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得什么话,您身子好着了。”刘叔对他的这些还听得有些稀里糊涂,也不多问。
顾老爷子只是笑了笑,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知天命了,再也没有比自己更懂自己这具躯体的人了。
就像这场年轻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小感冒一样,拖拖拉拉了一个把星期了,点滴也挂了,药也吃了,可依旧不见好,到了夜里,依旧咳嗽难忍。
顾老爷子坐在书桌前,一边咳嗽一边摸着那雕花的檀木盒子,里面的珠宝并不见得那么熠熠生辉,但每一件都是高价,每一件都是个故事,时隔多年,记忆的长河慢慢浑浊,但关于爱妻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
用细软的绸帕将每一件珠宝都擦拭了一遍之后,顾老爷子才重新合上檀木盒,让刘叔拿去给乔简漫。
刘叔前脚把东西送过去,顾潇潇后脚就来了书房。
父女俩都等着对方先开口,僵持了好几分钟后,还是顾潇潇率先败下阵来,“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成天这样咳,你也不累。”
“老毛病了。”这个女儿别扭的样子,顾老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喝了一口茶润喉,“找爸爸什么事?”
“妈妈的首饰盒……漫漫很开心。”顾潇潇深吸了一口气,“老头子,关于妈妈的死,我早就没有怪你了……”
顾老爷子想笑一笑,但又是一阵咳嗽,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女儿不怪他,但他自己怪自己的,要是那时多关心一下妻子,多点时间来陪她……这个掌上明珠,他可以不要的。
“漫漫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咳咳……人生难得有个爱好。”
顾潇潇看着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妈妈的这些珠宝,你都不让我动,为什么要给漫漫?”
“潇潇是不希望我给漫漫吗?”
顾潇潇皱眉,“老头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老爷子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准备解释,而是叹了口气,“潇潇,经过这件事,爸爸希望你能真的学会去如何爱一个人,珍惜一个人。”
顾潇潇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老爷子也不与她争辩,“既然决定重新来过,就珍惜这个机会,敞开自己的心扉,让漫漫多了解你,你也多去了解漫漫。她是你的妻子,你们需要相互尊重和包容的平等个体,她没义务无条件地包容你,也没义务遵循你所有的安排。”
顾潇潇看着他疲惫的一张脸,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她垂眸小心地吸了下鼻子,“好端端地,你干嘛给我说这些……我知道了。”
“以前总觉得我的小女儿还小,还小……不管做什么,做错或是做对了,都没关系,我能帮着点。现在才知道,老头子真的老咯,我的小女儿也不知不觉长大了。”
顾潇潇别过脸,“早就长大了……人老了就是话多,我不和你说了,你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顾潇潇又回头看向坐在书桌上一副垂垂老矣的父亲,“爸,谢谢。”
“嗳,好久都没听你叫我一声爸了。”顾老爷子笑了。
顾潇潇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你是怎么看出我没病的?”
“大概是「知女莫若父」吧。”顿了顿,顾老爷子又补充道:“又或许是漫漫所说的「姜还是老的辣」。”
顾潇潇没有说话,沉默者走了出去。
顾老爷子盯着门口,过了好久,才轻声道:“潇潇,对不起。”
说是纵容溺爱,其实换一种说法,叫做放逐。
妻子刚死的那几年,其实不只是这个女儿怨他,他也在怨她的,他无数次想,要是没有这个女儿的到来,是不是妻子就还好好好地活着。
可惜,人生没有假如。等他明白过来时,小女儿也已经亭亭玉立了,想尽一个父亲的教导之责时,已经晚了。
书房外,顾潇潇面对着门,沉吟了许久,才敛了所有情绪,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小小,爸爸怎么说的?”乔简漫还保持着一开始收到这个檀木盒的虔诚,直到顾潇潇走到身边来了,才反应过来。
刚刚刘叔把檀木盒一送过来,顾潇潇就说要去问问小气吧啦的老头子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乔简漫拉都拉不住。
“爸爸说你比我听话,所以可以给你看。”顾潇潇从檀木盒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放在自己耳垂上比了比,“好看吗?”
“好看。”乔简漫真心实意地夸道。椭圆的耳坠样式很简单,但给人的感觉十分典雅。
顾潇潇把耳坠放在了檀木盒里,手指从里面的其他珠宝上一一划过,“漫漫最喜欢哪件?”
“这个小胖子星星。”乔简漫把自己一眼就相中的项链拿出来了,“这颗蓝宝石好饱满,我第一次看到把宝石切割成星星样式的。”
“这件我记得。”顾潇潇从她手里接过蓝宝石星星项链,“妈妈喜欢去孤儿院看望那些孤儿,这个项链的形式就是孤儿院的一个孩子画的……”
“星星之眼?”她这么一提,乔简漫突然就想起来了,她又拿过那项链仔细端详起来,她说总觉得这个项链她在哪里见过——
顾潇潇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叫这个,漫漫怎么知道?”
“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教授把这个作品拿出来当过范例。”乔简漫突然就懂了顾老爷子的那些话,珠宝有价情无价,无价之宝的珠宝除却珠宝本身的材质之外,就是它的故事了。
就像这个星星之眼,这个大胖子的蓝宝石其实并不是顶级蓝宝石,它的设计也不是出自名家,而是一个六岁孩童的手里,但它曾拍出五千万的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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