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又大又深,足够可以容纳两个人,祁白露一个没留神,向后跌了进去,他还穿着睡衣,就这么坐在了郑昆玉的身上。睡衣一下子被水浸透了,祁白露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圈紧了自己的郑昆玉,恼羞成怒道:“你有病。”
郑昆玉看起来像是酒醒了,祁白露也拿不准。祁白露扑腾了一会儿,拗不过他,只好半推半就地去摸沐浴乳,希望就算跑不了也能少受点折磨。
郑昆玉半抱着他,因为是在水中,两个人贴得并不严丝合缝,像是依偎着的两条鱼。祁白露却看起来在发呆,郑昆玉就低头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的的确确是咬,而且是很用力的一下,祁白露疼得叫了一声。
肯定留下了很深的牙印,祁白露扭头,看着他痛心谴责:“你是狗吗?”
“我是吗?”郑昆玉的舌头捋得很直,但眼神怎么都不像一个正常人的眼神,他的眼神很复杂,掺着醉酒后的情绪的杂质,摇一摇,晃一晃,那些沉底的杂质还会重新升起来。
“你是。”祁白露去拉他那条湿淋淋的领带,“你上辈子一定是我的狗,我对它很坏,所以你也对我很坏,你就是来报复我的。”
“我听得出你在骂我。”郑昆玉冷冷地看着他。
祁白露心想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该骂。他把头转回去,两个人半晌都没有再交谈。水温渐渐冷了,但是谁都没有先起来的意思,祁白露翻了个身,在哗啦一阵的水声中趴在郑昆玉身上,伸长了手扭开水龙头,重新放热水。
水声潺潺,总算是打破了刚才的寂静,祁白露想要再翻回去,郑昆玉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固定住了他的姿势,祁白露觉得这样贴着太那个了。
郑昆玉双手捧住他的脸,又开始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他,像是把他洗干净了好用来解剖、研究,这个捧脸的姿势太过温存,于是祁白露明白了,郑昆玉的酒还是没有醒。
祁白露的预感不怎么好,他把手放在郑昆玉的手腕上抓紧了,郑昆玉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一直恨我?”
祁白露没有说话,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郑昆玉只问了这一遍,没有再问第二次,而且他的语气也不太像问。
“从第一次开始,你就恨我,你才是来报复我的。”
“你最好永远不要道歉。我不想同情你。”
郑昆玉却嗤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的同情?”
祁白露沉默片刻,想要站起来离开,但郑昆玉不放过他,郑昆玉还是方才的姿势,固执地问:“为什么?”
祁白露不知道他在问哪个为什么,是问他为什么恨他,还是问他为什么想要走,抑或是问他在巴黎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回答那个问题。为什么,郑昆玉不是自己想明白了吗,他不肯回答他,是因为他还恨他。
郑昆玉脸色阴郁,很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在这样的目光下,眨个眼都像是投降,可是祁白露的眼睛又酸又涩,不能不垂下眼皮,祁白露道:“你喝醉了。”
这一次郑昆玉没有拦祁白露,祁白露把他的手拉下去,他没有离开浴缸,而是向后退,坐在了跟郑昆玉相反的方向,沉在水里抱着膝盖。“你喝醉了”像是一句咒语,郑昆玉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喝醉了,意识到他现在其实头痛欲裂,没有力气再思考任何的爱与恨。
第47章 蝴蝶梦
第二天祁白露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他完全没有印象。郑昆玉不在房间,祁白露看到旁边的枕头上有浅浅的凹痕,这么说郑昆玉昨天是睡在这里了。祁白露伸手去摸枕头,抚平了上面的皱痕,他看着变平整的枕头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穿衣起床。
除了晚上的应酬,他一整个白天都没有通告,所以可以很闲适地刷牙洗脸,祁白露懒得换衣服,在睡衣外面披了件针织外套往楼下走。郑昆玉没在客厅,也没在餐厅,但是餐厅桌子上放着早餐外卖,祁白露把三明治扔进微波炉里加热,去摸放在自己位置上的那只杯子,里面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他跟郑昆玉吃东西每次都会坐在固定的位置,所以祁白露知道这是给他留的。难道郑昆玉叫过他起床吗,祁白露抱着杯子有些迷惑。
房间里没有郑昆玉,但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祁白露看到他的鞋子还在,就知道郑昆玉人还没走。他吃完了早餐,推开露台的门走到小花园,果不其然,看到郑昆玉坐在花园里抽烟。
早上十点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却没有太多暖意,虽然快要三月了,但北京还是很冷。郑昆玉披着外套坐在椅子里,祁白露从后面走近了,看到那只烟灰缸里丢了不少烟头,估计郑昆玉在这里坐了很久。
听到身后渐渐走近的脚步声,郑昆玉也只是微微侧了下头。花园里种的大多是月季和玫瑰,现在没到开花的季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蜷缩的叶子,放眼望去尽是陈旧的绿意,蒙了一层灰似的。祁白露走到他的身后,仿佛有话想说,但真的走到郑昆玉旁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郑昆玉等了片刻,摆正了头颅重新看着正前方,烟气被风吹得一缕一缕兜起,祁白露道:“今天很冷。”
没人出声,这句话很快被吞进了初春的风里,连祁白露也只顾着想心事,忘了外面的确很冷,自己还光裸着脚踝没穿袜子。
宿醉之后,难免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揭过去,倒就像是梦里的情形,祁白露有些怀疑那真是自己做的梦。只有在梦里,郑昆玉才会说那样的话,就像巴黎的那一夜也是一场梦。他突然来那么一下子,祁白露还能受得住,但接着又来了第二下、第三下,祁白露就要怀疑人生了。
郑昆玉抽完一整根烟之后,这才掐灭烟头,站起来回头看他,这一看就蹙起了眉,因为祁白露穿得很单薄,郑昆玉的目光从他的脚踝往上升,道:“知道冷还跑出来。”
这句话算是对那句“今天很冷”的回应,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听起来便不是一个对话,宛如一支找不到靶子的箭“吧嗒”落在了地上,没什么力度和威胁性。郑昆玉两步走上前,把自己的大衣盖在祁白露的肩膀上,推着他往回走,祁白露走了几步,没有听到郑昆玉说别的,一颗心也就慢慢落了回去,看来郑昆玉没有提起昨晚的意思。
于是祁白露很配合,一整天都没刻薄他,郑昆玉也没找祁白露的麻烦,两个人跟往常一样和平相处,甚至看起来相敬如宾。晚上他们跟阮秋季以及电影监制吃饭,气氛一直和乐融融,反倒是阮秋季有那么一会儿沉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过完年后,影视圈大大小小的项目都陆续开动了,郑昆玉的工作忙了起来,自然没空一直陪他,他订了飞云南的机票,过两天就会离开北京。祁白露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郑昆玉离开的那天早上他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听到行李箱拖动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郑昆玉站在床前,郑昆玉看他醒了,戴着手套的手扶住他的下颔,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
祁白露觉得痒,在被子底下缩着肩膀问他要走了吗,郑昆玉说对,然后那个吻又辗转落在了祁白露的嘴唇上。虽然只是轻轻一贴,可祁白露的睡意被贴得荡然无存,他的眼皮向上掀,眼神有那么一丝茫然,这个吻过于温情了,温情得不像是来自郑昆玉。郑昆玉看进他的眼底,放开他直起身,祁白露直愣愣地看了他两秒,这才道:“……一路平安。”
郑昆玉就这么走了,祁白露下午有试镜,打电话让程文辉来接自己。试镜不用化妆,他们两个就没带化妆师和助理去酒店。在车上的时候,程文辉念叨片方太过吝啬,到现在没说第二次试镜要试哪一段剧情。他看祁白露不出声也不看剧本,以为他有十足把握,便问:“你前天不是跟阮秋季出去吃饭了吗?他们怎么说。”
突然听到阮秋季的名字,祁白露从角色中回过神来,云天传媒是《泉水凶猛》的主投资方,所以阮秋季对他印象如何至关重要,那几乎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
试镜的人最后只剩下祁白露、一个素人和佳兴娱乐公司的某男演员。蔡桐越得知自己落选之后,特地在微信给祁白露发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符号,对他阴阳怪气,祁白露没理他。
祁白露慢半拍地望向程文辉,于是程文辉明白了,自己问也白问,说不定吃饭的时候,祁白露还在神游太空。
程文辉看着膝盖上的资料,手指点了点那张佳兴娱乐的男演员的照片,道:“之前潘效言放出选角墙的事,就是为了让我们跟蔡桐越鹬蚌相争,他好让自己的人抢角色。但他的眼光忒不好,这人除了形象符合角色,有一点演技吗?”
祁白露被他这么一说,想起了去年拍《西风多少恨》的情形,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心境,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额头。其实从镜子看基本看不出那道疤了,但用手摸还能摸到一个很浅的凹痕。
程文辉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祁白露不是因为这种事而忧虑的人。其实祁白露有那么一秒还想到了阮秋季,想他把口袋巾按在自己的伤口处的瞬间,他手上的力道是温柔的,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面孔,直看进自己的眼底……
因为突然想到了,难免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了下去,一直等车停在了酒店楼下,祁白露没注意到自己其实想了好一会儿。
试镜还是在上一次的酒店房间,工作人员比上一次少了很多,监视器已经摆好了等待演员就位,但薛放没有着急试镜,而是让祁白露等一会儿。祁白露问他等谁,薛放说要等一下阮总。
可能因为刚刚才想到他,意外得知他要来,心里会有一种轻微的相撞感,像桌面上的两只台球擦着肩膀轻碰了一下。
这个一会儿没有等很久,阮秋季敲门进门后,导演助理接过了他手里的风衣,阮秋季歉然地笑道:“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他说到堵车的时候就已经抬头看到祁白露了,所以倒像是专门解释给他听。导演等人连忙站起来迎了一下他,祁白露也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阮秋季做了个手往下压的手势,坐在薛放身旁。
两张长沙发拼摆成L型,祁白露独自一个人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所以算是跟斜对角的薛放他们面对着面。阮秋季坐立的姿势向来比较散漫,但工作时的眼神还是认真的。
为了达到拍摄效果,房间的窗帘紧闭着,也没有开灯,但日光隐约从酒红色的丝绒窗帘后透出来,呈现出暧昧的暖色调。薛放跟他们讲今天要试的戏,是祁白露跟男一的一场对手戏,薛放觉得祁白露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吃力,便想找个工作人员给他对台词,因为没有多余的剧本给人,薛放有点犯难,阮秋季主动道:“我来吧。”
薛放有些意外地瞧着他,祁白露本来托着腮翻剧本,这时也抬头看他,薛放问道:“会不会麻烦您?”
阮秋季笑道:“我不懂表演,但对着剧本念一下旁白和台词还是可以的,只要白露不介意。”
给钱的就是大爷,祁白露当然不会介意,还要谢谢他纡尊降贵帮自己对戏……就算阮秋季一时兴起砸钱进娱乐圈发展,估计也没人有意见。祁白露道:“谢谢阮总……”
试镜就在沙发前拍,听他们这么说了,薛放让大家准备好开拍,导演助理在旁边准备打板,阮秋季从祁白露的脸上移开目光,把剧本翻到台词开始的地方,用平时那种说话的语气道:“灯红酒绿的酒吧。潘小匀唱完歌后自顾自坐在吧台前点酒,他戴着假发,穿一条翠绿的吊带裙,旁边的人都在看他,他看上去像一个别扭的变态,却又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美感,酒保对他说,有人一直在等你,于是他抬头看了过去……”
固定镜头里是中近景特写,只拍祁白露一个人。祁白露将两只手平放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拿着酒店的普通玻璃水杯,假装那是戏里的酒杯,他的眼睛看着镜头外的阮秋季,道:“徐警官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玩?”
阮秋季捏着剧本看他,祁白露停顿了一会儿,眉梢微微耸着,低头喝了一口水,他将嘴唇贴在杯沿上的同时,眼珠斜斜往上掠,笑道:“专门来找我的吗?”
房间里很安静,杯子里冰块碰撞的丁零声、祁白露吞咽的水声都能听得很清晰。阮秋季离他不过一米远,所以可以看清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祁白露的脸很干净,但好像只凭暧昧不清的神态就涂上了一层风情。
程文辉站在旁边看,心想这就是长得漂亮又上镜的好处吗……之前祁白露一直是清水芙蓉的那一款形象,就算在《露水夜奔》中也是纯洁大于□□,今天这么一看反而活脱脱是个妖孽。程文辉有点担心,因为这样观众很容易只把注意力放在祁白露的脸上。
阮秋季斜靠在自己这边的沙发扶手上,道:“是你吗?”
“什么?”祁白露将身子微微凑过去,有些疑惑地问。
“我知道,人是你杀的。”
祁白露听到这话,却还是纹丝不动地笑,不肯定也不否认。他的牙齿轻轻磕在杯沿上,做出咬什么东西的动作,最后仰起脖颈一直喝完了半杯水,慢悠悠道:“你没有证据。”
阮秋季念旁白:“徐警官没有说话,冷漠而沉着地盯着潘小匀的眼睛。”
祁白露轻轻撇了下嘴唇,脸上有一丝嘲弄的笑意,他看着阮秋季,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道:“你为什么非要咬着我不放呢?”
是啊,为什么。
他们静静地对视片刻,阮秋季的唇角弯了弯,仿佛这句话现实中的祁白露问出来的,他的笑就是给他的回答。阮秋季只负责当一个说台词的工具人,不用对戏,但祁白露还要演下去。祁白露看着他的笑停顿了一秒,心中砰然敲响了警钟,连忙提醒自己把注意力收束回来接着说后面的台词。
试镜的时间不算长,短短六分钟就结束了。看完之后,导演、制片等人的脸上明显挂着满意的神色,程文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了尘埃落定的喜悦感,跟导演、摄影等人客气地致谢。阮秋季合上剧本,看到镜头移走了,而祁白露坐在那里一边检查剧本一边悄悄地呼气,阮秋季道:“台词没有出错。”
祁白露点头,克制地笑了一下,阮秋季又道:“跟上一部片子相比,你进步了不少。”
一开始祁白露以为他只是再说客套话,但是一抬头看到阮秋季专注地凝视着他,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还是不习惯听别人的赞美和夸奖。祁白露踌躇片刻,低眉道:“我还是想认真说一次,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把这个角色给我吧。”
一旁的程文辉听了,连忙给他飞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祁白露虽然性子忸怩,但是在事业上向来该进则进,喜欢的角色一定会为自己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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