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千。”庄晏数完自己的,又拆开了盛时的红包开始数。“嘿居然还有张一块,你的一万零一。真的比我多。”
他抬起头看着盛时,“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盛时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就是想听庄晏说。
“你。盛时,特别好。万里挑一。”
第77章
盛时这辈子就没写过这么难写的稿子——庄修旺的演讲稿。
他先研究了近几年国内外的旅游房地产市场,看了十几篇论文,又把庄修旺之前的演讲稿都搜出来看了一遍,然后开始动笔,前前后后改了有七八版。
每改一版就叫庄晏过来掌眼,有时候还会让他读出来——美其名曰写和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要在文本和朗读韵律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
其实就是庄晏读稿子的声音太好听了。他平时吊儿郎当说话是一种腔调,床上运动时心驰荡漾又是一种腔调,正儿八经读稿子,则是难得一见的斯文矜持,比平时说话郑重,又比播音腔随意,落在耳朵里,字字句句都是享受。
庄晏可受不了,被抓过来连看带念带提意见三四次以后,怒而暴走。
他一把将盛时拖到电脑桌前,轻点几下鼠标,调出来两张照片,“来你给我说说,这两张照片有啥不一样?来你说!”
两张都是盛时半身照,又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偷拍的。庄晏后来养成了一个无聊的爱好——拿盛时的照片练手,练修图,练调光线调饱和度什么的。
……盛时无语,仔细地看了看两张照片,不太确定地回答:“右边这张比左边的多裁了个角?”
庄晏:……
“你知道吗,你强迫我看稿子,就跟我让你找这两张照片的不同感觉一样。”庄晏的手不老实地在盛时身上游走,“专业不同,不要强融嘛,这事你该问小帆。”
盛时的身体一寸寸地绷紧起来,变热。下一秒他突然直起身,推开庄晏。“是哦,我该去问楚老师。”
“……喂!”庄晏几乎要砸电脑。
“好歹是你爸爸卸任前最后一次公开演讲,你表现出一点重视好不好?”盛时丢下他往客卧走。
走到一半突然又回头问,“话讲,这种董事长公开演讲不是应该董秘准备演讲稿吗?为什么之前都是楚老师写?她写得真的那么好吗?”
“那必然没你写得好啊。”庄公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醋意,顿时警铃大作,“就一般小会啊什么的肯定都是董秘准备了,但我爸这人比较无脑信服专业人士,他就觉得专业搞写作的,写出来东西高级。以前让小帆写,那是因为不认识你嘛。”
盛时挑了挑眉不说话。庄晏松了口气,这回答算过关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恃宠而骄,说的就是这货吧?别人恃宠而骄是要这要那,作天作地,这家伙恃宠而骄,就是要人没完没了地夸,他好,他最好,他比别人都好。
当然,这也的确没什么错。庄晏横想竖想,想不出盛时不如别人的地方。
结束隔离后第一次上班开会,老梁还是那句话,“这是咱们的首席记者,盛时。盛时,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一半都是老熟人,走了张普阳和刘骥,又补充进来一个宁扬,一个韩悦。盛时挨个扫过每个人的脸,老同事脸上带着笑,新同事一脸的好奇。
盛时依旧还是那一句,“大家好,我是盛时,请多指教。”
宁扬捅了捅赵蕾蕾,“哇蕾蕾姐,盛时老师哎!《并州黑砖窑奴工案》哎!”
声音不大,但盛时听见了。他有点感慨,记者一茬茬老去,唯有有影响力的报道价值永存。
这么一想,其实那些付出和遗憾,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值得。
一年一度的旅游&地产行业大会本来是在春节前后开,但今年因为疫情缘故,一直拖到五月。
这个活动有些年头了,最初是国内几个旅游业的大佬联合办的一个论坛,后来在政府的支持下,旅游业、房地产业都加入进来,加之这几年跨境旅游和海外地产投资热,大会如今每年一开,成了行业的风向标,以及业内八卦的聚集地。
各家媒体自然都会派记者来参会——托庄晏的福,《今日时报》总能占到最好的机位,以及约到最难约的采访。
但今年庄晏提前打招呼,“你们派地产和文旅条线的记者去吧,采访谁提前告我一声,我可以帮忙问问。我?今年老爷子要我贴身跟拍,我们正韬集团要的物料也多。盛时?盛时今年也不行啊,老爷子讲稿都得我们家盛老师过目,业务搅和在一起多不好。”
社长办公室出柜还嫌不过瘾,庄晏恨不得到每个部门都敲锣打鼓宣告一番,烦得宋溪跟盛时说,你要不搬个椅子去五楼摄影部办公室吧,别让庄晏天天来12层招人嫌。
于是庄老师回家就被盛老师好好地“管教”了一顿,老实了几天,不敢像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一样到处抖了。
不过,有庄修旺在的场合,庄晏会稍微收敛一点,比如现在。
虽然庄家二公子不管企业的事儿,但每年行业大会都来——作为媒体记者来。各路老总没少见,他爸他哥的合作伙伴都认识。
白天开完大会,晚上大佬们就在绍兴酒楼里,也不拘什么名菜名酒,排序座次,木桌一拼,条凳一摆,开一桌私宴,对窗外明月桥下流水,也颇有几分雅意。
当然,还要合合影啊,拍拍照呀——往年都是老庄总家二公子给拍照,分发给各家公关部门;然后“不小心”传出些什么圈内八卦呀,动态之类的。
今年还不同以往,老庄总身边除了揣着相机的二儿子,还有个斯斯文文的青年——“小晏的同事盛时。”老庄总是这么介绍的。
这世上比新闻传得更快的就是八卦,庄二少那点事,圈里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盛记嘛,庄二少的……这怎么称呼呢,爱人,传说是庄二少撬了华恒施清远的墙角,这盛时也是个猛人,跟了庄二少,死心塌地跟庄家人一条心,单枪匹马一篇报道就干翻了华恒中国分公司。
当然,华恒中国分公司几年来一系列操作没少得罪同行,海上花项目捅出那么大篓子,没人同情施清远。
不过大佬们跟盛时客客气气打招呼是一回事,私宴上谈话就没那么放得开了——任谁谈话,大概都不希望旁边坐个记者,谁知道哪句话就被“借题发挥”了呢?
盛时看出了大家的不自在,他在这场合更不自在。正好借着不能喝酒,告假溜了出来。
月色是好月色,水中也有一个月亮,照得一渠静水清辉透亮。盛时坐在桥边,发呆。有河灯从远方慢悠悠地飘过来——全国古镇也越来越相似,不管什么时节,不管什么场合,反正到处有放河灯的。
俗归俗,在溶溶月色之下,还挺好看。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有人唤他。
盛时抬头,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是周思达。
“明天地产行业分析报告发布会嘛。我来听听。”周思达陪他坐下。这时候觥筹交错的不仅仅是大佬,还有忙了一天的记者们,要么跟大佬约,要么跟同行约。独他俩坐着,是有点怪。
“我不喝酒,就出来透口气。”盛时说。
“我?我也透口气。”周思达说。他一笑,“你看,这世界不仅仅需要盛老师你这种记者,也需要我们这种装点太平的记者。”
盛时噗嗤一笑:“说笑了。”停了一会儿,“嫂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化疗不错,后来做手术了,恢复得挺好。”周思达戳了他一下,“哎,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去不去?”
盛时扬眉,好奇心害死的一定不只是猫,还有盛记。“走。”
跟庄修旺那边大佬齐聚、觥筹交错并拍出兄弟情深的照片不同,周思达带盛时来的这家酒馆,地方偏僻,游客也寥落。周思达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当厅就一个人,施清沛,一碟香干一壶酒,颇为落寞地自酌自饮。
说起来国内旅游地产行业,庄家主攻度假村,施家主攻主题乐园酒店。华恒中国分公司一直是正韬集团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业内千年老二。华恒集团的施总孤单寂寞冷地在这儿月下独酌,这业内释放的信号已经很明显了。
“来都来了,盛记不喝一杯?”听到脚步声,施清沛回头道。
惨归惨,华恒“太子爷”的派头和气势还在。盛时和周思达对望一眼,周思达做出了“可不是我出卖你”的表情,两人没推辞,前后脚跨进门,坐在施清沛对面。
“盛记玩牌吗?”几分钟的尴尬之后,施清沛开口,“德扑。”
盛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想了一下:“玩得不好,不过可以陪施总玩一把。”
第78章
施清沛抚掌笑道,“几年不见,盛记变了,以前连坐我的车都不痛快,现在倒愿意跟我玩牌。”
盛时转向周思达,“达哥也来一把?”
周思达颔首:“我陪一把。”
施清沛突然朝着柜台喊了一声:“方总,你来不来?”
盛时和周思达同时吃了一惊,齐齐向柜台看去。他们进来时谁都没注意柜台旁边半躺在摇椅上的老板,没想到居然也是个“总”。
盛时心里微觉不妙,总觉得这是个鸿门宴,施清沛设局,那么周思达呢?他真的只是“偶然”发现施清沛在这里独酌,叫自己来瞧八卦,而不是引他入局那个人吗?
来不及多想,摇椅上的人笑道:“哎,我好不容易想装一天大隐隐于市,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
施清沛也笑:“来吧,人家忙着交际应酬,咱两个无人问津的,正好凑一局。”
摇椅上那人便起身走过来,跟盛时和周思达一一握手:“德阳地产方强。”
德阳地产。盛时握着手,默默咂摸。原来这就是李泰然曾提到的那个“小方总”,原来德阳地产竟跟华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禁有点头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了财经条线,天天跟这帮商业公司打交道。果然是那句话——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谁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突然背后互捅,什么时候又好得像穿一条裤子。
“没牌,我们手机打吧。”施清沛找了个德扑的游戏小程序,发给了另外三人,“房间号0506.”
四人进了房间,电脑荷官开始发牌,先给每人发了两张底牌。
盛时玩德扑玩得比较少,只是大概知道个规则,就是用自己的2张底牌,以及5张公共牌,7张牌中选5张,凑成最大的成牌,跟其他玩家比大小。
“干玩没意思,要不弄点彩头?”施清沛说。
周思达干笑一声,“施总是在说笑吧,你们两个老总,一个富二代家属,我拿啥跟你们赌?割肾吗?”
方强打了个哈哈,“施总赌性大,我可不跟你赌。喝酒吧,输家喝一杯。”
施清沛笑道:“老方你不敢赌你喝你的。”他紧紧盯着盛时,“盛记的意思呢?”
盛时明白,方强和周思达都是陪客,自己才是主角。于是问道:“施总想赌什么?”
“赌……东湾那个项目的报道?”
盛时冷笑一声:“那得看施总拿不拿得出相同分量的筹码了。”
施清沛哈哈大笑:“开玩笑的,盛记之所以还会回来,不就是为了发这篇稿子吗?吊销证件拦不住你,车祸拦不住你,我怎么可能拦得住。”
施清沛先下注,随后是方强,方强选择了跟注,周思达想了想,选择了跟注,“我跟方总一样,输了喝酒啊,不跟你们来真的。”
最后是盛时,盛时选择了加注。
“说起车祸,我都觉得,不向施总讨要点什么,我都算亏了。”盛时慢条斯理地说。
想起庄晏那条骨折的胳膊,以及后来给庄家埋雷的兰亭盛景那块地,他就觉得这口气没出完。
“你以为车祸是我找人搞的?”施清沛撩了盛时一眼,笑道,“不不不,我承认,我让管理处的人扣了你们一下午,但这种不要命的做事不是我的风格——当然,也不是清远,那天他可是跑到我办公室去大闹了一回呢。盛记你可是清远的心肝宝贝,他就是再看庄家老二不顺眼,也不会拿你的安全开玩笑。”
“心肝宝贝”四个字说得轻巧又轻佻,盛时微微不悦,沉下了脸。
“——不过盛记要是想跟我要点什么,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好了。不是我,不是清远,你猜是谁?”
荷官开了三张公共牌。
方强选择了加注,周思达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牌,遗憾摇头,直接选择了盖牌放弃,端起碗一口气干了一碗黄酒。
盛时选择了加注。
“林凯龙?”盛时沉声问道。跟他猜的差不多,如果是施家下手,依照庄修旺的脾气,很难善罢甘休,但如果跟施家没关系,施清沛为什么要把兰亭盛景那块地当人情给庄昊呢?只是为了把他绑在一条船上吗?
“林公子还是林主任,其实区别不大,对吧?”施清沛神色轻松,“不过最后扛锅、出钱、擦屁股的都是华恒,这才是让我最头疼的事。”
第四张公共牌也开了,方强哈哈一笑,盖牌认输,喝了一碗酒。
“我倒是没想到,施总居然会给清远平事。”盛时说。现在牌桌上就剩他俩。
施清沛“嘁”了一声,“平事儿?清远最不想的就是我插手中国分公司的事——我们兄弟关系没你想象那么差,也没你想象那么好。”
“施家我这一辈四个,争来斗去。施清莉一心想学艺术,又怎样?还不是被丢到新加坡去搞酒店管理。哦还有一个施清瑶,我们要管她叫大姐的,你都没听说过吧?疯啦!一开始东南亚的产业是清瑶在管,跟自己副手搞上了,力排众议听他建议,给他投资,赔得一塌糊涂,被我父亲软禁在家,那男的也让老头给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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