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飒是学法律出身的, 他在一开始就明白, 就算肖震峰的案子能判下来, 经济案也不同于杀人放火的重罪,关不了一辈子;加上肖震峰本身年纪就不小了, 又在观海市经营多年,只要肯想想办法, 就算不能直接减刑出狱, 但保外就医、监外执行的机会也很大。
他不至于那么天真,觉得自己仅凭这一手就能彻底困住肖震峰这样的人一辈子,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哪怕只是几个月或半年,他就能让震云集团的一切尘埃落定,到那时就算肖震峰再出来, 也是无力回天。
只是任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 肖震峰居然连这一点点时间都等不了,敢在送医的途中就这么逃了。
沈笃说过, 肖震峰根本就是个疯子,但他们俩谁都没想到, 肖震峰能疯成这样。
现在邹允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 就连警方也没有肖震峰的消息, 留给肖飒的线索,只剩下一个唐堂。
在邹允机票改签的同时,唐堂也退掉了那张飞往西雅图的机票, 可是人却不知所踪。
这不是邹允第一次失踪了,肖飒也不想对找人的那点流程那么驾轻就熟,但还是动用全部关系,很快就调出了他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全部机场监控。
监控探头拍摄到,上午唐堂按时送邹允到了机场,两人没有太多的沟通交流,唐堂很快就离开了机场;道路监控视频的数量和复杂程度都要比机场大得多,他一时没有找出唐堂的动向。
之前即使人不在国内,唐堂也会留着那间在酒店的长包房;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天一早他送完邹允离开机场后,就没有再回去酒店。
唐堂虽然暂时消失,但邹允的确改签了航班,而且监控摄像头捕捉到了他在机场更换登机牌的画面;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视频里,是在候机大厅的男厕门口——
根据视频显示,他手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行李箱,应该是已经办理好了托运手续,才进了厕所,这显示他已经做好了独自登机去挪威的准备,但摄像头没能再捕捉到他是何时离开的。
至此,邹允彻底从监控探头中消失。
机场人流量巨大,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行礼箱,想要邹允那么一副瘦小的身板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实在太简单了。
视频里还在不停播放着机场各处的画面,肖飒却再也坐不住了,带人冲向了那个邹允消失的男厕。
在门口立上“清洁中,勿入”的牌子后,他带人仔仔细细地找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
一只雪女木雕玩偶。
玩偶是从厕所冲水马桶的水槽里找到的,虽然本身为木质,但雕工精美,镀了一层考究的透明防水涂料,即使已经不知道在水槽里泡了多久,仍然没有任何变形的迹象。
“雪女”这个形象本身是日本古代传说中的女妖,肖飒本人没什么了解,甚至第一眼根本就不认识,还是身边手下有日本回来的留学生,这才算认了出来。
可观海市国际机场的T2航站楼主要负责的是飞往欧美地区的一些长途航线客机,肖飒派人查过,最近几年都没有任何一班与日本有关的飞机在这里起落。
所以,一个这样小众却精美的日系木雕玩偶,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雪女玩偶,就差没有把明晃晃地“我有问题”几个大字直接刻在脑门上了,可肖飒却一筹莫展。
这一切显然跟邹允失踪有关,可是,跟肖震峰越狱有什么关系?
他打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查阅着关于“雪女”这个传说形象的信息,沈笃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唐堂……”沈笃的剧烈胸口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找到了。”
派去酒店盯梢的人看着唐堂独自开车回到酒店,手里抱着一包宠物用品,像是刚去大采购回来,神情、表现都没什么特别。
*
肖飒已经和沈笃坐在了回市区的车上,攥着雪女人偶的手里浸满了冷汗,另一只手还在翻查着关于日本的古代神话传说,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汽车驶下高速路,在红灯前的急刹里,手机终于掉在了地上。
“肖飒……”沈笃没有多想,躬身捡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内容时疑惑地皱了皱眉,“你一路上都在看这个?”
他还以为肖飒一脸认真,是在看跟邹允失踪有关的东西。
肖飒神情涣散地点了点头,接过手机。
“监控视频里的那个男厕——”他摊开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雪女人偶,“只找到……找到了这个……”
邹允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视频里,就是那个男厕,这一点沈笃是知道的。
他接过人偶,只看了两眼就脱口而出,“雪女?”
雪女,传统的日式妖怪。
在神话故事里,她擅长制造冰雪,又叫雪姬,有着跟人类相似的外表,长相极为惊艳;她靠美貌将进入雪山的男子吸引到没人的地方,在同对方接吻时将对方冰封,并取食灵魂。
很快,沈笃在手机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个书名——
《宗祇诸国物语》。
他把手机递给肖飒,“日本第一本记载有关雪女传说的书。”
肖飒迅速地浏览起网页。
故事大概是讲一个小樵夫,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亲眼看见雪女将自己父亲变成冰块的故事,后来雪女答应放过小樵夫,可前提是小樵夫不可以把今晚的见闻透露给别人。
故事的后来还讲了些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肖飒已经看不进去了,只看到在故事的最后,小樵夫不小心说出了当年的遭遇,而那时,他已经跟幻化人形的雪女有了儿子。
雪女说看在儿子的份上,再给小樵夫一个机会,否则就杀了他。
肖飒瞬间面无人色。
这是肖震峰在提醒他,违背承诺,就要付出代价。
难道肖震峰还要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可这一切跟邹允有什么关系!
肖飒怒不可遏,可仔细想想,这件事并不能完全圆上。
股权转让的事情只是悄悄进行,手续都还没有办完,肖震峰才离开看守所几个小时,就算有怀疑,可邹允买了去奥斯陆的机票,人都已经在机场了,肖震峰不可能这么快查到他身上,还这么快动手。
一切像是早有预谋。
可这预谋,到底是什么?
邹允会忽然改签航班,放弃西雅图,独自去挪威,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猜不到的,肖震峰又怎么可能提前做出计划。
所有的一切看似都有关联,却又不能联系在一起,形成完美闭环。
肖飒头疼欲裂时,汽车也停在了酒店楼下。
既然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无法自圆其说,他现在心里还有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邹允和唐堂在一起,哪怕唐堂只是知道邹允的去向也好;只要邹允安全,他觉得肖震峰想给自己什么教训都可以。
带着肖飒的最后一丝希望,沈笃敲响了唐堂的房门。
这次唐堂没有马上开门,门里先是传出几声猫叫,接着才是唐堂的声音:“谁?”
无奈,沈笃只能硬着头皮沉声道:“开门。”
半晌后,房门终于“咔嗒”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唐堂看着脸色不太好,“你还来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躲在一边的肖飒不客气地夺门而入。
“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唐堂有些不耐烦道:“你这样我可以报警的!”
肖飒像是聋了又像是疯了,完全不理睬唐堂的阻拦,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酒店的套房里横冲直撞,可房间里除了两只猫,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邹允呢?”他双眼猩红,像是一只随时会失控的野兽,一把攥住唐堂的衣领,“邹允在哪!”
“你不是很会查吗?自己去查啊。”唐堂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堂,直到一旁的沈笃将人拦了下来,才缓缓道:“你不是说之后的事情,会让助理联系我吗?”
他捋了捋胸前的衣领,动作和那天沈笃在病房里的很像。
“还好邹允不在,不然,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疯样会吓到他!”
他轻蔑地看着肖飒,“邹允根本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他从茶几上的一本画册里翻出一张字条,扔在肖飒面前。
那是邹允决定不和他去西雅图的那晚,两人之间的对话。
因为邹允还不能说话,房间里只会出现唐堂一个人的声音,有时显得莫名的尴尬,所以很多时候,就算他能说话,和邹允的沟通也还是在纸上完成。
肖飒捡起掉在脚边的纸条。
纸上是唐堂在问邹允,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回西雅图,是不是因为还忘不了肖飒。
当时的邹允没有马上回答,犹豫的笔尖在纸上留下几个墨点。
-你恨他?
唐堂紧接着问道。
这次邹允很快写下两个字:
-不恨。
-那你……
潦草的字迹显示当时唐堂握笔的手明显颤抖:
-会原谅他?
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只要邹允忘不了肖飒,总有一天会原谅他。
当时的邹允看着唐堂这行字,出神了很久,然后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结束了当天的对话,也结束了肖飒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带有温度的幻想。
-我选择不恨,是不想惩罚自己,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肖飒。
唐堂看着肖飒捧着纸条,脸色愈发阴沉,他缓缓背过身去。
“找也找过了,邹允不在这里,你们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邹允不会再见你了。”
良久后,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和关门声,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闷响,和沈笃震惊的声音——
“肖飒——”
之后,是肖飒低沉的声音。
“唐堂,我求你了……如果、如果你知道邹允在哪,求你……告诉我……”
唐堂疑惑地回头,吃惊地看见肖飒……
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
肖飒低低地埋着头,看不到任何表情;他虽然跪在地上,语气却没有恳求,只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绝望。
“我保证……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不会、不会让他发现……也不会……打扰到他……”
他再抬头看向唐堂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野兽一般的凶光,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机的枯草,漫无边际。
“邹允他……可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我又迟到了【轻轻跪下】
看在我这两天都还算粗长的份上,原谅我一次QAQ...
雪女是找到邹允的关键伏笔,这个神话传说肯定不是我编的,这一章关于雪女的部分介绍来自网络,百度百科和《宗祇诸国物语》。
第56章 冷库
酒店套间内, 沈笃和肖飒并排坐着,唐堂正在一旁焦急地打电话联络着挪威那边的朋友,都没有邹允的消息。
如果不是邹允失踪,这三个人大概永远不可能这样“和谐”地共处一室。
肖飒手里攥着那只雪女人偶。
他甚至希望刚才唐堂一脚把自己踹出门去, 这样他就不用看着唐堂现在着急的样子, 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邹允真的失踪了。
沈笃尴尬地看着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像冰块一样坐在自己身边, 面如死灰;简简单单一个酒店套间,简直冰火两重天。
“你也不用着急。”他拍拍肖飒的肩膀, 无奈地出言安慰道:“就算真的是肖震峰掳走了邹允, 无非也是为了钱和股份——”
所有绑架,都是有诉求的。
这一点, 肖飒不是没有想到。
他虽然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雪女玩偶,但无神的双眼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他一直在等着肖震峰的诉求,可是电话没有响过。
像是掐好了时间,当沈笃也看着桌上的手机, 手机突然响起了。
来电虽然没有号码显示, 但肖震峰似乎并没有打算遮掩,听筒里是他原本的声音——
“肖飒, 等急了吧?”
肖飒一把抱住电话:“邹允在哪?!”
电话另一头,肖震峰的声音沉缓:“这么久不见, 连声二叔都不叫了吗?”
“这么没有礼貌, 是我教的?”
“肖震峰。”肖飒也沉下声音, “邹允在哪?”
“当然是在我这儿。”肖震峰低声笑笑,“你不是猜到了吗?”
“连这都猜不到,怎么能是我挑中的孩子。”
肖飒没有心情跟他叙旧, “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邹允,却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肖震峰声音苍老,像是个老者在教育孩子,“二叔是这么教你跟人谈判的吗?”
“之前考试不都是满分吗?现在越来越不长进了。”他说着有些激动,“居然还学会跟二叔撒谎了。”
“呵——”肖飒冷笑一声,“这不也是你教的吗?”
“是吗?”肖震峰无不讽刺道:“那还真是‘学有所成’啊。”
“那不如二叔再最后考你一次,自己找找,你的小画家在哪。”
“肖……二叔……”肖飒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底气,“股份、股份我会全部还给你……你放了邹允。”
“我现在还要股份做什么?”肖震峰哈哈大笑,“让我在国内待不下去,不是你跟沈笃两个好孩子的手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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