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就还有一点,最后一颗玉米花孤零零躺在地毯上,就在阮秋季的脚边,祁白露伸手去抓,像要抓一颗白棉花糖做的星星,但那颗星星倏尔被云层挡住了,祁白露抓住的变成了阮秋季的手。
有那么一刻,祁白露耳边的杂音全都消失了,电影里的那个世界变得离他很远,他抓住的是一只真实存在的、温热的手,阮秋季的手掌盖在那颗玉米花上,仿佛那是从宇宙的外太空丢来的一颗神奇种子,他们要扑上前争和抢。祁白露像被烫了一下,连忙把手拿走,但阮秋季迅速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牢牢按住了他的手。
祁白露没有抬头,但是他知道阮秋季在低着头看他,两个人的额头几乎就要碰在一起,祁白露一抬头就会撞上他的下巴。阮秋季的手指慢慢地插进了祁白露的指缝里,钉住了他的手掌,这个动作性暗示的意味太浓厚了,祁白露看着他的手指嵌进来,他第一次几乎动摇了。
借着投影仪幽幽的一束光芒,阮秋季盯了一眼祁白露锁骨下面的第一颗扣子,如果就从那里开始,伸手解开,让他的衣服滑下肩膀,就让他从这一刻开始被剖开,从内到外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阮秋季看着他泛红的耳朵,他被长睫毛挡住的眼睛,如果他从这一刻开始吻住他。
阮秋季的目光骤然变得漆黑深沉,喜怒难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看到祁白露的后颈处赫然有一圈很深的牙印,不仅如此,还有被重重吮吸、啃咬才会留下的淤青,虽然颜色变淡了,但还是提醒了他这具身体发生过什么,很显然,这是一个刻意留下的宣示主权的记号。
阮秋季不动声色地看了片刻,忽然身体后撤,松开了祁白露,他站起来将最后一颗爆米花放回去。祁白露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收手了。他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祁白露也站起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君子”,阮秋季把爆米花拿走,说这个不能吃了,你还想吃吗,祁白露说不用先把电影看完吧,阮秋季自然说好,于是他们又坐回去看电影。
祁白露拿着冰凉的石榴汁,慢慢安定下来,他稍微有点走神,不过很快又被剧情重新拽了进去,阮秋季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的情绪全都收敛了起来,便显得有那么一丝冷意。
激情戏已经收尾了,女主角透过虚掩的门缝,冷静的眼睛跟他对视,她像是一个局外人那样看着他承受苦难,但她并不是完全地冷漠旁观。她对他有同情,有怨恨,她只是像糖人那样黏在那里动不了,她救不了他,也无法加入他们。
之前祁白露在戛纳接受采访,记者问他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大尺度戏份,在拍摄中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剥削和利用吗,又是怎么理解这段戏的。这样的感受祁白露当然有,而且很强烈,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段演得那么好,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投入进去时,想到了郑昆玉对他做的那些事,他记得自己被他折来折去的角度,甚至记得每一个细节。
理解也很容易,他在电影里没有名字,也没有交代家庭和过去,因为他纯粹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聊以□□的替代品。他是她对异性长辈的□□的投射,也是她在权力压迫之下变形的玩偶。总之因为《露水夜奔》的剧情过于大胆,导演一开始就被骂得惨极了。
后半程他们没有交谈,电影结束之后,他们走到客厅,阮秋季点了根烟,点之前问他介意吗,祁白露说不介意。祁白露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不管是关于电影还是关于爆米花,但阮秋季只是抽着烟站在那里看他,虽然他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总归有一点心不在焉。
反正一整个下午没什么事,林悦微回来之前,他们点了外卖吃,后来又翻出一部西部片看,打打杀杀,江湖恩怨,让人很容易松弛下来。电影看到一半时,阮秋季冷不丁道:“郑总去云南了?”
“啊。”祁白露给出的回答是肯定的,但还带了点疑问的语气,疑惑他怎么突然问了这个。
“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祁白露不做他想,听阮秋季的语气可能有商务上的事情找郑昆玉。
“好。”阮秋季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祁白露扭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被电影里的口哨声转移走了注意力,没来得及思索这个“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第50章 一着不慎
每当休假期间,祁白露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因此别墅门铃响的时候他还在睡觉。被吵醒后他看了眼时间,这才上午九点半,祁白露知道郑昆玉的飞机是十点到,因此来的人不可能是他。
祁白露以为是经纪人有什么事,随意披了件睡袍下楼,结果发现来的人是郑昆玉的律师。来过临湖别墅这里的人,除了经纪人、司机、外卖小哥,就只有郑昆玉的律师了,祁白露的合同和商业上的官司也都是他的团队负责,郑昆玉还跟他有金融业务上的往来,祁白露估计是郑昆玉让他过来这边,便给他开了门,道:“宋律师?”
眼前的宋律师身材颀长,西装革履,身上除了有一种很典型的白领精英感之外,还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那双眼睛虽然有鹰一样的目光,但他很快垂下眼睑,眼睫的弧线只透出一种久经世故的,好似玉石被打磨抛光之后的温柔,完全遮盖住了他野心家的实质。宋律师略微点了下头,笑道:“我过来这边等他。”
祁白露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对他还算客气,一路把人引到客厅之后,问他要不要咖啡。外面在下小雨,他们的身上不免沾了些寒气,宋律师没有推辞,在沙发上坐稳之后,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客厅里摆着一辆修好的摩托车,宋律师多看了两眼,但没有多嘴问话。祁白露回来时看到他在看,将咖啡杯放在他面前,道:“两块糖。”
宋律师似乎诧异他这样细心,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他们两个不熟,因此没什么话好说,祁白露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抱着杯子慢慢啜吸咖啡,借此驱散睡意。他知道宋律师不是唐突的人,看他神情似乎有些凝重,便问道:“是他让你过来的吗?”
“不是。”
宋律师仔细看了眼祁白露的表情,见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烦躁或者是别的,顿了一顿,问道:“你没看到新闻吗?”
“什么新闻?我刚醒。”
祁白露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去找手机,手机被他扔在了楼上,宋律师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页面递给他看,为了让祁白露有心理准备,他递过去之前轻轻道:“今天早上,所有的平台都被头条占满了,就算是再好的公关公司也无力回天。”
祁白露以为是自己的事情,他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怔了好几秒才梦游一般接过手机看,结果看到那刺目的一行字写的是:陈向峰吸毒。
陈向峰,吸毒,祁白露的心有那么一刻放松,但是很快又提了起来。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很不搭调,毕竟陈向峰也算是一线男明星,两年前是互联网最炙手可热的小生,私下的人设是“邻家哥哥”、“温柔男孩”,喜欢他的人肯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再往下看,还有“陈向峰因吸食毒品被行政拘留”“陈向峰尿检结果呈□□类阳性”,因为其他情况还未可知,媒体说来说去都是同样一套说辞,祁白露抬起头,慢慢道:“陈向峰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祁白露这话说的字字都带着机锋,宋律师当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意思是陈向峰出事,你们着什么急。宋律师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拿回来,翻了一会儿又重新递给祁白露,这一次换了另一条标题:陈向峰与神秘男子同游三亚,两人举止亲密。
密密麻麻的黑体小字看得祁白露看得眼晕,下面跟着一段十几秒的视频,两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车库外面,正好有车灯扫过,陈向峰正对着镜头,脸被雪白的车灯光照得清清楚楚,他仰脸去亲旁边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只是低头看手机,宋律师道:“这是三年前的东西了,不知道一直压在谁的手里,等到今天才放了出来。”
那个戴墨镜的人的背影就算化成了灰,祁白露也能一眼认得出。祁白露看了眼视频的时间,是他拍摄《午后》的那年夏天,他跟郑昆玉在蓝田县相识的三个月后。
宋律师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捏住手机的一头将手机抽了过来,倾身道:“团队联络了公关公司,热度已经在降了。”
时间再具体一点,祁白露甚至能想起,当时郑昆玉第一次请他吃饭,说自己改天要去一趟三亚,问他想不想要什么,祁白露说没有想要的,郑昆玉让他改主意的话再告诉自己。
祁白露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郑昆玉走后,他正好感冒了几天,当时他抱着手机躺在宿舍床上回郑昆玉的消息,回到一半睡着了,醒来连忙给他道歉,郑昆玉却给他发海边的夕阳,说如果生病没胃口自己刚好可以带给他椰子糕。
宋律师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拈酸吃醋,道:“他们就是在那时分手的,你不要多心。”
祁白露怎么会多心,他只有一颗心用来猜疑和失望,一颗心被伤着了还不够吗。他从来没对郑昆玉有任何道德上的期待,就算郑昆玉把□□掳掠、杀人放火做遍了,祁白露也只是会想:这本就是他的真面目。
那么,他说不出的伤心又从何而来。
这位宋律师虽然彬彬有礼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但祁白露能从他身上察觉到某种让自己警惕的东西,那是一种试图挑战美的无形的暴力。即使不是出于自愿,在不经意间的目光中也会造成压力,何况祁白露的面孔向来引人注意。祁白露早就习惯了镜头和人群的凝视,但依旧不愿跟这种人多做相处,便说自己要上楼收拾行李。
他起身时,宋律师起身相让,祁白露转身往楼上走,径直走回了房间,推开的房门弹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虽然力道不算大,可他意识到了自己是在生气。祁白露望着卧室紧闭的窗帷,扭身走了两三步,把手搭在了郑昆玉房间的门把上。
两个卧房紧挨着,装修风格也是一样的,看起来没有很大的区别,区别就在于祁白露睡的是主卧。他们刚在一起时,祁白露闹得太厉害,郑昆玉终于没了耐心哄他,这才偶尔抱着枕头到隔壁客房睡,久而久之,两人各有了私人空间。
祁白露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先从床上开始找起,他翻得很仔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床头柜、衣柜、所有的抽屉,后来又去郑昆玉的书房,把他的书架和放着各种收藏品的柜子翻遍了,但是找到的只有掉落在椅子下的一枚塑封的没用过的安全套,以及一支抽了一半被扔在抽屉里的雪茄。
祁白露拿出那支雪茄嗅了嗅,确认不是别的东西,又扔了回去。
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他甚至连厨房都翻过了。祁白露知道自己过于神经质了,但他忍不住不去想,只能靠抽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抽了一会儿烟草也失效了,他拿出镇定剂吃了不小的剂量,药效发作后,总算摆脱了那种焦虑烦躁的情绪。
房间的窗帘没有关,透过一线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阴恻恻的天空,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酒店,他早习惯了紧关着窗帘。祁白露坐在床边,能听到初春沙沙的雨声,这样往外看,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永不见天日的井底之蛙,他躺在金砖砌成的井里,避开了危险,却也容易忘记危险是怎么回事,肮脏的交易,捕风捉影的流言,其实没有一天落下,就在外面的丛林里轮番上映,比过家家的影视剧精彩得多,也丑恶得多。
许久之后,听到外面响起的车声,他知道是郑昆玉回来了,祁白露忽然惊觉雨下了这么久,风吹了这么久,身上都浸透了凉意。他披着衣服去关窗户,关好之后又收拢了窗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服滑下肩头,他恍若未觉,低头看到郑昆玉正由司机撑着伞走过来。
走到一半时,郑昆玉忽然停了脚抬头看窗口的方向,明知道自己站在窗帘的缝隙后面郑昆玉什么也看不到,祁白露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隔着这么远,他当然看不清郑昆玉的神情,而在郑昆玉的眼中,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毫无波澜的窗帘。
郑昆玉看了一眼就抬脚继续走,司机跟在他身后侧,也跟着看了一眼,可半空中除了飘落的雨丝没有别的东西。
这位宋律师虽然彬彬有礼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但祁白露能从他身上察觉到某种让自己警惕的东西,那是一种试图挑战美的无形的暴力。即使不是出于自愿,在不经意间的目光中也会造成压力,何况祁白露的面孔向来引人注意。祁白露早就习惯了镜头和人群的凝视,但依旧不愿跟这种人多做相处,便说自己要上楼收拾行李。
他起身时,宋律师起身相让,祁白露转身往楼上走,径直走回了房间,推开的房门弹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虽然力道不算大,可他意识到了自己是在生气。祁白露望着卧室紧闭的窗帷,扭身走了两三步,把手搭在了郑昆玉房间的门把上。
两个卧房紧挨着,装修风格也是一样的,看起来没有很大的区别,区别就在于祁白露睡的是主卧。他们刚在一起时,祁白露闹得太厉害,郑昆玉终于没了耐心哄他,这才偶尔抱着枕头到隔壁客房睡,久而久之,两人各有了私人空间。
祁白露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先从床上开始找起,他翻得很仔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床头柜、衣柜、所有的抽屉,后来又去郑昆玉的书房,把他的书架和放着各种收藏品的柜子翻遍了,但是找到的只有掉落在椅子下的一枚塑封的没用过的安全套,以及一支抽了一半被扔在抽屉里的雪茄。
祁白露拿出那支雪茄嗅了嗅,确认不是别的东西,又扔了回去。
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他甚至连厨房都翻过了。祁白露知道自己过于神经质了,但他忍不住不去想,只能靠抽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抽了一会儿烟草也失效了,他拿出镇定剂吃了不小的剂量,药效发作后,总算摆脱了那种焦虑烦躁的情绪。
房间的窗帘没有关,透过一线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阴恻恻的天空,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酒店,他早习惯了紧关着窗帘。祁白露坐在床边,能听到初春沙沙的雨声,这样往外看,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永不见天日的井底之蛙,他躺在金砖砌成的井里,避开了危险,却也容易忘记危险是怎么回事,肮脏的交易,捕风捉影的流言,其实没有一天落下,就在外面的丛林里轮番上映,比过家家的影视剧精彩得多,也丑恶得多。
许久之后,听到外面响起的车声,他知道是郑昆玉回来了,祁白露忽然惊觉雨下了这么久,风吹了这么久,身上都浸透了凉意。他披着衣服去关窗户,关好之后又收拢了窗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服滑下肩头,他恍若未觉,低头看到郑昆玉正由司机撑着伞走过来。
走到一半时,郑昆玉忽然停了脚抬头看窗口的方向,明知道自己站在窗帘的缝隙后面郑昆玉什么也看不到,祁白露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隔着这么远,他当然看不清郑昆玉的神情,而在郑昆玉的眼中,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毫无波澜的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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