了一下。”
很小的一个房子,房间挤着房间,每个房间都很小,天花板顶低,高个子的人进来,几乎伸手就能摸到,带着某种压抑感。
房间收得很整齐。
程不遇被带走之前,已经自己收拾了一遍,给每个家具上面盖上了防尘布。
鹤遇走了之后,他一个人生活了三年,这个家里也逐渐变成了他一个人生活的样子。
干干净净,整洁有序。
程不遇蹲下去翻了一下,找了很久,才找到没拆封的两双大人拖鞋,不过都是女鞋,只能勉强穿。
他递给顾如琢:“这个,不知道码数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下去买。”
顾如琢说:“没事,能穿的。”
程不遇正要松手,忽而有想起来,望着他,谨慎地补了一句:“……我妈妈买的,但我妈妈没有穿过。但你要是介意……”
他想起来有人是避讳死人的,而且想起来了顾如琢的身份。
“我能穿。”顾如琢加重语气,重复道,“我不介意。她是你妈妈。”
他的语气一凶,程不遇就一愣。不过顾如琢每次凶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到什么敌意,于是程不遇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说:“……好。那我去……给你倒水。”
顾如琢说:“你别麻烦了,你带男朋友回家,也会这样客气吗?”
程不遇又愣了一下,随后想了一下,说:“会。”
他说:“你是第一个来我家做客的人,师哥。”
这回反而是顾如琢愣了一下:“第一个?”
“嗯,之前都没有人来,就是居委会会定期查访什么的。”程不遇回忆了一下,“也有的男的过来送花送礼物,但是我妈妈都不开门。我去烧水了。”
程不遇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
顾如琢换上了拖鞋,把鞋子拎回原位放好。家里的灰尘已经打扫干净,其他的物件都在原位。
客厅桌子是个很高的方桌子,底下是电热炉子和双层火围,火围上边塞着一个笔筒,有点硌人,他拿起来,望见里边是长长短短的笔。有已经写得只剩下一个头的铅笔,有“五色圆珠笔”,还有一张学生卡,不是大城市里那种带照片的卡,只是一个蓝色的感应钮,上边有泛黄胶布贴上的纸条。
纸条上字迹工工整整的:“程不遇的卡,四(三)班。”
还有乱扔进去的纸条,记录着生活琐事。
“明天想吃烤鸭,妈妈帮我买。”工整的小学生字体。
再是一行潇洒漂亮的字迹:“妈妈懒得动,钱放在你书包里,你自己去买。男孩子要学会走夜路了。”
“我也可以不吃。”小学生字体,看起来很心虚,“但是我可以陪妈妈去买。”
第二个纸条。
小学生字体:“妈妈你今晚几点回来的啊?”
“九点,我回来时你刚睡吧,淋浴头还是热的。”
第三个。
“妈妈你今晚几点回来的啊?”
“十二点,宝宝,今晚剧团加班。”
第四个。
“妈妈你今晚几点回来的啊?明天放假,我可以熬夜吗?”
“可以的宝贝,给你留了零花钱,你可以跟别人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剩下的纸团,全是重复这个问题。
程不遇端着两杯白开水过来了,望见他正在看纸条,有些奇怪。
顾如琢抬头问他:“这些都是你写的吗?为什么要问她几点回来?”
“我上学时,妈妈已经上班了,我放学时,妈妈要是加班,我睡觉时她还没回来,每次她晚上没回来,我睡觉前会给她留个字条,问一下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不遇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显然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想着他从来没有实战经验的“待客之道”,程不遇说:“我还是出去买点东西吧,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师哥。”
“没事,等会儿一起出去买,我想先坐一下,你别动了。”顾如琢说,他接着问道,“所以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字条会安心一点,是吗?”
程不遇望着他,神情显得有些困惑,最后只是安静地回答说:“我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很小了。”
顾如琢顿了顿,最后只是低下头,继续去看那些字条。
一张又一张,都写着小男孩的依恋和对孤独的恐惧。
因为懂事,所以不撒娇打滚,只是每晚睡觉之前,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写一个字条,第二天有回应,确定妈妈是回来了的,就觉得有了安全感。
那该是多么寂寞的一个童年。
程不遇有点坐不住,他要站起来:“师哥,我下去买东西吧,牙刷牙膏也忘记带了,小超市离这里不远,这时候应该还开着的。”
“你坐着。”顾如琢命令道,他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先别忙。”
程不遇被他一拽,直接进了他的怀里,他没有什么反应,顾如琢却微微一僵。
程不遇身上很软,温热的,腰也很细,直接被他揽在怀里,却是格外久违的触感,让人……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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