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服毒自杀了。
李星月死前想过很多,想他年少时光的那般妄想,想入宫前母亲的谆谆叮嘱,想父亲为家族谋划所背负的沉重……想诸多像他般骄横跋扈的族人……
天之骄子。
阶下之囚。
不过此刻都已没有了意义,他怕是看不到温澜澜辉煌的庆平之章,见不到多盛大的封后之仪,也不必折辱于她之手。
李星月的眼眶变得青重,一开始痛苦的不能自已,摇摇欲坠的身体越捱却越发心神安宁了,望着曾让他感到窒息的天顶横梁,紫檀沉香雕花柱竟有种解脱之感。
“父亲母亲,星月不孝,亦无颜苟活相见,但必不会牵连李氏一族……”
说罢便闭上眼睛咽了气。
窗外的风风雨雨似都歇了。
等庚帝知道消息前去的时候,尸体都冷了。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谁也不让殓,直接一把火把青鸾宫烧了个干净,大火整整旺了一天一夜,只留下些残壁黑灰。世人都道,庚帝竟恨李家至此。
起居注更有记载,温昭仪封后之日,荣贵妃穿素以白孝触怒圣颜,遂服毒自杀。庚帝恶,夺其谥号,打入奴籍贬入冷宫,寝宫一把大火以炬。不使人往。
这得多恨,人死了也要贬其为奴,打入冷宫,住过的地方更是烧个干净。
庚帝从来是个狠人,再加上后来倾覆外戚,所作所为更是在史书上为他的狠做了最好的诠注。
74、杀青
◎十年之后◎
十年后,风雨飘摇的王国在经历血的洗礼之后总算有了回春的迹象。庚帝的十年大局也初见成效,他从一个不择手段的少年帝王铅华褪尽,洗白成明君雄主。
惨痛的教训和壮烈的牺牲之后,留给所有人的也不见得都是沉重,还有一张张饱经世事沧海的脸在迷雾的夜追寻未来的光。
启动这段剧情的时候,每个人的妆造都被化妆组大动干戈的改了又改。中年的庚帝更加内敛成熟,锋芒尽藏,岁月在哪哪都留下了痕迹,包括他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不变的唯有他的算计和手腕,永远捉摸不透的心事。
而入主后宫多年的温澜澜却是保养的十分得当,风韵犹存,被庚帝宠出来的小脾气不但没有因为执掌凤印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骄纵蛮横,效仿李星月成了第二个荣贵妃。
说来也怪,任时光荏苒,宫内的美女只会添了又添,越添越发青春貌美,新人笑旧人哭,却只有为皇帝诞下长子的温皇后地位超然。
庚帝虽已不再盛宠于她,对其的包容力却不减当年。除了宠爱给不了,仿佛她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只是这个新的荣贵妃——今非昔比的温皇后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蕙质兰心的温昭仪。她每日打听着皇上夜宿何处,哪个妃嫔又怀了子嗣,终日照镜自怨,体会着李星月当初体会的一切,明里暗里争风吃醋,争强好胜,早没有当初半分温柔娇弱的模样。
终有一天她因寂寞和内侍私通被贴身宫女撞了个正着。
自然是龙颜大怒,庙堂震颤,皇家之耻。当即把温皇后打入了冷宫。
人们说后宫就是一个小朝堂,当变天的时候,这只小蝴蝶轻轻一扇,巨大的旋涡将一切重新洗牌。
弹劾外戚专政的折子越来越多,仿佛这些年的积压勃然爆发,一如当年李家势大一般成为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
庚帝和李星月两人的感情线能连起来,竟在此处,全全出于第三人之口。
温澜澜囚禁于冷宫的那段日子,朝不保夕,喝脏水吃馊饭,还不如街上褴褛的乞丐有尊严。儿不认娘家不管,已成了温家的弃子的温澜澜,得意时尽欢,她是所有人的依仗,失意时偌大的家族向帝王妥协的比谁都快。
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现实,终日嘴里神神叨叨,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句子。
“不会的,不会的,他是爱我的他是最爱我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等他消了气……母妃定会为我求情,钰儿也很想为娘,他就会来接我。接走我,我还是太子的生母,我还有婶娘,哪怕没地方去我也是国舅府的人,他会来接我,他一定会来接我……”
“我怎会如此糊涂啊……钰儿!皇上!娘亲!皇上啊……”
只要能活下去,温澜澜可以跟冷宫疯子们抢夺任何入口的东西,为了度夜的破棉絮跟最低贱的奴仆磕头求饶。
可她原本是个正常人,时间长了,信念就垮了。
“他不会来的……他不会来了!”
“其实……他从未真心待我,不过是利用温家扫清障碍罢了。如今国舅府不行了,还留着我这副残花败柳有什么用……”
“真真叫人寒冷彻骨的是,夫妻十几载,他没有一点点伤心难过,竟还冷静的拿捏着我的错处,为皇权谋取最大的利益。除了早等着这一刻,我找不出任何可以为他开脱的理由……”
“可他为何又捧着我,像心尖般的人……与那所有人都不同,哪怕是贵妃……当年的镇国府……贵妃娘娘……”
她忽的惊出了一声冷汗:“李星月。”
这位她前半生的宿敌,早就踩入尘土的宿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刻成为她的梦魇,像是如来的五指山,被这个名字压到窒息,声声泣血:
“他心中竟有他……李星月……”
“他无法无天的宠着我,就是为了毁了我!他的娇惯,不过是利用;他的笑意,全都因为那骄傲蛮横的样子像、荣、贵、妃!”
披头散发的温澜澜此刻哑着嗓子笑的疯狂,逢人便拽着人家的衣襟说:
“一定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从未喜欢过那人的东西,他凭什么替我抢来!明明是他自己喜欢!”
“可笑我还看不穿……留着一方焦土有什么用,做的什么念想?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说什么重病不起,延后册封大典……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
“去年二月皇上宠幸了戏班里唱旦角的那个男人,猜猜他长得像谁?他像李星月!哈哈哈哈!”
“他像李星月!李星月啊——”
直到她撞到了一个老妪身上,被狠狠地掴了一个巴掌掼到地上,温澜澜才彻底消停下来。
瘦削如枯木的脸庞慢慢扭曲,嘴角也溢出一丝血渍,绝望竟似临终遗言般惨烈:
“可怜我这一生……才是笑话!是你!是你毁了我!我竟痴傻至此!被蒙骗至此……”
“皇上……你终究是个负心薄情自私之人!”
“你骗了所有人啊——”
言毕,身体便抽搐起来,如老破风箱般咳个不停,很快又不动了。
“装什么死?”凶神恶煞的老嬷嬷往地上踢了一脚,“我看你啊,是彻底失心疯了。”
“又疯一个。”
不过也没人在意,来到这里的女人都活不长。
没有那能翻身的。
温澜澜的身体确实没能让她熬多久,很快就在无药可医的冷宫病逝了。她死之后,庚帝还是以皇后之礼厚葬,世人都言其有情有义。
至于她疯魔所悟所言之事,是主观臆想或是真实,也无人知晓,无从求证。
这一段安乐欣演的相当艰难,王导一遍一遍的虐她,景陶在旁添油加醋的演技指导,都让她几度发脾气到怀疑人生。
终于,在又冷又饿体力严重透支的情况下,安乐欣抓到了一丝癫狂的状态。
演完之后立刻给父亲安奕打电话,一边叫爸一边哭的贼凶,说下次再不来了。
再后来,王朝边疆战事再起,当年的事早就久远到模糊不清了,庚帝重新任用了身陷囹圄人丁凋零的李家。
李将军已年过古稀,以戴罪之身领兵出征,最后死在了保家卫国的战场上。
也算是全了镇国府最后的尊严。
九月中旬,皇室这条穿插在主线中的支线拍摄完毕,楚凉和景陶也杀青了。
王导在酒店弄了个重要主演的小饭局,放松一下也顺便送行。
名人大佬们围坐一起谈天说地,可以是颁奖时的趣事,可以是选角秘闻,可以是出国的烦恼,还能是对某某导演的调侃。
业内重量级如赵行和段雅筠合作过不少影视经典,大家都很熟,面对小辈也自然随意,相当生活化。
楚凉这时候才惊觉,他已经不再是落魄小十八线了,当他站的足够高时,身处的圈子也在变化。
他可以是榜上有名的新媒体流量艺人,也可以是盛典活动、晚宴之夜的受邀前排,甚至在某些场合成为绝对的C位。
手机里的人脉整理出来,足以到一个吓人的程度。是他跑龙套时想都不敢想的。
相较于大多数还在苦苦奋斗的同僚,楚凉已经凭借资源和拼命三郎的精神率先进入第一梯队。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疲惫的身体和清明的意识带来的感觉极其奇妙,两人心血来潮要去屋顶吹风。
泳池右上角有个小天顶,上次修缮池底管道的时候顺便将它改建成了一个单间阁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
楚凉就躺在窗前的吊床上,宛如月光下的植物,平静安宁。
从李星月的角色中抽离,完成工作的成就感,都让他无比轻松惬意。
吊绳摇晃的吱呀作响,那是拱着一个脑袋在撒娇的景陶。
楚凉轻轻抬手,搂住了那颗毛绒绒:
“王导问我们的事……为什么否认?”
“那你呢?”
景陶想了想,歪头看过来:“进组的时候,跟安乐欣怎么说的,也不想承认?”
没得到回答,他就把楚凉的手抓起来,两根中指的两点红钻对在一起,像一个守了很久的誓言。
“下月国外有顶奢珠宝展,可以定制男戒,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楚凉想都没想。
“年底之前有俩家奢品代言要谈,不想换换风格?”
“不要,不要摘下来。”
景陶忍不住笑了,摸一把他的手:“不摘,又不是十个手指头只能戴一个戒指。”
“……”
“我们还能戴情侣的,穿情侣的。”
“嗯。”
“不会分开。”
“嗯。”
楚凉点点头,望着满天星光,眼神迷离。
你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想承认呢。
景陶没有休息很久就被导演召回西藏补拍电影镜头去了。国庆将至,被排在黄金档播出的《惊雷》开播就让改名为新腾的凯悦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而这部热播剧的男主角——楚凉正忙里偷闲,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购买了一张飞去纽约的机票。
75、夜黑风高
◎有贼◎
夜幕降临,林肯中心灯火通明,像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精美宝石。
大都会歌剧院,州剧院,爱乐厅,高端学府都坐落在此处,璀璨的艺术文明在此孕育,是全世界音乐家们都向往的圣地和殿堂。
距离这里不到五公里的贫民窟,相较于这样的流光溢彩,倒是漆黑的只有夜色。
楚悦怿他们住的地方就卡在两者之间。半夜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连月光也偷偷藏了起来。
客厅的窗户随着风的摆动嘎吱嘎吱,撞在墙上的声音如同鬼片般阴森可怖。
即便知道在异国他乡鲜少有睡好觉的时候,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还是令楚悦怿很快清醒过来。
哪里不对劲。
他一边费力的睁开眼一边思考要不要去关客厅的窗户,恍惚间竟看见卧室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半人的宽度。
虽然只是一个单卧,但老式的房子空间很大,隔着衣柜和书桌幽深的客厅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细微的从外而来的裹挟着湿气的风。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看身边睡着的人,楚悦怿勉强瞧见了一个模糊的侧颜,试探着去抓床上的手:“安乔?”
什么时候出去的,忘了关门吗。
不想这一叫不要紧,极度安静的房内仿佛有什么细微的声音,楚悦怿屏气凝神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形黑影子从墙上一闪而过,吓得他差点没惊叫而起,而这个大黑影子在迅速掠向地面之后就如同一只大壁虎般很快四脚并用的爬向了客厅。
楚悦怿僵直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摆,好在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按向了他的胸膛。
像是被顺了一口气一般,瞬间安抚了下来,然后就看着身旁的人翻身下床追了出去。
客厅里咣当的碰撞声和开门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突兀,反应过来的楚小弟丝毫不敢耽搁,光着脚就跟了上去。
撞翻的垃圾桶和杂物在客厅里翻了一地,被阻了好几下的楚悦怿差点绊倒。透过敞开的大门,楼道里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有男人惨烈的哀叫了一声。
“安乔!”楚小弟几乎是飞也似得冲了出去,凭着直觉在黑暗的环境中摸索,“安乔!”
跑下楼的脚步声十分清晰,离得近了才隐约看清楼道里还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似在回头看他。
“安乔?”楚悦怿的声音稳不住了,有些害怕的靠近,“抱歉,到处都很黑,我什么都看不清,还以为是你……不知道怎么就,你有没有事?”
“……都是我没看到让他跑了,抱歉。”
出乎意料迎接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安乔把楚悦怿抱在怀中,隔着薄薄的睡衣可以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长手指缓缓顺过他被压翘的卷毛,也压住了楚悦怿的心跳。
应是觉得这样特别安心,一双手回应似的搂住了安乔的腰。
52/78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