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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学院(穿书)——颜昭晗

时间:2021-09-06 10:21:34  作者:颜昭晗
  “现在,来一首小步舞曲。”
  陶乐思停止了演奏,她稍微喘了口气,决定弹奏一首简单点的乐曲。她选择了贝多芬的G大调小步舞曲。这首曲子不难,也好听。刚弹完第一小段,希尔达又打断了。
  “回旋曲。”
  陶乐思开始弹奏杜舍克著名的小奏鸣曲中的第二乐章回旋曲,旋律动听且轻快。在她弹完第一个完整的乐段的时候,希尔达说:“进行曲。”
  陶乐思愣了一下,她居然没有马上就想到大名鼎鼎的《土耳其进行曲》,不过很快她就弹奏起舒伯特的《军队进行曲》。
  几个小节结束后,希尔达说:“浪漫。”
  陶乐思抬起头,看着希尔达:“什么?”
  希尔达手指间夹着燃烧的香烟,烟灰已经结出长长一段,她却没有将之抖落。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完全是一副严厉的中年女教师的模样,她那双因为骨骼明晰所以显得大得出奇的眼睛正盯着陶乐思,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弹一首你认为浪漫的曲子,不用介意体裁或是主题,也不用介意作曲者的意图,只要是你这么认为就好。现在开始,浪漫。”
  陶乐思怀疑希尔达今天晚上的目的是考察她的曲谱储备量。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弹起李斯特的《爱之梦》。
  这大概是李斯特的钢琴作品中最简单的一首,也是陶乐思最喜欢的一首,不仅旋律优美,用来概括“浪漫”二字也分外恰当。刚弹完两个乐句,希尔达又说:“轻盈。”
  陶乐思双手从琴键上抬起,悬停片刻,落下去的时候,正是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组曲》中的《糖果仙子之舞》。
  琴声轻盈,像雪花飘落。但是,主旋律部分的动机只出现了第一遍,希尔达就说:“静谧。”
  陶乐思结束一个乐句末尾的音符,立即无缝衔接贝多芬《月光奏鸣曲》中的第一乐章。
  左手弹奏出的旋律低沉优美,如低低的歌声,直到希尔达的声音将她打断。
  “压迫。”
  陶乐思其实觉得所谓的压迫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词汇,怎样的乐曲算是压迫?不过她的反应很快,只略微思考,她就开始弹奏普罗科菲耶夫的《骑士之舞》。左手一个又一个的和弦重重敲下去,希尔达紧接着说:“革命。”
  陶乐思的左手立刻朝琴键左侧寻找正确的键位,右手一连串快速的琶音,一扫《骑士之舞》颇具压迫感的节奏,她开始弹奏肖邦的《革命练习曲》。
  这首曲子难度很大,她练得其实不是很好。不过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些都并不重要,哪怕右手弹了很多错音。她明明是一个在钢琴上演奏的弹琴者,但她却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舞者,用手指代替肢体在黑白的琴键上舞动,而希尔达的手中,正握着操纵她的线绳。
  这样特殊的弹琴的方式让陶乐思无暇思考,可是莫名的,她的思绪又朝着遥远的地方飘飞而去。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的家,每当想到这些事情,她的内心就充盈一种甜蜜而苦痛的感觉。
  “死亡。”希尔达说。
  陶乐思开始弹奏圣桑的《天鹅》。没有大提琴,她的右手准确地弹出了每一个音符。
  “战争。”希尔达又说。
  陶乐思一时不知道哪一首曲子是直接恰当表现战争的,不过她想起来电影《钢琴家》中,犹太钢琴家给德国军官弹奏了肖邦第一叙事曲,于是她也开始弹奏这首曲子。
  希尔达这回停顿得时间格外长,陶乐思感觉自己把这首曲子都演奏一多半了,希尔达才说道:“怀念。”
  陶乐思停顿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可能只有几秒左右,在这仿佛是被悬停起来的时间中,琴房只剩下一片寂静,窗外的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陶乐思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到希尔达呼吸的声音。
  她弹奏起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在这首协奏曲的开头,左右手完全弹奏出了相同的旋律,只是间隔一个八度而已。希尔达听了很久,她开始在琴房的地板上踱步,陶乐思难以判断她此时的心情是放松还是紧张。当她抬起头时,她只能看到钢琴后面的镜子被天鹅绒幕布盖得严严实实。
  她希望镜子没有被盖住,这样她就能看到希尔达夫人的一举一动了。
  过了很久,希尔达才说:“好了,现在,弹你自己。”
  钢琴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下来。陶乐思坐在琴凳上,平视着面前放曲谱的架子,久久没有动作。希尔达为什么要说“弹你自己”?要知道,陶乐思是钢琴系的学生,但不是作曲系的学生,她自己并没有作品,又如何“弹你自己”?
  突然间,有一种奇妙的情绪闯入了陶乐思的心扉。
  她想到了她的母亲,已经永远离她而去的母亲。
  在母亲去世之后,为了逃避现实,陶乐思玩了很多电脑游戏,在类似于《地狱边境》《寂静岭》这样的游戏之中,主角为了追寻他们的亲人,历经千辛万苦。
  如果此时此刻就是一场游戏,那么在结局的时候,疲惫的陶乐思是否也能见到她的母亲?
  她低下头,专注地盯着已经发黄的钢琴键盘,以免希尔达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陶乐思开始弹奏一首母亲经常给她唱的儿歌,《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因为原装的桃乐丝并没有听过这首歌,所以演奏的时候,起先旋律和伴奏和弦都十分简洁,随着歌曲的进程,和弦渐渐充盈了起来。她将旋律反复了很多很多遍,希尔达也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听着。
  终于,希尔达说:“好了,桃乐丝。”
  陶乐思停了下来。希尔达停顿片刻,然后说道:“桃乐丝,现在,你再来试试我的这首曲子。”
  陶乐思将内心那种奇异的感情压制了下去。她接过曲谱,马上就弹奏了起来。她不认为自己刚才在弹了那么多曲子之后,再弹这首简单至极的曲子,还能有多大的进步。
 
 
第6章 餐桌上的玫瑰赤霞珠
  陶乐思深吸了一口气,她感到有点累,还有一种没有休息好之后的眩晕感。
  “没关系,没关系的,”希尔达说,她快步从钢琴旁边走到陶乐思的身后,双手张开,轻轻地按住陶乐思的太阳穴,“放轻松。”
  她的动作很轻,陶乐思也不觉得难受。希尔达站在自己的身后,后背能感觉到一点对方身上的暖意。陶乐思能够闻到希尔达身上淡淡的香味。
  希尔达这样的生活作风,不太像是会日常使用香水的。这股香味,更像是烟草、香皂或是某种熏香。
  希尔达按着陶乐思的脸侧,几秒钟后,她就离开了。陶乐思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希尔达不是清凉油,她本身不具备提神醒脑的作用。
  陶乐思看着谱架上的谱子,开始了弹奏。
  依然是诡异、跳跃、难听的旋律,依然是像不懂乐理的人所写出的伴奏。
  陶乐思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弹着,希尔达站在钢琴旁边,紧紧盯着她,好像陶乐思不是在弹琴,而是在钢琴旁边跳舞。
  蓦的,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古怪、扭曲、陌生的画面。
  光线昏暗的室内,像是教堂,又像是祭坛。火把熊熊燃烧着,在中央的高台之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对着黑乎乎的房顶痉挛地举起双手,好像在祈求什么一般;祭台之下有许多面目不清的人,簇拥着这名女子,也仰着头望向她。
  这样的场景,令陶乐思想要发疯。
  “怎么回事?”她在内心询问着,或许她无意识地把这句话呢喃了出来,“艾斯比,这是怎么回事?”
  桃乐丝难道有癔症吗?
  原著里并没有提及桃乐丝有什么精神疾病,相反,她在学校中展开的一系列调查行动,并险些发现真相的行为说明她逻辑缜密,精神正常。
  不过根据艾斯比的理论,原著里没有写并不等于不存在。
  “强,再强一点!”希尔达的声音猛地将陶乐思从幻境中唤醒。她身体打了个寒颤,好像出了冷汗,又清醒了过来。
  曲子只弹了一半。她又直起腰,在谱子上找到自己刚才弹到的位置,继续往下演奏。
  越是往下演奏,她就觉得越难受。
  这不是因为曲子难听所造成的精神污染,而是躯体上实实在在的恶心感,就好像每一个音符实际都敲击在她的胃里,而不是钢弦上一般。
  她想要停下演奏,但又惊恐地发现,她停不下来。
  她的手不受自己控制,连带身体也不受控制。她还在弹奏,还在机械地按下一个个黑键或是白键;她只能弹奏,却无法停止这旋律,无法从钢琴前逃开。
  当最后一个音重重落下,陶乐思看到乐谱结尾处的休止符,不由重重吐出一口气。刚才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
  随之袭来的,是强烈的反胃感。
  陶乐思说了句“抱歉”,就从钢琴前凳上匆忙站起来,拔腿跑出了练舞室。
  幸亏练舞室旁边就有卫生间,不然她可能会在希尔达面前毫无形象地吐到地板上,过后还要打扫卫生,很没面子。
  陶乐思冲进卫生间,弯腰对着马桶哇哇大吐,直把晚饭全都吐了出来,还干呕了几声,才觉得好受多了。
  她扶着瓷砖墙面,缓了一会儿,走到盥洗池前,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
  脑海中,艾斯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哎呀,桃乐丝,您可要注意别乱吃东西把肠胃吃坏了。”
  “你妈的,为什么,”陶乐思很生气,“刚才我弹琴的时候,你死哪去了?”
  “我在聆听您的精彩演奏。”艾斯比说。
  听到陶乐思脑海中发出的愤怒咆哮,艾斯比赶紧说:“不是的,刚才呢,希尔达正在对您施以法术,我也不好打断是不是。”
  “法术?”陶乐思一愣。
  “希尔达是女巫,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您更加地信奉赫卡忒女神,才能够自愿地迎接赫卡忒。”
  “可是我没有感觉我比昨天更加信奉赫卡忒啊?”陶乐思莫名其妙。
  她洗了洗脸,觉得好受多了。她直起腰,看着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上挂着水珠,被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鼻头和嘴唇都是通红的,看起来很狼狈。更让她狼狈的是,她从镜子里看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陶乐思转过身:“希尔达。”
  为什么希尔达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希尔达走到那面前,伸手握住陶乐思湿漉漉的手腕。她的手指修长且有力,陶乐思的手腕能够感受到希尔达身上的力量:坚韧、果断、温暖。
  “你好一点了吗?”希尔达问她。
  “没事了,”陶乐思摇摇头,希尔达很快又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让陶乐思觉得希尔达此时应该也是在她身上捣鼓什么法术,“我一般弹琴的时候……不会这样的。”
  “可能是你累了。或者是晚上吃的东西不合适。”希尔达善解人意地说。
  陶乐思想赶紧从厕所里溜出去,但是希尔达仍然颇有压迫感地站在她面前,而且还挡着厕所的门。
  “你饿了吗?你刚才把食物都吐出去了。”希尔达说。
  ——真奇怪,校长夫人居然和陶乐思在厕所里讨论吃饭的事情。
  不过,那种反胃恶心的感觉已经无影无踪,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取而代之的,是陶乐思感到腹中空空荡荡。
  “嗯。”她点了点头。
  “韦伯先生(厨子)已经休息了,如果将他叫起来,他肯定会很生气,”希尔达说,“我可以请你在镇上的餐厅吃饭,有一家很晚才打烊。现在,你可以去换一件衣服。”
  陶乐思现在很方。
  头一次跟希尔达出去吃(约)饭(会),她该穿点什么?
  “您就穿老掉牙的过时衣服就行,”艾斯比愉快地给她出主意,“桃乐丝就是这样的好清纯好不做作的人设。”
  陶乐思没理他。
  她翻箱倒柜,才从桃乐丝的衣服里找出一件稍微能穿得出去的连衣裙。她决定,这个周末,无论如何,都要去买衣服。
  希尔达和陶乐思步行去那家餐厅。餐厅不远,只需要穿过两条街。
  吃饭时,希尔达换了一件深红色的连衣长裙,除了颜色,几乎和她那件黑色裙子一模一样。陶乐思怀疑希尔达买衣服都是去专柜买下一款衣服所有的颜色。
  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此之间没有交谈。雨已经停了,路上有少量的积水,弥漫着冷雾。道路上偶尔有一辆小轿车行驶过去,看不到一个行人。陶乐思裹紧身上的外套,感到了夜的寒意。
  小说原著中极少描写学院外的世界,学院之中就自成一个天地。现在陶乐思连这所学院处于哪个国家、哪个城市都不知道。学院中很多人都说德语,看起来像在德国,但很多教职工的姓氏又是典型的法国姓,而且他们大多数也会英语。
  陶乐思留意着路上或许有路牌之类的东西标注着她所在城镇的名字,但是一无所获。
  希尔达所说的餐厅是一家意大利餐厅,果真还没有打烊。而且其中的侍者显然认识希尔达,热情地招呼着她们。
  两人在角落里落座。可能是比较晚了,客人寥寥无几,餐厅里很安静。希尔达点了通心粉、起司牛排和凉菜。然后她问陶乐思:“你能喝酒吗?”
  陶乐思笑道:“老师问学生能不能喝酒,总觉得不太像话。”
  希尔达也笑了:“明天就是周末,可以放松一下。”
  她对侍者低声说了几句,侍者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一将她们点的菜端上来,随后又拿来两个高脚杯,在里面斟上如宝石般艳红的酒。
  “玫瑰赤霞珠,”希尔达对陶乐思说,“赤霞珠是法国一种葡萄的名称,用这种葡萄所酿成的葡萄酒十分美味,在其中加入玫瑰的风味,就是玫瑰赤霞珠了。”
  她们碰了一次杯。陶乐思没有尝出这种酒有什么特别离奇之处,些许一点淡淡的玫瑰味,也被这样神秘寒冷的夜色所冲淡了。
  也许对于她来说,这一顿饭,喝酒并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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