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店内坐定,撷露立刻双手捧着装如意糕的油纸袋举到邈云面前,亮晶晶的眼期待地望着他。
邈云笑着接过,一扬手唤小二过来,先叫人拿了一碗碎冰,而后转头看向撷露问道:“这里的糖水种类和刚刚去的那家不同,撷露要不要再点些新的?”
撷露欢快点头,起身啪嗒啪嗒跑到木板前面认真地研究,挑挑拣拣选中了木瓜炖奶,踮起脚指给邈云看。
邈云一面偏头吩咐给小二,一面招手示意撷露回来。撷露像个训得极好的小狗迅速扑过去,一下子撞进邈云怀里,仰起下颌撅着嘴要亲亲。
邈云刚刚便发现撷露对社交礼仪缺乏认知,大街上也能作出索吻的举动。不过他并不打算教会小家伙这些弯弯绕绕,反而是很享受撷露这样不分场合不加掩饰的依赖与爱意。毕竟如果连喜欢这样温暖的情感都要收束一条界限,那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宠着撷露,纵着撷露的呢。
“来,坐上来。”
邈云掐着小腰把撷露提到大腿上坐好,敞开外衫将人藏进怀里,然后低下头吮住了那两片等候已久的唇。
糖水店装修极好,桌与桌之间都隔着屏风,他们的位子在角落,四围只留下一面开口。邈云背靠开口而坐,外衫把撷露遮的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此处竟有两个人偷偷摸摸亲得难舍难分。
撷露眯着眼全心全意享受温软的怀抱与亲吻,邈云却留了一根神经提防随时会来的店小二。听到豁亮的声音吆喝着由远及近过来,邈云想要立刻抬头同撷露分开。可撷露吻的正开心,一察觉到邈云的意图便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向下拽,小屁股也急切地扭了扭,腻腻歪歪发出不满的哼声。
邈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挣扎过一瞬,总之结果是顺从地抱住撷露继续接吻。店小二殷勤地端来糖水,刚想向客官吹嘘一番自家手艺如何精湛,一抬头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位公子浑然忘我地亲近,对他这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店小二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见过这样香艳的场景,立刻红着脸落荒而逃,走时耳畔仍是唇舌纠缠发出的湿淋淋的声响。
刚做好的糖水散发出夹杂着清新果味的甜郁奶香,勾得撷露吻着吻着就睁开了眼,目光一个劲儿往桌上的碗里飘,小舌头开始顶着邈云的舌尖一点点向外推。
邈云见状不由得苦笑,果然自己比不过一碗好吃的,不过既然下定决心以后慢慢改,现在也不便强求,索性乖乖放开撷露,让他好好享受“十分稀有”的甜味。
撷露一口糖水一口糖糕把桌上的东西吃干净,放下勺子后打了个奶香奶香的嗝,忽然毫无征兆地皱起眉,爬上邈云的腿窝在怀里哀哀地叫。
邈云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撷露抓过他的手按在小肚子上,示意他打圈揉摸,自己又抓着腰带边缘向外扯了扯,把脸埋在邈云胸前不动了。
原来是吃多了。
邈云忍不住笑起来,赶紧给他揉肚子。撷露撑得两只小脚不停乱动,愁眉苦脸看着邈云在他肚子上打圈的手。
“是我的错,”邈云看他一脸痛苦的样子,自责道,“是我没看好撷露,害得撷露一不小心吃多了,肚子痛。”
其实两份糖水加上四五块拇指大的糕点并不多,可撷露食量向来很小,基本只有常人的一半,人形时吃的并不比做一只小松鼠的时候多多少,邈云看着他扭来扭去地哼唧,既有些好笑,又十分心疼。
揉了一会儿撷露慢慢安分下来,只是仍旧不停地扯自己的腰带。
其实这套祭服束腰的是腰封,可撷露不懂,只觉得这条腰带长的不同,像是皮革制的,又硬又宽,暗扣在前侧,表面镶嵌珠玉玲珑。刚穿上并无不适,现在小肚子撑的鼓鼓的,腰封就变得又沉又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邈云注意到撷露的动作,忍着笑帮他把腰封暗扣向外挪了两格。撷露这才长抒一口气,后知后觉红了脸,看见邈云似笑非笑的表情,羞愤地用头顶了顶他的肩膀。
等两个人重新回到街上时天已经擦黑,茶坊酒肆渐渐点起灯,白日里总也睡不醒的倦怠慢慢褪去,街市开始一寸寸绽开独属于夜晚的奕奕神采,杂耍从跳狮换成了艳戏,路边摊从瓜果换成了消夜,阳光下藏起来的风流轻佻结伴出动,借着黑暗的掩饰悄悄涌上街。
撷露敏锐地察觉到这里与白天的不同,兴奋地蹦跳两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左顾右盼,看见好吃的好玩儿的就回头找邈云,邈云揣着荷包跟在他屁股后面任劳任怨地付账。
行至一处路口人忽然变多,撷露没注意被人轻轻撞了一下肩膀,随之扑上来的是一股甜腻馥郁的香,有点像瓜果熟透时的味道。
“啊,是位小公子呢。”一个极为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撷露循声抬头,只见一位风姿妩媚的青衣女子正看着自己,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女子便继续开口道:“奴奴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小公子见谅。”说着对撷露摇摇地行礼。
见撷露仍旧一脸茫然,女子笑盈盈来牵他的手,拉着他往屋里进,一面走一面笑道:“小公子是头回来这儿?别害怕,奴奴来伺候,叫您今儿尽兴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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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女子看着柔弱,拉人进门的力道可不小,五个粉盈盈的指尖紧紧扣住撷露手腕,带他穿过一众暧昧调笑的男女,施施然迈进了大堂。
同外头轻佻浮薄的氛围不同,里面的环境堪称幽雅,正对门是一扇紫檀座屏,錾胎珐琅刻出兰亭修禊光景,布局清晰,线条精细。
绕过屏风便是大堂,堂内飘散着似有若无的清淡香气。顺着天井向上看,整座楼约莫五层上下。
大堂正中是一座高台,高台四周围起一帘纱帐,撷露顺着纱帐望进去,里面一位白衣女子在抚琴,女子身后角落跪坐一位颔首低眉的侍女。
他专注地看周围情景,走路便有些慢。
青衣女子也不急,脚步停下来等待,进门后扣在撷露腕子上的手滑下来,虚虚捏着掌侧,远看就是一男一女在腻歪地拉扯。
“公子喜欢台上的姑娘?”
青荷见他仰头盯着白衣女子,笑盈盈道:“那可不巧了,云漪姑娘这几天身子不方便,只弹琴,不陪客。”
撷露闻言转过头看向青荷,状似听懂地点点头。
其实他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这店到底做什么生意,只不过不想露怯,强撑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然而这里虽然陌生,撷露却并不像往常一样胆小,就算是被拽进来,也依然放松而愉快。
或许邈云见到要大吃一惊,撷露忽然变得这样大方勇敢,但他变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女子,撷露对女子有种莫名的亲近与喜爱。
撷露很小的时候父母去世,自那以后就开始了被哥哥们欺负折磨的生活,甚至因为身子的异样而为其他雄性生物所不齿。再加上经常在山中见到的猎户也多为男性,撷露内心渐渐产生了对雄性的排斥,转而对温婉柔和的女性倾注了很多好感。
不过当然咯,邈云不一样,邈云在他心里占据着单独一寸天地,爱恨情仇都无法分类,也无可比拟。
此刻他被一个温温柔柔的大姐姐牵着,身边来来往往也均是纤巧柔媚的女性身影,经过的姐姐们有些还会轻轻摸一下他的头,撷露简直要融成一碗糖水,从里到外的甜。
青荷见他小小一只,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听了自己的话后懵懵懂懂点头,对路过的每个对他动手动脚的妓子都展现出乖巧的笑,不禁欣喜于自己今晚的运气。
这条街是出了名的烟花柳巷,来的人也都抱着点儿龌龊心思,虽说这锦阁幽雅,但到底是个卖笑的风尘地,撷露这种样貌出尘,衣着精致的小公子,干干净净地往这儿一站,不必招呼,姑娘们自己个儿就排着队往他身边凑。
都是生意,谁不想伺候个漂亮天真好糊弄的小少爷呢。
“公子请。”
青荷领撷露上了二楼,在一处雅座儿前站定。
锦阁雅座不同于其他馆子,是建成软塌一般,高出地面的一方平台,铺了一层刺绣软垫,中央一张矮桌,左右各一对锦缎靠枕,靠枕下方堆了几条长绒毯子,颇有巧思地软呼呼簇在一团。
纱帐放下,桌上点起一盏朦朦胧的琉璃灯,活脱脱一个温柔乡的模样。
撷露对这种“窝”类地点完全没有抵抗力,迫不及待脱了鞋,光着两只小脚丫兴奋地扑进去。
青荷看他彻头彻尾的小孩儿模样,心里竟生出几分长辈般的爱怜,蹲下身给小公子收拾好鞋子,又柔柔行了个礼,下去给撷露准备酒水和零食。
若说刚进来时撷露还一步三回头地找邈云,现在则是把他的“钱袋子”完完全全忘了个干净,撅着小屁股拱进绒毯堆里,在黑暗中把自己蜷成一颗圆滚滚的松鼠球,脸贴在绒毯上猫儿似的蹭,直到折腾出一层薄汗才罢休。
时值初夏,夜间暑气上返,走在外头迎面而来也是暖融融的风。
按常理这样的绒毯根本盖不住,可锦阁毕竟是锦阁,格调品味总得显出点儿高贵的意思,每个软塌旁都放着一盆冰,屋顶仿着自雨亭的做法落水成帘,整座高楼轩敞开阔,凛若高秋,平白站着还有些冷,唯有倚在软塌上盖着毛毯才算最舒服。
这样的多此一举吸引了无数贵族纨绔,平常奢侈的法子都用腻了,就得这样变着法儿地折腾才能显出享受。锦阁开了不过三年,如今已是名满天下,就连京城的风流公子也要跋山涉水过来领略一番。
“公子久等了。”
青荷走的时候一个人,回来身后跟了一串。
侍女摆好吃食依次退去,余下三个妓子亲亲热热拥到撷露身边,她们都是刚刚大堂里盯上撷露的姑娘,难得碰上这样俊俏的小公子,即便不做生意也想同他亲近一番。因此厚着脸皮跟青荷上来,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被落下。
撷露腿上的盖着的毛毯被掀开,几对点着蔻丹的白嫩玉足作势就要往里钻。
“都安分点!有没有点儿规矩?”青荷端庄地坐在矮桌另一侧,轻声斥道。她自锦阁开张起就在了,如今也算是半个鸨母,一开口,姑娘们都要乖乖听话。
簇在撷露周围的姑娘立刻收了妖娆身姿,老老实实跪坐成一排,低眉顺眼不敢动。
撷露被一群陌生女子围在中间也不害怕,反而有些好奇地望着她们。
青荷上一秒还目光严厉,此刻看向撷露却眼神柔和,笑盈盈问道:“这些姑娘都是来服侍公子您的,您看着可还满意?”
撷露大概听懂了这是问他对几个大姐姐的意见,小脑袋左摆右摆挨个瞧过去,觉得每个都很好看。虽说比不上邈云,不过既然是温温柔柔的大姐姐,那他自然每个都喜欢。
于是他抬头看着青荷,抿着嘴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小手还一左一右扯着两边姐姐的衣袖轻轻摆了摆。
青荷发觉这位小公子从头至尾未发一言,情绪都用肢体表达,好像不会讲话。可她在风月场活成了人精,意识到后只是顿了顿,随即立刻笑起来,娇声道:“公子喜欢就好。”
然后又对两边正襟危坐的姑娘们吩咐道:“小公子是头回来这儿,你们都给我安分点,别拿对付那群老流氓那一套出来轻薄人家。”
敢把富贾贵族的少爷们叫成“老流氓”的,全锦阁估计也就青荷一个了。
姑娘们低着头,茫然的眼神在撷露两侧隔空交汇。
怎么叫“轻薄人家”?这些人来这儿不是为了轻薄我们的么?
所幸锦阁的姑娘都是机灵的,对视几眼便反应过来,热热闹闹地给撷露斟酒,原本紧贴着的身子也悄悄挪开,同小公子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不能动手动脚,那就动嘴吧。
一个姑娘挑起话题,另外两个立刻娇笑着跟上,酒和话头一起递到撷露嘴边,撷露笑眯眯接过酒,却并未发言。
青荷见状轻咳一声,对三个姑娘打暗示,姑娘们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不再逗着撷露讲话,只是活跃气氛般不停地叽叽喳喳。
撷露一边听大姐姐们聊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题,一边端着酒杯研究里面的液体,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闻起来有一种幽雅细腻的香气。
试探着抿一小口,口感醇厚,馀味绵长,撷露立刻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青荷见他好似十分喜欢,有些得意道:“公子可还满意?这酒可是奴奴亲手酿的,全天下独一份儿,算是锦阁的招牌。”
撷露还未表态,身边的姑娘忽然插嘴道:“锦阁的招牌哪里是酒,明明是青荷姐姐本人嘛!”说罢还探身去拉青荷的袖口,咯咯咯笑个不停。
青荷闻言浅浅一哂,反手扣着姑娘的腕子往回拉,另一只手扬起来轻敲她的头,佯怒道:“就你多嘴。”
撷露看着几位花容月貌的姐姐打闹,听着大堂悠扬的琴音,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抱着酒杯斜倚在靠枕上小口小口啜饮,一面喝一面往毯子里缩。
就在这时,遮得好好的纱帐被猛地掀开,邈云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背光投下的阴翳遮在了五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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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撷露被邈云捉进怀里的时候,手中酒杯还抓着没放,举起小手把杯沿抵到邈云嘴边,轻哼着催人尝尝。
他呆得时间不多,喝得却不少,大半斛都被他一口接一口啜干净,小脸儿此刻已经泛起一层红晕,眼神也有些水盈盈的迷茫。
邈云双唇紧闭向后躲了躲,垂眸看一眼杯中酒,动作间几乎全部洒在撷露和自己身上,只剩点底子,清亮亮的,略微透着粉色。
“小公子喝得不多,况且这是花酿,不醉人的。”
青荷是什么眼力,看这位一副来逮人的架势,基本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连忙陪着笑解释。
可邈云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掰开撷露的小手,拿过酒杯放在桌上,把脸颊贴在撷露额头试了试温度。
并不很热,但邈云还是怕酒气太炽撷露难受,把手覆在小家伙的脸颊给他降温,唇瓣贴着额角吻了吻。
随后他估量着从钱袋中取出一些放到旁边桌上,把软趴趴直往地上滑的小醉鬼打横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刚走出大门,撷露好似忽然惊醒一般抬起头,抻着脖子往青荷的方向看,环在邈云后颈的手向她愉快地挥舞,充分表达了对此次见面的不舍,与对下次见面的期待。
邈云看撷露一脸被酒香熏透了的迷蒙,恨不得照着他笑得鼓囊囊的脸颊狠狠咬上一口。
这小崽子怎么就这么会折腾人,一颗心被他掐在手里拿捏,他还偏偏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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