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云殊华眼前一亮,上上下下将其中一名少年打量了一遍,招呼道:“惊鹤!”
有仙尊在前,惊鹤不敢造次,他悄悄用余光瞟了眼云殊华,忍了忍还是决定不说话。
“清坞山状况如何?这几日可有魔界的人在山下造次?”景梵偏过头,波澜不惊地看向两兄弟。
见状,风鹤迎上来道:“近些日子时有来犯,不过大都无法进入清坞山,多的是在东域边境作祟。还请仙尊大人移步至后殿,天音石近日出了些异动,望您过目。”
景梵轻轻颔首,迈开长腿便往里走。
惊鹤向风鹤使了个眼色,待看着他跟着景梵踏入玉墟殿中时,这才敢站直身子同云殊华说话。
“殊华,你这是去哪?”他一把拉住云殊华的手腕,“这些天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一定很辛苦,我先带你回星筑吧。”
云殊华顿住步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是说东域有魔修来犯?我们跟着师尊追上去看看啊。”
“你别去,仙尊大人会罚我的,”惊鹤连忙拦住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仙尊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故意将风鹤引走的,这件事不用你插手。”
“……”云殊华愣在原地,“哦。”
两人调转方向,朝着后山的星筑走去,路过玉墟殿殿门时,云殊华轻轻瞥了那扇紧闭的门一眼。
他默了默,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路上,惊鹤见云殊华神色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默默在心里想,仙尊大人和殊华真是两个性格大相径庭的人,一个城府似深海,一个则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过殊华年岁尚小,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和仙尊大人学,只需熬过这场战争便好。
“那个,惊鹤,我有点事想问你。”
云殊华想了半天,还是皱着眉开了口。
“你问吧,”惊鹤撇撇嘴,“不过你可不要问我玉墟殿的事哦。”
云殊华却说:“不消说我也知道,无非是仙魔两界局势紧绷……不过我要问的另有其事。”
“那你说,你想知道什么?”惊鹤眨眨眼,好奇地看着他。
“师尊将你从裉荒山召回后,有没有罚你?”云殊华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磕磕巴巴地,“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可你又的的确确是为了我受罚的,那……你的惩罚不严重吧?”
“原来你还记得这件事,”惊鹤笑眯眯的,“仙尊大人确实罚了我,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自愿领罚的。”
云殊华愧疚不已:“他都罚了你什么?严不严重?有没有受伤?”
“确实受伤了,风鹤给我敷了好几天的药草才好转,”惊鹤抱臂,扬起下巴对着前方点了点,“那些刑罚自不必多说,仙尊大人还另派了些任务给我,待你进了星筑就知道了。”
说罢,他二话不说拉着云殊华踏入许久没有回过的小筑。
甫一走入,一阵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待绕着回廊穿过湖池花园,便见一片泛着淡淡法光的莲花植在湖中小亭旁。
云殊华这一路走来,望见星筑中的假山花丛全都变了个样子,处处生机盎然,便好奇地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可不是嘛,多亏了有我在,”惊鹤骄傲地说,“再往里走,还能看见呢。”
云殊华点点头,跟着惊鹤继续前行,约走了数十步,倏然闻见泥土混着水汽的清甜气息,耳边也传来水流之声。
“这附近有活水?”他疑惑道。
“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入倚在后山峰峦处的竹林间,只见一条蜿蜒的小溪水自视线尽头处向脚下铺展开来,其中水清见底,没至脚踝,河道中铺满了晶莹圆润的鹅卵石,远远一瞧,泛着天光,煞是好看。
云殊华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他蹲下身伸出手在清澈温凉的溪水中探了探,欣喜道:“为何星筑中多了一条小溪?”
“这是仙尊大人命我打的,风鹤与我规划了好几天才开始动手的呢,”惊鹤陷入回忆,思忖道,“仙尊大人说星筑的湖水不大好,另辟一条活水为宜,你看前面那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棵树苗,也是仙尊大人一手栽下的。”
云殊华甩了甩水珠,缓慢走上去看了两眼,果真见溪水边的方寸之地翻出一片泥土,一截将死不活的树苗被充盈的法力留存其中。
“这树苗瞧着不是东域的物种,即使能种下来,也是死了,只能靠法力吊着,”他不敢上去碰,因而也认不出这是什么植株,便随口问道,“惊鹤,你知道师尊为何要种它吗?”
“这个我也不懂,只依稀记得仙尊大人说,此种树苗名唤五月雪。”
“五月雪……”云殊华喃喃道,“五月雪,不正是朔望幻境中那些开了花的树吗?”
他盯着那幼苗,忽然想起曾经与景梵的对话。
“在我们那里,油桐花还有个名字,唤作五月雪。意为每年五月时,山上便像落雪一般处处开遍油桐花……”
“既然喜欢,就放在窗前养起来。”
“谢谢师尊!”
“小华若是更爱活水,来日回了东域,便让惊鹤给你凿一条。”
“师尊,那我们很快便能回去了吗?”
“自然。”
这些对话在云殊华的脑海中绕啊绕,顺着血液流入胸膛之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牢牢将他的心困住。
“殊华,殊华?”
惊鹤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今日真是奇了,为何总是走神?”
“抱歉,”云殊华猛地回过神来,“只是偶然想起曾经在极西南之地与师尊见过这株树种,想来它也是水土不服才无法在东域生根的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仙尊大人要用法力维持它的生命呢,”惊鹤若有所思,“东域本就偏冷,山上更是如此,这树种不适合这里,若是强行种活,定要花上不少心思。”
“不过,仙尊大人想做到的事,还从来没有失败过的,没准山上气温回转之时,它就活了呢。”
云殊华心思不知飘到何处,连惊鹤的话都没听到。
随后他又在溪水旁静默地站了一会,这才活动着筋骨回了自己的小院。
房屋中并无尘土堆积与发霉的味道,可想而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帮忙做了些简单的打扫。
云殊华心绪复杂,脚底却像踩了轻飘飘软绵绵的云,脑子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景梵。
他烧了热水洗漱一番,随后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坐在桌前,翻箱倒柜取出一面镜子。
稍稍擦拭一番,镜面便映出少年清隽的脸。虽说他感觉自己近来长高了不少,可距成熟二字来说还差得远,镜中之人五官略显柔和,秀挺的鼻梁之上是三片浅淡的白色花瓣额印,如此一来,看上去就更没什么攻击力可言了。
云殊华伸出手指点了点镜中少年的额头,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有几次重来的机会。
若是仙魔开了战,景梵便处在最危险也是最显眼的位置上,为了确保他的安全,这剩下的两次读档机会必须要俭省一些。
如果没有遇到性命攸关的大事,还是不要用了。
且,万不可再因为逃避师尊的感情选择读档,自己的心意,迟早都要剖开拿出来晒一晒的。
云殊华又继续照了会,本来对自己的五官还算满意,可一与师尊作对比,又觉得自己哪哪都是缺陷。
入夜时分,屋外刮起了狂风。
云殊华披着一件鹤氅走出,不知怎地逛到了玉墟殿门前。
他犹豫半晌,还是推开了门,趁着风鹤与惊鹤不在一路溜进后殿,一直来到天音石所在的大殿内。
室中烛火明灭,兽炉中燃着淡淡的香。
门扇关合,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在寂静的堂室中尤为明显。
云殊华紧张地攥住门边,转身悄悄打量着四周,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继续动作起来。
他进的是一处偏室,距真正的天音石所在还有一段距离,却不料景梵恰好就在这里。
那个劳累了一天的男人披着青丝,衣襟散乱睡在小榻上,就连在梦中也是忙碌的,双眉轻轻蹙着。
从云殊华这个角度看,就像一个漂亮的睡美人。
他捏着袖口在远处看了一会,并不上前,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打扰,随后轻轻后撤着转身离开。
恰在这时,榻上的男人睁开了眼。
“站住。”
云殊华身体一僵,歉疚道:“师尊……徒儿是不是将您吵醒了。”
景梵撑着小榻慵懒地坐起来,几缕发丝绕过耳侧垂在胸前,与白皙的胸膛互相映衬,隐隐约约可见清晰的锁骨与肌理流畅而分明的小腹。
他确实是刚刚睡醒,嗓音沙哑而低沉,盯着小徒弟心虚的样子,一双星眸眯了起来。
第73章 尤云殢雨
“这里是禁地,小华是如何进来的?”景梵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声线清冷。
云殊华登时紧张起来,转过身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在小榻不远处停下来:“师尊……方才徒儿看见玉墟殿无人把守,又担心师尊处理事务是否顺利,便擅自闯进来了。”
“自今日到了清坞山上后,师尊一直没能休息,不知那些琐事处理完了吗?”
景梵闭阖着眸子,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卫惝逃回北域后,对古战场的结界做了手脚,天音石与楞严咒结界一脉相连,自然也有了破损。若无法解决结界的问题,天音石便一直不得安宁。”
“哦……”
云殊华乖觉地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有心想问问仙魔两派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但自从景梵挑明他的真实身份后,有些事情放在明面上说出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云殊华不想让景梵觉得自己留在东域是个威胁,便尽量不去问与魔界有关的任何事,目的就是降低他的怀疑。可他又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关心,是以每每想要开口都纠结万分。
就这样静默地站了一会,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终于整理好了,也是时候告辞了。
或许等到师尊忙完这一阵的事情,可以同自己好好聊一聊,毕竟作为清坞山的一份子,他不想永远缩在身后,也想和景梵一同面对所有危险。
云殊华轻咳两声,作势要开口,对面的景梵却忽然说道:“小华还有其他事想问么?”
“啊?”云殊华怔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事。”
“无妨,”景梵眸中带着极浅极淡的笑意,那神色颇像是在鼓励他,“若是好奇,小华直接问便是,为师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云殊华的心便暂时放了下来,他斗胆问:“从前听惊鹤说,天音石是清坞山最重要的存在,不知它如今是否稳定,目前是否应付得了?”
“再者……就是仙魔两界的关系,徒儿总觉得眼下的态势一触即发,恐怕就要在近期开始打仗了。”
“你说的不错,”景梵轻轻整理着自己的领口,从榻上站起身,一步步向小徒弟走去,“早在各域大比开典之时,傅徇就已派了不少魔修暗中闯入中域,随后卫惝在清虚门的亲信也多次进攻清坞山,尽数被拦了下来。”
“至于天音石,小华可以跟为师进去看看。”
景梵走到云殊华面前,执起他的手腕,带着他绕过偏殿的门,不紧不慢地向里走。
两人相触的地方恰好是云殊华的伤处,沿着筋骨导入神经的刺痛感激得他蹙起了眉,本想忍忍就过去的,谁知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是身体意识到危险后自动做出的防御动作,走在前方的景梵自然感觉到了。
他云淡风轻地回身,手中不由自主放柔了力道:“小华,怎么了?”
云殊华抽回手腕,松了口气:“没事的师尊,徒儿忽然感觉今天换得这身衣服不大舒适,其余并无大碍,我们继续走吧。”
说罢,他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拉住景梵的衣角,小小地扯了一下。
景梵定定地看着他,长袖微拂便将他的左手提起,温凉的指尖挑开袖口。
一片青紫出现在腕骨的位置上。
“这是何时受的伤?若是再不仔细医治,腕骨的裂缝还会再大上一些。”
云殊华垂下头,低声说:“也就是昨天的事,在羟城的骑春苑同卫惝较劲,被他弄伤了。”
“卫惝……又是卫惝。”
景梵眯了眯眼睛,随后将手指覆上去,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包裹住云殊华的手腕。
他不再多言,继续领着云殊华走,两人推开一扇紧闭的雕木大门,一处巨大的殿室便出现在眼前。
这里灯火通明,房梁距地面约有三层楼那么远,向上望去皆是由经文镌刻而成的浮雕,空旷的大殿正中央伫立着由无数道铭着法经的锁链捆缚住古朴而硕大的天音石。
虽则来这里没两次,但当时的记忆犹在,与现下这般情景别无二致。
云殊华跟着景梵走上前,躲开一条又一条粗重的锁链,视线转移到与天音石连接的法华碑刻之上,旋即惊讶地“哦”了一声。
“师尊,为何刻文有这么多道裂痕?”
也不知是不是从前没有瞧清楚的缘故,云殊华竟发现这片碑刻上有一小块是缺失的,先前还不觉得这处缺陷明显,如今裂痕多了,这里也更显眼了。
“这些裂痕表明有人在破坏极北之地的结界。”
云殊华点点头:“那这块缺失的碑刻呢?难道天音石一直都是这样有所缺损的?”
“自我见到天音石第一面起,便一直都是缺失的。”景梵淡声说。
“这么多年,竟无人知道那块碑刻在何处?”云殊华奇道,“莫非它本来就是如此?”
56/90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