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影中午才醒,衣料都盖不住身上一块又一块紫红色的痕迹,又躺半晌,强撑着坐起来拿过汤碗,汤已经凉了,喝一口,又软绵绵躺了回去。
他抱住被子,把脑袋埋进去不想说话。
欲哭无泪地想楚却说的话或许是对的。
除夕成亲前后沈暮时无所事事几天,汜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他,如今喜事已经办完一个月,又有祭祀将近,沈暮时再不行事,也说不过去了。
言无冬韩施她们很识趣的谁都没有来找他,苏夕影便一直躺到下午,从床上爬起来,到榻上坐下,有几分悲凉地想,可以考虑和沈暮时分房睡了。
傍晚,沈暮时捧一摞卷轴回来了,腾出一只手推开门,抬头就看见苏夕影伏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
沈暮时把卷轴轻轻放在一边,目光扫过屋子,屋子里没有吃食,那碗汤也没怎么动过,看来是一天没吃东西,沈暮时摸摸鼻子,心里稍稍有些负罪感。
他走过去把苏夕影抱起来放到床上,动作尽可能轻,发丝落到苏夕影脸上,苏夕影就醒了。
“暮时。”
苏夕影闷闷唤他一声,坐起来。
沈暮时拍拍他肩膀,出去取一碗粥回来,舀起一勺喂给他。
苏夕影想接过来自己喝,浑身酸痛酸痛的,坐都坐不稳,又默默收回手拄在床上。
沈暮时憋着笑,把他拉到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道:“我错了。”
苏夕影已经不想和他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默默喝完一碗粥,又躺回床上。
沈暮时揉揉他胳膊,道:“还哪里不舒服吗?”
“哪都不舒服,饿。”
沈暮时伸手把他的头发捋顺。
“你现在不宜吃油腻和辛辣的食物,其他的,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想吃甜麻球。”
沈暮时面上露出难色,从房间里出来,轻声召唤出系统。
系统从苏夕影身体里飞出来,像个幽灵似得,在半空盘旋几圈,道:“乙方您好,您是高级VIP,系统全心全力为您服务。程序运行一切正常,请问主人有何吩咐?”
前一句是对这个世界里的沈暮时说的,沈暮时现在需要的是他说的后面那句。
沈暮时道:“搜一下,甜麻球怎么做?”
系统沉默片刻,打出一张对话框:出门左拐第二家店铺有卖。
“可以。”沈暮时点了“知道了”字样,转身出门。
苏夕影走到桌案前倒杯冷茶润润嗓子,沈暮时那些卷轴就放在桌案一边,最上面原本是卷着的,放茶杯时桌子震了一下,整张卷轴摊开,掉到了地上。
苏夕影捡起来,本来没打算看,只对照着字迹卷起来,以防卷乱了,一行字映入眼帘,苏夕影手一哆嗦,卷轴又掉回地上。
上面写的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出自皖州苏夕影之手,“雨”为水,即“汜”,东风吹起烟火纷纷,乱落如雨。而如今战火纷纷,死尸伏地,更有颠覆汜朝之嫌,与此诗之前所写甚为吻合。此诗与战事关联如此之大,恐是此人参与密谋,又或者是上苍因此诗不合于世而降罚削弱我方兵力,为护我汜朝安定,恳请王于祭祀上降剥皮之刑予他,以解天怨。
不合于世,确实不适合这个愚昧的汜朝,必如水流失一般,消亡在这块风逸大陆上。
汜王落了款。
下边沈暮时用朱砂批注了什么,苏夕影还没看完,门就响了。
苏夕影忙捡起来,胡乱卷上,放到那摞卷轴上面。
“夕影?”
听沈暮时唤他,苏夕影手一滑,卷轴脱手,十几卷卷轴全部翻在了地上。
入目一看,这些竟全是要求将他活剥的奏折,用词恶毒。
苏夕影脸色血色一下子褪的干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夕影,你怎么了?”
沈暮时把手里东西放下,扶住他。
苏夕影看着他,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暮时看了几眼满地的卷轴,那他带过来,摁在床上做好。
“夕影,你看到那些奏折了是吗?”
苏夕影点点头,担心他误会,着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打开的。”
“我知道。”
前些日子,沈暮时嘱咐他小心行事,将这件事说的轻描淡写,苏夕影便没放在心上,依言安安生生待在府中,没有踏出去过。
沈暮时握住他肩膀,道:“夕影,你看我。”
苏夕影抬起头和他对视。
依沈暮时的性子,一般对他不利的事情,不可能告诉他,这样难办的事,也只是轻描淡写嘱托一句。
“暮时,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聪明的,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要遵循这个世界设定,还是自作聪明,总是找系统的漏洞做事……对不起,我……都是我的错……”
沈暮时把苏夕影的头摁在胸前,抱住他。
沈暮时道: “不是你的错。”
苏夕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你这几天,一直在处理这件事对吗?”
沈暮时:“是,夕影你记住,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太过愚昧,这场战争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死的人也和你没有关系。”
苏夕影没说话,流下泪水浸透沈暮时胸前的衣裳。
沈暮时抬手抚摸过他的发丝,边安抚他,继续道:“汜王早已将这件事交给我全权处理,便是没打算要你真的去受刑,现在要做的只剩下封住那些官员的嘴,我已经放出去一些消息,很快就没事了。”
“嗯。”
沈暮时扶起他,把他眼泪擦干净,刮了一下他鼻子道:“我可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我吻过的人免死,别说吻过,咱们两个之间什么没做过。”
被他刮过的鼻子有些痒,苏夕影抬头看他。
沈暮时又道:“再说了,他们把你杀了,要我守寡啊?汜王才不可能答应,百姓也不可能答应。”
“百姓为什么不答应啊?”苏夕影问道。
沈暮时对他笑一下:“你想啊,要是没有你,谁给我生孩子,没有孩子,谁给他们做下一任祭司。”
“你又不正经。”
沈暮时对着他的脸,掐一把,道:“放心啦,有我在就万无一失,他们动不了你的,我可不想再守寡几千年。”
如果放到从前,苏夕影对剥皮这个死法是出自本能的恐惧,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有想过寻死,只是现在遇到了沈暮时,这小半年,还没待够呢。
沈暮时见好就收,拿过来一只甜麻球放到他嘴边。
“来,张嘴,尝尝甜不甜。”
“甜。”
楚却来辞行,推门进来。
把满地的奏折捡起来摆好,嘿嘿笑两声道:“二位可真是越来越会玩了,汜王的奏折也敢往地上丢,老沈啊,你把柄可被我抓住了。”
45、青丝结情思5
◎挡刀子◎
“那你就去告诉啊。”沈暮时道。
楚却:“呃,老沈啊,我是来辞行的。”
沈暮时朝他摆手:“去吧,有时间常联系。”
“总算听你说了一句人话。”
楚却说罢,走了。
他走后,韩施和宋言家里,沈暮时抬头看她们一眼,问:“你们也要走?”
韩施有些踌躇,道:“我们本来不想走的,可是受救命恩人所托,不得不走。”
宋言也附和,道:“是啊,对不住了,沈祭司苏公子。”
“你们那位恩人是谁?”沈暮时问。
“沈晚俞。”
苏夕影愣一下:“你们怎么认得他?”
宋言道:“怎么了?我被剥皮的时候,就是他教给我们法子,才救下我。”
苏夕影看向沈暮时。
她们出了这门站到沈晚俞那一边,便是等同于站到了对立面。
沈暮时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等韩施和宋言出去后,苏夕影过去关好门。
苏夕影道:“她们一定是帮沈晚俞筹划怎么救出沈晚复了。”
“去便去吧,强留的留不住。”
沈暮时把卷轴摆好,收拾妥当,转过身,继续道:“你说是不是?”
苏夕影知道是这个道理没错,如果韩施和宋言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她们是他出生入死过的队友。
沈暮时没等到他回答,便没再问下去,只道:“明日是祭祀,你去吗?”
“去。”
“答得这么干脆,不害怕了啊?”
苏夕影道:“本来就没怕过。”
苏夕影担心的是祭祀上有变,守在沈暮时旁边总能保护一二,再不济还能挡个剑。
沈暮时道:“可这次是你们动手。”
苏夕影听完顿时感觉手里的甜麻球不香了,不确定地问:“我们剥皮?”
“是啊。”
苏夕影有些迟疑地道:“我能不剥吗?”
“你觉得呢?你出去了,那些人可都看着你呢。”
“行吧。”
苏夕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本来他就站在风口浪尖上,若是祭祀上面再出错,就更难办了。
苏夕影点点头:“我试试吧,要不你现在教教我怎么剥?”
沈暮时踱步走到榻上坐下,掏出一只毛笔,在纸上看似无意地划了几笔。
苏夕影过去,看他只是粗略画几笔,却能看出来那是一张人脸。
“这是?”
沈暮时道:“这是我为你安排好的人,皮已经被剥好了,到时候如果必须要剥,拿刀背推一下尸体胳膊就可以。”
“还能这样啊?”
苏夕影眼眸微微睁大,看着沈暮时下笔。
沈暮时在人像上面添几笔人的衣着,在一边放好,在下面的宣纸上提了两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写完,苏夕影拿过去看,看罢,拿起一旁没看完的书压好。
入夜。
苏夕影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是白日睡得多了,到夜里没了睡意,沈暮时在他身旁捧着一本竹简在看。
苏夕影伸手捞过竹简,放到眼前扫两眼,又塞了回去,好吧,艰深文字,苏夕影承认自己看不懂。
沈暮时把竹简放下,握住他手。
苏夕影以为他又要干点啥,急道:“你别,我明天要去参加祭祀的。”
“噗。”沈暮时弹一下他脑袋,道:“你这脑袋,一天天都想一些什么,我就单纯和你亲热亲热,不行啊?”
“那你不早说。”
苏夕影伸手抓住他一缕头发,在手心摆弄,过一会儿道:“你怎么长得这样好看呢。”
“我说我五千多岁了,你信吗?”
“呃。”苏夕影看向他,眸中有些诧异:“真的假的?”
“真的,嫌弃我老了吗?”沈暮时凑过来,两只手撑在他枕头上,道。
“没有嫌弃,不过,你是怎么做到长生不老的?”
沈暮时道:“不喝那孟婆汤。”
“真的有孟婆啊?”
苏夕影拉他躺下,转身侧躺看他,继续道:“你真的没喝?那你记得那许多事不累吗?”
饮下一碗孟婆汤,便忘却了生前种种痛苦与无奈,洗去尘世符华,干干净净走过奈何桥,无所顾忌地去投胎转世。
沈暮时顺手把被子拉上来,道:“哪有什么累不累。”他笑一下,又道:“有更重要的人等着我,我怕累做什么。”
苏夕影知道他说的“更重要的人”指的是自己,心里有些甜,却嘴硬道:“一天天就会撩人,睡觉睡觉。”
他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沈暮时没拆穿他,跟着笑道:“好好好,睡觉睡觉。”
每逢祭祀,天色都阴的可怕,像是专门为了烘托这种悲凉的气氛,看上去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台上,献祭的人捆在柱子上,已经被注入不知名的液体,哀嚎不止,感受着皮开肉绽的滋味,但也只片刻就人事不省了。
其实按规矩,也应该是像苏夕影刚来时那样,剥皮时再注入,这次也是沈暮时故意放水,没让他们死之前受到更多折磨。
台下逐渐聚满人,王公贵族自然而然坐在人群前,见此,脸上表情俱是淡然无味,好像死在台上的是牲畜。
有人祭的家属看见自己孩子死在台上,原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如洪水般,一泄到底,哭喊着要扑上去。
沈暮节很早就带人围在台下守着,以免有人蓄意闹事。
沈暮节是在沈暮时和苏夕影成亲前一日回来的,他也知趣,送过来几件贺礼,和众人起起哄,真正闹洞房什么的行动也只限于嘴上说说,走过场塞个红包而已,给新婚的二人留足了腻歪的时间。
吴谏护送汜王在台下最前面落座,沈暮节看见他们,便派过去几个人留意他们。
俱已妥当。
沈暮时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红色纸蔚,从他脚下一直铺到祭台最高处。
祭台上有人喊:“有请祭司。”
无数道目光聚过来。
沈暮时朝身旁的苏夕影伸出手。
“你…要牵我吗?”
苏夕影不确定地低声问他。
沈暮时点点头。
苏夕影伸手搭在他手心,沈暮时轻轻攥住他,迈上纸蔚。
二人走上去,身后有两队少男少女,跟在他们身后扬起花瓣。
以往这条宽大华丽的纸蔚上,只有沈暮时一人走过,如今他牵着苏夕影,众人目光自然免不了多关注苏夕影。
32/48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