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陆灿忽然发现,再提起那段不堪的经历时,他心情竟然和聊到昨晚吃什么一样毫无波澜,甚至能拿戴绿帽来自嘲,也不知道是时间久了自动忘了,还是被秦媛媛的事闹的。
也或许……陆灿低下头,借着路灯投进来的光,正巧能看到对面男人落在地上的剪影。这男人连影子都在向他的方向延伸,好像一直站在这里,一直站在身边看着他。
——也或许和季老师有关。
“担心明天,睡不着?”这时季明泽忽然开口。
“......是,”陆灿赶紧收回目光,摸摸发热的脸颊,“要开庭了嘛,有点紧张,想出来喝口水。”
季明泽裸眼视力极好,否则当初也不会被空军录取。他没开灯,拿过热水壶给陆灿倒了杯水。
陆灿自然而然地接过,自打季明泽过来后每天都要烧热水,渐渐地陆灿也养成了不从冰箱找矿泉水喝的习惯。
看他乖乖喝完半杯,季明泽满意道:“睡不着也回去闭目养神,明天是场硬仗,你必须好好休息。”
陆灿放下水杯,“嗯”了声,两人回到各自房间。
可很多时候并不是说闭目养神就能闭目养神的,陆灿后背刚沾上床单,脑子里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预演明天庭审的情况——如果局面不利该怎么扭转?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判几年?刘冠会请什么样的律师?检察官会不会尽心尽力帮他们?
越想心越乱,他翻了个身,烦躁地掀起被子。
不知道季老师睡没睡,找季老师聊聊天可能会好一点。
主卧和侧卧挨着,两张床摆放的位置正好是床头对着床头。陆灿爬起来跪坐在床上,耳朵贴向墙面,隐约能听见几声简短的“嗯”、“好”,季明泽应该在打电话。
既然可以打电话,陪他聊聊天也没关系吧?
陆灿抱着睡惯了的小枕头,偷偷溜出自己房间。
蹑手蹑脚走到侧卧门前,他抬手敲了两下,等马上快敲到第三下时,猛地意识到事情不对!
——大半夜,孤男寡男,他去敲季老师的门,会不会被误认为想干点别的啊?
要知道,他们已经不是能躺在一张床上聊人生聊理想的关系了。就在前几天,他刚刚把人家季老师里里外外糟蹋了个遍,人家怎么可能让他进屋?
不行,不能再敲了,马上回去当成无事发生或许还来得及。陆灿抱好枕头,踮起脚尖,准备再神不知鬼不觉溜回主卧。
结果刚迈出两步,“吱嘎”一声,身后房门突然被拉开!
“你要找我?”季明泽问。
陆灿肩膀垮了下去——如果说“找”肯定会被拒绝,那很没面子。如果说“不找”的话大半夜敲人家门的行为又解释不通。
只好干笑道:“哈哈,我是来测试你有没有认真听故事的。我刚才讲过,要听到三下敲门声才能开门,你敲两下就开了,如果活在故事里你现在已经被吃掉咯!”
要是真去等那子虚乌有的第三下,今晚还能抓到这人么?季明泽挑起左眉:“如果是你的话,敲两下也没关系。”
“什么意思?”陆灿没太理解。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敲门,无论几下我都会开,”季明泽朝他偏偏头,低声说,“进来吧。”
.
陆灿本以为再跟季老师躺到一起会尴尬,可事实证明,季老师——的床真的很好睡。没等说几句话,他竟然像个钢铁直男一样,躺在曾做过一次的男人身边渐渐睡着了。
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陆灿伸了个懒腰,发现昨晚踢走的棉被正盖在身上,歪歪扭扭的枕头也被拉回到正常位置,身侧空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做的。
庭审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半,陆灿不敢继续赖床,手脚麻利地爬起来。走进客厅,一股香气钻进鼻腔。
他顺着味道找过去,就看见某季姓老实人正站在平底锅前面煎蛋。围着他前段时间买的天蓝色围裙,宽肩膀大长腿,腰线被围裙系带勒的很明显,别有一番风味。
昨晚睡的好,陆灿心情不错,走过去没正形地靠在季明泽旁边,调侃道:“啧啧,像我们季老师这种宜室宜家的大帅哥,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位姑娘。”
“别废话,”季明泽看都没看他一眼,“去洗手准备吃饭。”
吼什么啊,真凶。陆灿嘟囔一声,听话地洗手去了。
今天庭审现场将面向社会公众开放,听老毛说,旁听席没多久就预约没了。刘冠毕竟是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看的肯定以滨城本地媒体居多。
陆灿到法庭的时候,秦楠已经在张伟毅的陪同下进入候庭室。他不放心那小子,想威胁几句,进去后发现秦楠神情怔愣,似是在神游天外。
“我警告你,”陆灿踢踢秦楠凳子腿,低声说,“一会儿好好配合检察官和张律师,别动歪主意,否则我让你人财两空。”
秦楠没听见似的,反应了会儿才抬起头,“灿哥,你说我姐她真的.......被人欺负了吗?”
报警时证据是陆灿整理好放档案袋里的,秦楠没看过。后续跟警察、律师沟通也一直由他负责,直到现在,秦楠都不知道那些照片和日志的存在。
陆灿噎了下,他其实一直在有意避讳秦楠,因为那些照片和记录太难堪了,秦媛媛会想让自己亲弟弟看到吗?他不确定。
“如果不是真的,我何必搭着人力财力大费周章来法院起诉?”陆灿扇了秦楠脑袋一把,“你小子真把我当整天没事干的富二代啦?”
秦楠被扇的眼前发黑,点点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这时法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相机快门声,伴随着“麻烦让一让”、“肃静、请保持法庭秩序”的喊叫。
是刘冠来了。
陆灿下意识往外看,那老狐狸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头发整齐,边走边抬起手臂笑着跟媒体打招呼,表情明星般游刃有余,看起来完全不担心今天的庭审。
感应到陆灿的视线,他停顿几秒,忽然笑了下,用口型说:“小绵羊。”
季明泽皱了皱眉,闪身将陆灿挡在身后。刘冠的眼神从轻佻转为好奇,似乎在探究季明泽跟陆灿的关系。
等季明泽与他对视几秒,他才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第27章 小狗 “我、我在路边看到只小狗挺可爱,想和他玩玩,结果不小心被咬了下”
控辩双方到齐,在法警的监督下,现场所有人各归各位,收起相机、手机、录音笔等电子设备——庭审可观看,但绝不可以拍照、录像,那有损法律尊严。
等书记员宣布完法庭纪律,审判长宣布开庭。长长的当事人陈述结束后,检查官出示了所有搜集到的视听资料。
看到秦媛媛裸丨照那一刻,原告席上的秦楠眼睛倏地睁大,满脸迷茫,好像不认识照片上的人是谁。那是谁呢?在他印象中,姐姐虽然是从农村走出去的,但一向干净整洁,照片上那个极其不得体、极其难堪的怎么可能是她?
旁听席传来的一阵阵抽气声,就算做了几十年传媒,如此直观的看到这种照片对于很多媒体人来说也是头一遭。有人忍不住小声谴责施暴者,有人猜测要下多狠手能被弄成那样,但很快被法警压了下去。
“下面开始进行法庭辩论,请原告及其诉讼代理人发言。”
张伟毅起身,由浅入深地讲了遍事情经过,并对被告刘冠进行询问。刘冠就他的提问一一答辩,紧接着角色互换,由被告律师对原告秦楠进行交叉询问。
刘冠请的律师陆灿没听过,叫许其,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从张伟毅凝重的表情上能看出是号厉害人物。许其走到秦楠面前,“秦先生,请问你的学历是什么?”
秦楠:“初、初中没念完。”
“初中肄业后,你离开老家来滨城打工,结实了很多社会闲杂人等,平时与他们交从甚密,对吗?”
秦楠不喜欢听“社会闲杂人等”几个字,显得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自己也是闲杂人等,反驳道:“那些是我朋友。”
“好,那你知不知道,你很多朋友都有过服刑历史。包括你本人,曾在2017、2019两年分别进入拘留所三次。秦先生,可否透露你被拘留的原因?”
法庭一般不喜欢有污点的原告,这说明他们有藐视法律的前科。闻言检察官立刻喊道:“反对,被告律师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反对无效。”检察官的要求被驳回,审判长看向秦楠,语气严肃,“请原告回答问题。”
“啊.......我其实有点记不清了,”秦楠心虚地转转眼睛,“那三次里有一次是因为打架,剩下两次好像是......盗窃。”
“谢谢,我的询问到此结束,”许其朝秦楠点点头,“下面我准备了一段录像,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相信看完后大家会对本案产生不同的看法。”
投影仪绿灯闪烁,随即幕布上出现了白色走廊和护士行色匆匆的影子。陆灿看出那是人民医院太平间的监控视频。
视频从刘冠到场、提出给予人道抚恤金开始,秦家扬着脖子与刘冠不断讨价还价,价格由五十万叫到四十二万、四十万,最终以双方谈崩、一拍两散结束。
果不其然,视频播完,底下掀起一波比刚才更大的讨论。陆灿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而许其踩着那些议论声,走到法庭中央:
“首先,对于一位年轻女孩的逝世,我和我的委托人感到万分惋惜和悲痛,但这不是可以随便污蔑他人的借口。”
“秦媛媛女士于2020年6月上旬入职新普金融,7月份时,出于两情相悦,与我的委托人刘冠先生坠入爱河。那时我的委托人处于已婚状态,这点刘先生不辩解,他确实在情难自禁的情况下背叛了自己的家庭。”
“八月份,经过一个月短暂的热恋,刘先生逐渐意识到错误,向秦媛媛女士提出分手。然而秦女士不同意,只身找到刘先生的住所,表示愿意陪刘先生玩些刺激小游戏,这便是检察官提供的照片的由来。”
“刘先生动摇了,这次他们的关系保持到了十二月份。十二月中旬,刘先生下定决心再一次提出分手。哪知秦媛媛女士会选择轻生!更预料不到的是,对刘先生爱而不得的她早在八月份开始,就杜撰下了那些日志!”
——所以,所以那个女孩子是因为接受不了分手的要求,才写下日志并自杀,打算拉刘冠一起下地狱?
旁听席一片哗然,审判长神色也出现了几分动摇。
许其停顿半分钟,看了圈大家的反应,继续侃侃而谈:
“秦媛媛去世后,她弟弟——也就是坐在原告席上的秦楠先生——一名被拘留过三次的前服刑人员,试图讹诈我的委托人。这段不赘述,相信大家都能通过视频看出来。”
“我的委托人悲痛之余一再提高抚恤金金额,可惜没能填住秦家的胃口。于是为了拿到更多钱,今天,你、我、我们来到了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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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院走出去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
与来时相同,一大群记者围在刘冠身边争相访问。陆灿扶着秦楠绕过人圈,老毛则负责拉住周彦,省得这家伙一时冲动上去打人。
可就算尽量避开,仍然有媒体看到了他们。两个中年男人像闻见肉味的狗似的扛着摄影机屁颠屁颠跑过来,“秦楠先生,你和姐姐从小关系好吗?你知道她和刘总的婚外恋么?你家很支持她和刘总在一起吧?”
不知道是看到照片冲击太大,还是后期被许其问崩了,秦楠整个人状态很差,走路脚步虚浮。
听有人叫他名字,他下意识扭头,结果没稳住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陆灿赶紧抓住秦楠手臂,皱眉道:“抱歉,秦先生暂时不接受采访。”
好不容易抓到个热点,记者哪能轻易离开,选择性耳聋似的继续问:“秦媛媛女士平时精神稳定吗?她向没向你们透露过轻生念头?”
“操,愿意搞婚外恋你们跟刘冠搞去!”周彦终于忍不住了,挥开老毛,吼道,“什么叫精神不稳定,我看你们才有精神病!会说话就说人话,不会说就别说话!都给我滚,别逼老子动手打你!”
大概是被周彦的气势吓到了,那两个记者干笑着灰溜溜跑开。
当天下午,陆灿毫不意外地在小报上看到了【Mis乐队周彦冲冠一怒为红颜】几个大字,当然更多的是讨论那起案子。即使旁听过庭审全程,许多媒体仍把重点放在了秦媛媛与刘冠感情史上,有些都市情感类媒体甚至为他们杜撰出一篇【爱而不得,她用生命将他拉下地狱】的感情巨著,气的陆灿太阳穴青筋直跳。
他揉揉太阳穴,看了圈围坐在餐桌边的众人,沉声道:“现在陪审员显然倾向于刘冠无罪,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谁都知道需要证据,可上哪儿弄去呢?”周彦把报纸往旁边一扔,烦躁地抓抓头发,“如果能找到直观证据,咱早提交给检察官了,也不会搞到今天这么被动的地步。”
“其实还有个获取证据的途径,”老毛说,“那个温莎不是说过么,刘冠是惯犯,除了媛妹儿外肯定存在着其他受害者。只要有一个受害者愿意出来作证,起诉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我们可以从新普员工着手调查,看谁和刘冠接触比较密切,然后找办法让她帮忙出庭作证.......哎小灿,我才发现,你耳朵怎么了?”
上午忙着庭审,大家没注意彼此,现在才看到他耳朵破了好大一块,伤口边缘非常不规则,看起来不像是打耳洞之类的。
“这个啊......”陆灿尴尬的要命,“我、我在路边看到只小狗挺可爱,想和他玩玩,结果不小心被咬了下。别管我,继续讨论。”
大家本身也没心思管他,因为耳朵不是致命伤。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新普员工几百人,大海捞针似的调查固然很难,但好像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有一线希望总比眼睁睁看着刘冠被判无罪强。
但很快,张伟毅跳出来掐灭那最后一线希望:“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从新普员工身上是搜不到证据的。如果有人愿意作证,早在立案侦查时就联系警察了,用得着等你们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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