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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无数(近代现代)——fiveseven/悄悄过去

时间:2021-08-24 08:55:19  作者:fiveseven/悄悄过去
  郑昆玉道:“只去三天。”
  祁白露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茫然,而后又惴惴。郑昆玉看出来了,道:“想说什么就说。”
  “我不想让你去,但我知道没有理由留你。或许是我多心了……”
  郑昆玉拿走他手里的杯子,道:“我是去谈公事。”
  祁白露沉默片刻,仰头道: “我很怕。”
  “怕什么?”
  “我不知道。”
  他的感觉太糟糕了,完全被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攫住,从大溪地的那个早上开始,他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虚幻的,怎么也踩不到实处。他好像还活在梦里。
  郑昆玉摸了一下他的发顶,祁白露的头发又长了一点,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慢慢变成长发。他知道祁白露没有安全感,容易胡思乱想,于是带了点安抚的语气道:“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巴黎。”
  他的语气虽然很淡,但祁白露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不会轻易许诺。
  祁白露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要小心阮秋季。”
  “他不在上海。”
  祁白露伸手抚郑昆玉的衬衣领子,抚平上面的一道皱纹,就好像是要抚平自己躁动的心,抚平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焦虑和慌乱。郑昆玉看他这样,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祁白露知道多说无用,最后只能咽下一肚子的猜疑,看进郑昆玉的眼底,说:“我等你回来……”
  这一眼像是推着一叶孤舟送进江河湖海,郑昆玉无言,沉默地将祁白露的那只手合起来,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第66章 满盘皆输
  或许是因为太过忧心忡忡,从雍和宫回去的那天晚上,祁白露做了不好的梦。他很久没梦到过妈妈,不知为何这一次很清晰地梦到了小时候,妈妈牵着他去烧香,寺里的算命老头问他们要不要抽一签。那个老头叽叽歪歪,终于说动她驻足在摊前。
  他看着签筒,从他的角度要努力踮起脚才能看清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摆设。妈妈跪在蒲团上,皱着眉摇晃手里的签筒,他蹲在地上拈起那根木签,不能完全认出上面的字,妈妈把木签拿过去,又把他拉过去让他学着自己的样子跪下去。
  他磕了三个头,糊里糊涂也摇了一根签。算命老头收了钱,装模作样地给他们解字。祁白露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这段记忆一直是一团混沌,可是这次在梦里,他竟然清晰地瞧见了上头的字。
  祁白露瞧见自己的手心里,签文一一排下去,写的正是:苦海回身。
  翻过来的背面,亦有铁钩银划的一字:凶。
  那几个字宛如淬了毒的铁钉,往他眼睛扎过来,祁白露醒得很突然,他睁开双眼,梦境顷刻间天翻地覆。在黑暗中,他正对着睡着的郑昆玉,手心和背脊都是冷汗。郑昆玉脸朝上,睡得很沉,一只胳膊被祁白露枕在脖子下面。
  祁白露瞧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其实有月光铺在窗帘上,如水,如雪,他就借着这点幽微的亮光,去看郑昆玉的眉眼。他的发顶蹭在郑昆玉的脖颈处,所以一抬脸就能闻到熟悉的剃须水味道。郑昆玉只用这一个牌子这一个味道,数十年如一日。
  他第一次在他身旁醒过来时,胸腔里都是滔天的恨意,可能是午夜梦回,过去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连带着曾经的恨意也冲上岸,祁白露翻过身看天花板,手却依旧搭在郑昆玉的胸前。
  苦海回身,仿佛一个动作就能脱离泥潭,重获新生。可是回头明明是最难的事,要回头就把水中的莲花连根拔起,要么生,要么死。
  就在郑昆玉去上海的第二天,程文辉跑过来了。虽然祁白露还在放假,但他们也需要商量一下进组的事。程文辉看中了一个知名导演的本子,奇幻背景的古装片,对方有意跟他们合作,表示祁白露可以出演男二,只是戏份稍微少一点。
  祁白露更属意于林悦微给他的新剧本,程文辉看了剧本大纲之后连连摇头,说这个绝对不会通过审查。其实郑昆玉也是这么说的,他离开的前一天,明确告诉祁白露不可以接这个角色,并且让祁白露劝林悦微放弃这个题材。国内影视行业连同性之爱都不能拍,更别说拍跨性别者的故事。如果林悦微真的敢拍,那么她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禁止上映。
  但祁白露理解林悦微的想法,她才三十出头,正是创作热情最高昂的时候。林悦微对这个题材产生兴趣也并非偶然,她之前就参拍过一个纪录片,镜头对准酷儿群体,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祁白露看过那个纪录片,跟他想象中的成片有些不同,他发现片子里的每一个人其实跟身边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再说吧。祁白露模糊地回应程文辉。
  程文辉可不乐意听到这样的答案,他说《西风多少恨》这两天就出片花,下个月就要准备播了,接下来祁白露可有的忙,要参加发布会,配合各种宣传,还有一个跟蔡桐越合拍的杂志……
  奇怪的是,祁白露以往很喜欢工作,但是这一次萌生了偷懒的想法,只想躺下来什么都不做,他想或许他们会在巴黎多待几天,或许他们会养一只猫,或许他愿意再跟他去一次北海道滑雪……很多或许,想起来心都会跳,因为未来竟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可能。
  祁白露平时很少看新闻,但这两天有意无意地注意起了社会和财经新闻的板块,当他看到某□□被双规调查时,心忽然提了起来,他肯定这个就是郑昆玉跟宋律师提过的人。程文辉在旁边只看到照片,“咦”了一声,脱口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认识他?”
  “我当然不认识,只是郑总认识。”
  程文辉说着,拿出手机搜索了一阵,通过关键词找出一条五六年前的新闻给祁白露看,那是一条关于某慈善基金会成立的新闻,照片上的□□跟人握手,郑昆玉就站在他旁边。祁白露正要把页面关上,却在照片里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最边上的,不小心闯进镜头,拿着酒杯只拍到一个落落侧影的那个人,不是阮秋季又是谁。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祁白露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句话,商业往来都是为利益而聚,为利益而散,他从来不觉得郑昆玉跟阮秋季是真正的朋友——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阮秋季想要什么,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而不是一个开疆扩土的野心家。
  但如果他是呢。
  祁白露脑海中有很多一闪而过的碎片,只是一时间抓不住,也拼不起来。
  程文辉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道:“陈向峰。”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祁白露有点恍惚,陈向峰不是离开拘留所之后就销声匿迹,离开大众视野了吗。程文辉点了点照片,道:“这是他刚出道那年的事,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顿了下又道:“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带过他一年,后来我们闹得不怎么愉快,也就分道扬镳了。”
  祁白露很难想象他们两个怎么分道扬镳,因为程文辉工作严谨,社交上会来事儿,陈向峰看起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最佳经纪人和最佳演员,他们俩明明应该是很合拍的团队。
  程文辉仿佛也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好,人心隔肚皮。听说他之前回了老家,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回北京了。”
  “回北京做什么?”
  程文辉摇头,过了一会儿皱眉道:“是啊,他回北京做什么?”
  影视圈早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吸毒就等于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何况陈向峰在这里没有什么熟人,只有曾经的狐朋狗友。
  “不太对。”程文辉忽然站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祁白露以为他是打给陈向峰,没想到他是打给媒体和记者探口风。
  祁白露看程文辉在面前走来走去地说话,他只是在那坐着,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就好像又看到陈向峰坐在自己面前,用那种古怪的、审视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看自己,然后扑上前猛地扯住自己的手。
  没人知道陈向峰回北京做什么,或者说,媒体全都跟约好了一样,没有提前泄露半点消息,只等着在午时三刻看着那团火自己冲破了纸。
  两个小时后,他们就会看到,陈向峰新鲜出炉的采访视频挂满了各个新闻平台,视频里的陈向峰素颜出境,揭露亲身经历的□□易和行业潜规则,言语清晰有力,就好像那些话早就经过了无数遍的斟酌、打磨,不动声色,有备而来,提刀砍七寸。
  毫不夸张地说,采访视频一出来,立刻压倒了其他所有新闻,以火烧燎原之势转发、传播,所有的平台头条,明晃晃挂在第一条的都是:陈向峰承认自己跟金河影视的总裁有过□□易。
  若只是单纯的□□易丑闻,不至于对郑昆玉造成严重的伤害和影响,毕竟陈向峰没有任何音频、视频证据,甚至连一张亲密合照都没有,一切只是他单方面的陈述。
  在公众眼里,□□易说到底是私德有亏,没有证据也只有看个热闹,陈向峰指证郑昆玉害自己沾染了毒瘾,才是致命一击。
  陈向峰面对镜头言辞恳切,后悔自己做下的错事,并且将两人如何相识,郑昆玉如何伤害自己,尽数细细道来。采访视频的时长共有二十分钟,陈向峰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坦诚自己出卖身体搏上位。他这是宁愿自己遗臭万年,也要让郑昆玉掉下高位,身败名裂。
  见惯了娱乐圈大风大浪的程文辉,看着视频也只有呆怔不动,他做梦也没想到陈向峰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揭发郑昆玉。他一听就知道陈向峰背了精心准备的公关稿,祸水东引,洗白自身。这说明陈向峰的背后有人,正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操纵着他,在这次事件中推波助澜。
  陈向峰说,在第一次见面不久之后,郑昆玉就给他吃□□,在他成瘾之后,又开始给他静脉注射。陈向峰说,这是郑昆玉睡他的唯一要求。没有强迫,你情我愿。
  陈向峰已经分不清自己迷恋的是他,还是他提供给自己的死亡一样的快感,他只知道,自己只要乖乖让郑昆玉打针,郑昆玉就愿意宠自己。陈向峰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郑昆玉的回答是,还算有趣。
  陈向峰说,他不是唯一一个同郑昆玉有过□□易的人,他的意思是,郑昆玉不止给他一个人注射过毒品。
  程文辉一直知道郑昆玉喜欢睡年轻美丽的青年,自己甚至帮他牵过线、搭过桥,却没想到是这种睡法,像是逗弄、把玩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先是麻醉,然后开膛破肚,摘肝取肺,从中获取最残忍的快感。他竟然一直看着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程文辉扭头看祁白露,他现在无法冷静,更无法想象祁白露是什么感受。如今想想,当初郑昆玉中途制止陈向峰跟祁白露见面,就是不许陈向峰说出这些细节的真相。
  “小祁,他给你用过吗?”
  程文辉的话打破了房间里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但紧随而来的依旧是死寂。
  祁白露不说话,目光定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视频已经播完了,缓冲的圆圈转完之后,又开始自动播放。画面上的人就要张嘴说话,程文辉按下暂停键,抓住祁白露的手腕,重复道:“小祁,回答我,他给你用过吗?”
  等了好一会儿,依旧得不到回应之后,程文辉一不做二不休,去撸祁白露的睡衣袖子,祁白露这才迟缓地道:“没有。”
  “真的没有?注射,药丸,□□,都没用过?”
  “没有。”
  “你知道如果……很有可能带你做检查吧?”
  “我知道。”
  程文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知道祁白露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但是,为什么郑昆玉独独放过了他。
  “你们有没有拍过什么?”
  到这个地步了,祁白露不能不早做打算,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虽然陈向峰的视频里没有提祁白露半个字,但谁都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会是什么,陈向峰手里是不是还捏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祁白露慢慢抬起头,滞散的眼神跟着收聚,停顿在程文辉的脸上,程文辉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拍了,追问道:“东西在他手上吗?视频还是照片,什么尺度?能看到你们的脸吗?”
  什么尺度,足以毁掉他整个人生的尺度。祁白露面色惨白,好半晌才能说出话:“……有一个DV。”
  “你知道他放在了哪吗?”
  祁白露摇头。
  祁白露的动作都是慢半拍的,迟钝的,程文辉不由得担心他的精神状况,道:“你先不要多想,我们……”
  “我要见他。”祁白露突然打断程文辉的话,他的声音很小,但吐字还是清晰有力。
  “他现在还在上海,而且我刚才给郑总打过电话,他没有接。”
  “我要见陈向峰。”
  “你要见他?为什么?如果他不愿意见你呢?”
  “他会的。你打给他,现在。”
  祁白露从沙发上站起来,上楼去换衣服。有些话当面问清楚了,他才能甘心。
  程文辉犹豫着拨了陈向峰的电话,陈向峰的私人号码还是原先的,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起来,陈向峰似乎毫不意外,手机那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喂”,程文辉看着祁白露的背影,对陈向峰说了自己的请求。
  祁白露手扶着楼梯栏杆,走到了楼梯的最上面一层,他看着玻璃彩色花窗透进来的阳光,听到程文辉已经挂了电话,在沙发深处道:“他同意了。”
  程文辉问祁白露要不要带录音笔,祁白露说不用,但程文辉担心陈向峰那边会录音、偷拍,因为会面的酒店是陈向峰提供的地址,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出要检查房间和陈向峰的身上,陈向峰欣然同意。
  陈向峰订的是普通单人间,房间有些狭小,藏不住东西。桌子上的花瓶里插了一丛香水百合,花瓣皎洁如雪,程文辉连花瓶和花也没放过检查,之后又去翻陈向峰的口袋,陈向峰看着坐在对面戴鸭舌帽的祁白露,道:“知道你是大明星,走到哪里都要小心点。”
  祁白露抬头看了眼陈向峰身后的两个保镖,他们戴着墨镜,铜墙铁壁一样立在两边,看也不多看祁白露一眼。陈向峰看到他的眼神,满不在乎地道:“他们等会儿就会出去。”
  其中一个保镖低头看了陈向峰一眼,冷冷的目光停在他脸上,陈向峰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们老板是对我不放心?还是对他不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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