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白露靠着椅背,颇为无语地盯着舞台。他虽然不会被这种话伤害到,但出门碰上这种事还是很扫兴。
他正胡思乱想,黑暗中有只手抓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一下,祁白露看了同是“死gay”的阮秋季一眼,阮秋季没有看他,握了那一下很快就松开,仿佛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定神。于是祁白露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只专心看舞台。
今晚倒是天气晴,沿街种的全是凤凰花树,现在花已经开了,摧枯拉朽地一路红下去,数不清的红色花苞攒在枝头,直如浓妆艳饰。门口不好打车,他们就沿着凤凰花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下一个街口去。
在马路边,他们经过了一辆满载着鲜花的电动三轮车,卖花的人看他们经过,招呼他们过去看看,给女朋友带一束。卖花的大爷太过热情,祁白露嘴里就要吐出一个“不”字,但阮秋季已经抬脚走过去,有模有样地看起了花。
大爷问他给谁买,给女友买还是给老婆买。阮秋季笑道:“有什么讲究吗?”
大爷指着已经包扎好的花束,这个叫“永结同心”,那个叫“跟你在一起是最浪漫的事”,还有一个叫“纯真的永恒的爱人”,祁白露默默地站在旁边,觉得它们看起来长得差不多,吉祥话听起来也没多大区别。
结果最后阮秋季买了最常见最“俗气”的红玫瑰,红艳艳的一大捧抱在怀里。大爷听到支付宝提醒到账的声音,因为打量着阮秋季年过三十,就算不是已婚人士也离已婚不远了,便笑道:“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祁白露还没听完,赶紧拔脚先走了,他站在旁边就跟这话是对他说的一样。
阮秋季不紧不慢地跟上他,趁祁白露不注意时,把花砸进了他的怀里,撒手不管了。祁白露不得不伸手搂住玫瑰花束,道:“你自己拿……”
阮秋季侧对着他伸手招呼出租车,眼神飘到了长街尽头,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可没有半点伸过来拿走花的意思。
第57章 铁达尼号
两人还是像上个月一样住同一家酒店,祁白露不好当着阮秋季的面把花扔了,就这样一路拿了回去。幸好阮秋季在路上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这么漂亮的花扔了未免可惜,既然这束花又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他便正大光明地拿回了房间,插在酒店的空花瓶里。
阮秋季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离开,于是他一整个白天都待在片场。云天传媒是电影的主投资方,阮秋季自然想去哪去哪,甚至挥挥手改剧本也没问题,只不过他在那里站着的确有点碍祁白露的眼。
剧组有宣传需要,当天收工之后,片方便借祁白露生日的机会搞了场探班直播,几位主创都在场。这样的直播形式跟采访差不多,要不停回答记者问题。好不容易半个多的小时直播结束,一众人等都饿了,互相招呼着切蛋糕吃蛋糕。
祁白露第一次在剧组过生日,人这么多这么热闹,的确会平添喜庆之感,连带着他自己也被那种情绪感染了。周围都闹哄哄地拥着他吹蜡烛,鼓动他许愿,于是祁白露在摇晃的烛光中,交握住双手放在胸前,将嘴唇抵在手上,垂下了眼睛。
后来很久之后,阮秋季说他当时的姿势看起来是“少女的祈祷”,祁白露睡得迷糊,翻了个身面朝上,懒得理他。阮秋季问他那天究竟许了什么愿望,祁白露闭着眼睛问他关心这个做什么。阮秋季侧过身体,凝视着他的侧脸,问道:“你的愿望跟我有没有关?”
祁白露一直清楚记得自己在23岁时许的愿,倒不是那个愿望多么令人记忆深刻,而是他的23岁天塌地陷,他许下的愿或许被天父不小心遗漏了,于是他的生活丝毫没有如意平安可言。
那天阮秋季站在他的对面,隔着蛋糕看他,蛋糕的外形像是贴满了金箔和绿叶,月桂树的枝叶攀着奶油往上长。祁白露闭上眼睛后,许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新的一年可以工作顺遂,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他爱的人也可以真心真意地爱他,希望他们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没有第三个愿望,他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许两个就很好。
即使闭着眼睛,祁白露也能感觉到躺在身边的阮秋季一直在看他,像海底的探照灯,往最深、最幽暗的地方寻找泰坦尼克号沉船的骨骸和遗迹。
那时他爱的人是谁。
就在阮秋季以为他睡着了不会回答时,祁白露阖着眼睛,慢慢道:“我忘了。”
蛋糕吃到一半,几个记者拿过了几张照片,客客气气地要祁白露签字,其实他们是回去做抽奖用。记者自己带来的笔不怎么好用了,祁白露就先接过去,到化妆间找自己专用的签字笔。
片场工作人员基本都在外面吃蛋糕,他进去的时候只有阮秋季一个人坐在椅子里打电话,一看到他进来,阮秋季停止了讲话,捂着听筒放下手机,道:“怎么进来了?”
祁白露给他展示手里的照片,道:“签字笔。”
因为他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托着蛋糕盘子,找东西不方便,就先把东西都放在了化妆桌上。阮秋季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站起来跟他一直找。
金色签字笔就放在那堆乱七八糟的遮瑕、修容中,祁白露的目光锁定了目标,弯身去拿,结果衣服不小心把桌边的那两张照片搡了下去。
阮秋季比他先看到一步,但不小心踩着了照片,祁白露往后让了一下,正要弯身捡,阮秋季半蹲下去捡起照片,拿在手里看,顿了一顿把照片还给他,笑道:“我好像踩到你的脸了。”
这话说的又好气又好笑,祁白露听出阮秋季在促狭他,他先把最上面的那张夺过去,抽出纸巾擦干净,道:“这才不是我。”
“那哪个才是你?”
祁白露看他一眼,道:“……你眼前的人。”
阮秋季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两分暧昧,倚着桌沿侧过身体看他,但祁白露已经抿住笑意,低下头去签字,他签完一张,阮秋季就又递给他一张。
过了片刻,阮秋季端详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祁白露,道:“这张更好看一些。”
祁白露探过脑袋,看他说的那一张到底多么好看,结果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的脸。
“都长得一样。”
“这张是直视镜头。”
祁白露比对了一下,还真是,其他的要么没看镜头,要么侧对着镜头,他的目光流露出那么一点疑惑。阮秋季道:“或许是因为我希望你看我。”
他把调情的话说得这么直接、坦荡、亮堂堂,祁白露反而不好意思害羞了,他伸手夺过照片,撵人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该去赶飞机了。”
阮秋季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和手机,道:“那我先走了。”
祁白露正要回头,阮秋季从侧后方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道:“白露,生日快乐。”
这个吻只是很绅士的轻轻一贴,没什么特殊的触觉,跟上次在酒店房间的吻截然不同。
阮秋季不是今天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但他的语气那样温柔,祁白露回头看进他的眼睛,探照灯扫过一道澄明的光,在他锈迹斑斑的心上搜索到什么了吗。
好像谁也不知道。
算上直播间的弹幕,社交平台的评论区,祁白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跟他说过“生日快乐”。等他关上手机忙完也是晚上九点钟了,他没想到过个生日还这么兴师动众,最忙的人反而是他,根本没时间休息。一些同行同事的消息,他必须耐着性子回,谢谢人家的祝福。
回完所有未读消息之后,最近消息的列表已经被千篇一律的谢谢淹没。程文辉终于放过了他,但他自己还有经纪工作要忙,在会客厅团团转地打电话。
冲了澡爬上床,脸颊贴着柔软的枕头,祁白露感到一种盲目的,簇拥上来的幸福,可是这份幸福很快就变了味,仿佛就是因为有这幸福,渗出来的那一点点乐中的悲凉反而更加悲凉。
这一天快要结束了,成千上万的人都对他说过要如意快乐,但还有一个人没跟他说过。事实上,不止没有电话,信息也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他还是很幸福,只不过幸福得很茫茫然。五颜六色的胶囊和药片倒进手里,彩色的梦,睡之后依旧很幸福。不过进入到梦里就不同了,在梦里他感到失措,就好像他摘下了满架的成熟透了的葡萄,只还剩下最后一颗缀在最高的枝头上,不管他怎么踮起脚都够不到它,徒劳地向上伸着酸痛的手臂。
现在他根本不计较那颗葡萄是酸是甜,不管酸甜他都要,被蚜虫蚀空了心他也要。
人的眼睛盯久了漏下的阳光总会眩晕,祁白露再度睁开眼睛时,听到一个声音站在光源中说: “今天很早就睡了,可能是累了……”
门扇在地板上拉开一个小小的半圆的弧形,随即是皮鞋点地的有节奏的脚步声,奇怪,这个声音他像是听过了无数遍,但他还是睁不开眼睛。
皮鞋来到床边时停住了,停了有一会儿。床头柜上摆着的花瓶里插着一捧红玫瑰,程文辉的声音模模糊糊:“我记得是剧组送的花……拿走……放……”
过了一会儿,又有窸窸窣窣的玫瑰枝叶的摩擦声,祁白露早被说话声吵醒了,但困意还是压得他难以掀开眼皮,努力了半晌终于睁开眼了,他看到自己床头坐着个黑漆漆的人影,那个人低着头。
开谢了的玫瑰就总是耷拉着脑袋,祁白露还在梦的边缘,不免觉得立在面前的是一棵庞大的带着刺的植株。
郑昆玉弯下身,手贴在他的脸上,摩挲了一两下,祁白露下意识地寻找温度,往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嘴里嘀咕道:“回来了你。”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就算是蚊子趴在他脸上也听不清,更别说郑昆玉,但郑昆玉还是俯着身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生日快乐。”
祁白露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他觉得热,把手伸出被子,抓住那只手,重新闭上了眼皮。郑昆玉攥住他的手指,很直接地吻他的嘴唇,祁白露在半睡不醒之间皱了一下眉,因为他能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硌得他有些不舒服。
但是这个吻又是让人舒服的,祁白露忍不住抬起手去搂什么,搂住了郑昆玉的脖子。他心里想的都是葡萄,盈盈,庆丰收,心想这葡萄有够苦的。过了很久,或许是因为短暂缺氧,祁白露的脑袋往旁边偏了下,彻底地昏睡过去了。
这个梦仿佛拖了很久结束,又仿佛不过佛陀的眨眼一瞬,翌日一大早,祁白露突然睁开眼睛——突然得像是被那颗迟迟不落的葡萄猛然砸了头。
他还真的去摸了摸头,但脑袋上什么也没有,枕头和被子上也什么没有。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他好像是做了一个不好说的梦,他梦到了郑昆玉。这也太没出息了。
房间里有浓郁的玫瑰香气,祁白露扭头看旁边的床头柜上的花瓶,他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但是片刻之后,忽然凝神把目光重新荡了回去。
这不是阮秋季买的那束花。虽然花与花都长得差不多,但祁白露就知道它不是。祁白露坐起来伸手去数花,却在床边的阳光中,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套了一个戒指。
他的手停在那里,手指上面有熠熠的光芒。
第58章 梦里梦外
祁白露有些愕然地把手伸回来,拿到眼前看。为什么,不是梦吗?他用右手去薅左手上的戒指,没想到戒指的尺寸刚好合适,没费多少力气就取了下来。很低调的窄款铂金戒指,没有镶钻,不管是日常还是工作都适合戴出去。
祁白露把玩着戒指,抬头四下里望了眼房间,这里还是不像郑昆玉来过。他心中微微一动,迎着阳光,捏着戒指慢慢翻转,果然发现内壁上有刻字,仔细分辨,刻的是一个英文花体的“Zheng”。
郑,他还真是简单粗暴。祁白露估计他也刻不出什么“love u”“love u forever”之类的字眼,如果真的刻了,想一想还有点惊悚。
祁白露摩挲着戒指的边缘,重新躺回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时,他把戒指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可能因为他现在也有点那么想咬郑昆玉一口。
祁白露把戒指挨个在五个手指头上套着试了试,套在食指上也还可以,套在拇指上只会挂在指甲上。他已经打算把戒指收起来了,忽然想到说不定郑昆玉还在厦门等着抓他的错,便又重新戴回了无名指上,拿定主意翻身起床。
出乎他意料的是,郑昆玉真的不在,会客厅只有程文辉打着哈欠收拾背包。祁白露又疑心昨晚是个梦了,程文辉见他起床,道:“人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小时前,坐飞机回北京了。公司最近又新开了两个项目,正是最忙的时候。”
祁白露也知道郑昆玉忙,那他大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说那一句话吗,他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不过,还有花……祁白露瞥见阮秋季送的那束玫瑰被扔在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程文辉没敢吭声,他可不敢随便乱扔祁白露的东西,昨天他把这束花放在茶几上,今早起来就看到花“掉”进了垃圾桶。谁扔的,不好说。
祁白露看了几秒垃圾桶,又去看程文辉,程文辉以为他要问垃圾桶,祁白露却道:“他今早走的,昨晚一直在我房间里?”
总不可能在我房间里,程文辉心想。他对祁白露点了点头。
但是祁白露自己为什么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仔细想了下,这才隐约记起好像是有人掀开被子躺在他旁边,搂住了他的腰,还用手把他肚皮上掀起的睡衣拽下去,重新盖住了肚脐。那只手滑过自己的肚子时,祁白露潜意识里一阵紧张,差点以为郑昆玉要搞睡奸。
程文辉拍了下他的肩膀,催促道:“收拾东西准备下去吃饭,今天工作量不小,多吃点。你最近怎么这么能睡?”
祁白露片刻后抬起头,“我最近睡得很多吗?”
程文辉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样认真,道:“你是太累了吧?叫你也不容易醒。再坚持一下,下个月就能杀青了。”
祁白露的表情像是怔住,又不太很像,程文辉看他神色不对,忙道:“怎么?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白露不说话,程文辉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叫了一声“小祁”。程文辉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又想到:“是不是因为你吃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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