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001注视他，缓缓出声。
他合理怀疑001是在睁着眼说瞎话，先不说3S顶级玩家的超强感官，就说浴室这灯的明亮程度，001和他说自己看不清？
尹鹤几乎是笑问：“那怎么办？”
001说：“抬高点。”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话，他一定会当场杀了对方，让对方再也说不出话。不，不会有别人，他只会和001做这样的事，其他人不会有说这种话的机会。
尹鹤将头转了回去，又中邪似的将头偏转过，头顶灯光强盛，打在001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苍白的身躯肌肉分明，透有极强的力量感。
鬼迷心窍似的，尹鹤真的乖乖听话，只是他不敢再去看001，好似只要对上视线，心中跳动翻涌的小秘密就会暴露。
“这下看清了吗？”尹鹤略有不自然地问。
001嗯了一声，说：“看清了。”
他一手按在尹鹤腿侧，一手帮他清理。尹鹤似乎很紧张，这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情绪变化，他自以为自己语调把控得很好，但他确实是在紧张。
要是是正常情况的尹鹤，定会趁这个机会胡闹撒娇，而不是乖乖听话顺着他，让他不费吹灰之力看得更清楚。
穿上衣服后，尹鹤再次恢复自己的厚脸皮，让001帮他做着做那，这两天以来，他们根本没有出现在晚宴现场。
所有人都知道，尹鹤和001在顶楼呆了近72小时，72小时能发生的事可太多了，有玩家害怕001一气之下，直接绑架尹鹤，计划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直到A被喊上楼，还被嘱咐带点热食，电梯稳稳在他眼前停下，电梯门打开后，他看到地面躺着的一张黑卡。怀着不安的情绪走近，捡起黑卡刷了楼层，缓缓关闭的电梯门隔绝所有人八卦的眼神。
A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身为监督者，理应无条件帮神监督001阁下。可这个新神……实在无法言喻。
顶层楼占地面积极大，A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进入客厅等待。他给001发过消息后，并没有得到回应，客厅内安静得过分，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A怀着忐忑的内心，试探性朝里头走，在卧室附近发现隔绝声音的道具，心中陡然一惊，莫非001阁下真的恼羞成怒将尹鹤囚.禁？
等到再靠近一些，A隐约能够听到里头的动静。有人似乎在哭，又不像是在哭，只是这嗓子低低弱弱，听起来有些奇怪。
“我不想起床，”尹鹤将头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截头顶，让001有些无奈。尹鹤又在被单里闷闷地说，“我做噩梦了。”
001微愣，也顾不得催对方起床，而是拍了拍被子，这个位置底下大概是尹鹤的脑门：“做噩梦了？”
“是啊，”在尹鹤回答的时候，突然被揪了出来，001手疾眼快将其按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去拿衣服。尹鹤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陷阱，他咬了咬牙，“你凌晨答应过我，今天让我睡个好觉的。”
001并不记得有这回事，他问：“什么时候答应的？”
尹鹤：“你快射的时候。”
001不动声色将尹鹤的扣子扣好，又拿来自己的外套给他罩上。尹鹤平日搭配比较简单，缺点是会有些透，光线稍微强一点的地方，都可以看清底下弄出的印记。
001将尹鹤抱起，伸手抚着他的后颈，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哄小孩。
“那你最该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为了爽快，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001凑着尹鹤的唇吻了吻，“好了，先吃饭。你最近瘦了。”
这只是001单纯以为，短短三天时间，尹鹤并没有减重多少。
只是在001的记忆中，尹鹤确实要比现在胖一点，从前为了配合自己，尹鹤一顿不落。现在尹鹤很少吃饭，反正不会饿死，干脆不吃。
再加上这几天尹鹤一直没有动弹，每当001让他自己活动下筋骨，尹鹤就会喊这里疼那里疼，眼泪迅速往下掉，惹人怜惜的样子让001再也说不出类似的话。
在出了卧室之后，他们看到A明显局促崩裂的神情，隐约猜到对方听到了什么，却也不在意。
001拍了拍尹鹤的背，让尹鹤自己下来走路，尹鹤不肯，搂着001的脖子不放。
无奈之下，001只能顺着对方，带着尹鹤坐在餐桌附近。他看向了A：“吃食呢？”
一句话让A想起自己此行正事，他将食物一一取出放在桌面上，食物热气腾腾散发着馋人气息，勾得尹鹤胃口大开。
尹鹤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往嘴唇里送，鲜美的肉汁随着咀嚼渗在齿关，味蕾在大声歌唱幸福乐章。
尹鹤微眯着眼，之前他怎么不觉得这里的菜这么好吃。
一边的001见尹鹤有了胃口，稍微放下些心，手臂自然从尹鹤身边探过，夹起一只虾，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全程A就像是个透明人，脸色极其难看，欲言又止多次，还是选择缄默。
将这只虾送进尹鹤口中后，尹鹤还卷过001指腹，留下温热的痕迹，A见状险些跳起，尹鹤无辜道：“沾汤会比较好吃。”
A忍气吞声暂不发作，给001递过丝帕，看向001那双如艺术品精致的手，更是觉得悲从中来。就是这样一双翻云覆雨、作出许多英明决策的手，竟大材小用到剥虾。
这也就算了，竟还要受到尹鹤的口水侮辱。
001接过丝帕，在尹鹤嘴角按了按，帮其擦过沾染上的汤渍。他擦得极其仔细，缓慢轻柔，像是害怕弄疼对方似的。
至于腿上的尹鹤，也乖乖侧首抬起下颚，等到001擦完后才面向桌子吃东西。
“外头怎么样？”001问。
A：“几乎没有玩家选择离开。”
按照过往几年来说，这个时间点的玩家已经散的所剩无几，今年倒是格外不同，大部分玩家都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他们以为规则会有大变动，”A隐晦地说，“他们想留在这里打听口风。”
尹鹤在临走前放下豪言，虽只点名猎杀者这一个公会，但根据他所言，似乎想好好整治所有公会的风气。
谁制定规则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但触犯到他们的利益，就是另一回事了。
A又说：“还有一件大事，女王爵和子爵彻底撕破脸了。”
这俩人一向不对付，也是人尽皆知的一件事，但二人在公开场合，最多只是阴阳怪气两句。当着所有人的面闹得这么难看，还是头一回遭。
这件事还跟夜莺有关系。
子爵一直想干点大事，原想在狩猎游戏中拔得头筹，最好能取代花都的T3之位，没料到自己先被淘汰。
想和尹鹤合作反被拒绝，做什么都不顺心的他，还安排了后路。
在他被淘汰期间，与公会手下讨论了许多方案，他一定要让花都好看。根据之前搜集来的情报，他隐约的知道女王爵有一间地下室，里头似乎藏了她弱点，又或是女王爵的秘密武器。
要是能找到这个地方，并加以毁灭，明年的女王爵拿什么和他争？
原本子爵还在犹豫，夜莺的加盟让他当机立断，马上派遣人手前往花都，他也不墨迹，直接耗费巨额炸了女王爵的老巢。
因为抢救及时，加上子爵声东击西，花都其他地方损害不大，女王爵的卧室却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卧室底层藏有的房间随之撼动，试管哐当破碎，得到自由的它们纷纷朝自己的主人大脑回归。
而在那一刹那，夜莺的意识也彻底回归。他的诞生来自于想要得到，现在他得到了，这股执念也便回归本身。
恢复记忆的同样还有狼女和子爵，他们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被抽取的记忆，记忆回归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是一对。在某个虚拟世界中，他们是“恋人”身份。
说恋人也不算，子爵以为对方是NPC，为了走捷径选择哄骗对方。最后一发不可收拾，NPC孩子都有了。
那时候狼女刚进这里，女王爵将自己的姐姐保护得很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子爵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竟对她姐姐下手。她当然不可能不生气，即刻杀到了该世界，准备让子爵付出代价。
在看到那个孩子后，她犹豫了，但不容她犹豫，在虚拟世界里诞生的孩子不会有好结果的。虚拟任务世界之所以是虚拟，因为它残缺不完整，诞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
纵使狼女护着自己的孩子，她也要替对方做出决定，这个孩子不能留。
这也是为何狼女能通过[过去视]看到女王爵杀死自己孩子的原因，现实的她并没有这段记忆，在梦境世界看到的“过去”，都是虚假非现实的片段。
谁知这个孩子命大，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女王爵将子爵与狼女记忆针对性淡化，秘密养了这个孩子一段时间，一次无意，黑幽灵会长看中了这个孩子。
001对这件事知晓不深，只知道一段时间女王爵很忙，他以为那是女王爵的孩子，原来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事情的办法，就算重来一次，001也不会掺和进去。
海参粥熬得不错，味道鲜美，001给尹鹤盛了一碗，“你打算改规则？”
“改。”尹鹤说。
这下A的眼神终于紧张起来，尹鹤必定要针对他们猎杀者，颁布系列严刑峻法。
“好，”001说，在尹鹤准备喝粥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腕，“等会喝，现在还烫。”
尹鹤反握住001的手：“你不问问我怎么改吗？”
001顺着话往下：“你想怎么改？”
“我要把神的权力平均下放，分给各个公会。”尹鹤说，“各个公会相互制约、相互监督，同时减低各种物资的价格，为低级玩家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沉默了一会儿，001说：“你是认真的？”
尹鹤弯起嘴角，仰头吻了吻001的唇：“当然了。我可跟某些人不一样，射了不算数。”
尹鹤现在的身体素质不同以往，就算他再努力，也很难达到先前的数据条件。这才过了没多久，尹鹤有些犯困，缠着001抱他去床上睡觉。
等到尹鹤睡着后，001凝视着他恬静的睡颜，尹鹤睡着前后是两个模样，睡着后的尹鹤十分乖巧，整个人锁在一团，像是躲在蛋壳里。
这是尹鹤曾经身为纯精神体留下的习惯，他在蛋中有了意识，在最放松的时刻，会下意识维持蛋中的形态。
001看了一会儿，微俯过身，指尖勾着尹鹤脸颊侧的银发，动作缓慢轻柔。
注意到A一直在看他，似乎也有话想说，001无声站起，退出了房间。
A认为这是一场阴谋，是尹鹤精心谋划的诡计，他一定在计划着什么，为001下套。
现在尹鹤不在，A说话也没那么拘束，最多的是恭敬：“001阁下，他一定是想联合其他公会对付我们。毕竟——”
“他该恨我，对吗？”001问。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暴风雨已经结束了，艳阳高照的天空偶有飞鸟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仿佛在为某件喜事庆祝歌唱。
A的确这么认为。
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事，A了解不深，却也大致明白。如果有人这么对他，他一定会恨对方，即使知晓对方出发点是为自己好。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决定人生，更没有人喜欢一直死缠着没有结果的人，不会有人会在被伤害、被遗弃之后依旧会选择爱。
A知道001现在的情绪复杂，他能看出来001对尹鹤的不同，但他不希望001一时脑热而识人不清。
“他现在只是在对您使用美人计，我观察过他，他和以前一样善于伪装，对演戏更是信手拈来。即使没有恢复原本的身体数据，他的敏锐度、精准度依旧强到可怕……”A说，“他是来复仇的。”
“A，”001声线低冷，即便是很轻的语调，也持有一股无形压迫。他问，“O会杀了你吗？”
A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答不上来，而是太简单了，他不用思索都能确定答案。
“不会。”
“你无条件信任他，因为他是你在绝望时诞生的另一个人，是你渴望成为的另一个自己。”001说，“我信任他，不管在哪个世界里，会爱我的只有他。”
“他要将神的权力下放，将商店物资价格调低，这意味着什么？”001问他。
A咬了咬牙，回答：“意味着他在职时间会不断延长，也许他会成为最后一个神。”
上一任神呆了许多年，都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量，寻常的愿望并不能大幅度增加他的工作进度，只有强者的愿望才能使他获得巨额能量。
尹鹤将权力下放，意味着自己实现愿望的能力减弱，或者实现强者愿望的能力。商店物资价格降低，意味着连这些最寻常的愿望，都无法让他获得多少能量。
在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量前，神是无法离职的，正如同没有下一个001出现，001是没办法逃离的。
001以为尹鹤是喜欢现实世界，是喜欢做人的感觉，其实并不是，他喜欢的只是在现实时间的001，喜欢有关001的一切，不管对方叫什么名字，以什么形态存在。
尹鹤想要做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既然001被困在了这里，那么尹鹤就亲手为自己设下牢笼，将他一同困在这里。
*
所有公会都在抗拒，他们认为不公平，只有顶尖的公会能享有平均权力的资格，那么他们呢？
尹鹤的意思十分简单，他需要每个大公会帮忙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作为回报，会适当开放一些权限。
这会拉开公会之间的差距。
再加上物资价格降低，成为人人都能买得起的存在，那他们还需要做危险任务吗？还经营什么公会，不如摆摆小摊做生意。
抗议的情况在预料之中，不等尹鹤出声，明日教廷那一派便有人站出，那一片雪花般的纯白是那么抢眼，瞬间吸引了所有玩家视线。
教皇五指并拢，以中指点过额头、前胸、左肩、右肩，由于他的出动，身后所有教徒都往前一站，重复教皇的举动。
他们训练有序，神情虔诚又谦卑，如同行走在世间神秘的智者。
教皇眼神温和地落在尹鹤身上，弯下挺直的腰身：“愿为您效力，我至高无上的神。”
明日教廷是第一个表明自己态度的公会，教皇一出声，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谁都道明日教廷是圣人公会，没想到最会须溜拍马，竟迫不及待出来表态，就为了获得神下方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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