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哥... ...”但穆清看见寇枭的一瞬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
寇枭完全没注意到时隔多日不见的爱人脸色已经差到极致,他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用手托着脑袋发呆,听见人叫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穆清看着他那张疲惫而阴郁的脸,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才敢上前:“怎么样了?”
“我已经和医生谈过了。”寇枭又垂下了头,“换肾手术大概要... ...六十万,还不包括后面一系列排异的治疗康复费用... ...这只是大概。”
六十万。穆清的心跳都暂停了一瞬。
“别急。”他靠过去想抓着寇枭的手抚慰一下,却在接触到指尖的一瞬间就被弹开了。
寇枭像是受了惊,愣了好几秒才看着他皱起了眉:“... ...你手怎么这么冷?”
“路上吹了点风。”穆清轻轻咳嗽了几声。
“照顾好自己别着凉,”寇枭说着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到他肩上,还没等穆清心头一暖,就又听那头接着说:“我现在可没有时间照顾你。”
穆清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才拢了拢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风衣,慢慢地说:“嗯,我知道。”
两人又相对无话地坐了好一会,穆清才忍着鼻尖的酸涩开口道:“何叔怎么样了?”
“这两天情况很不好,”寇枭烦躁地抓了抓鬓角的头发,“医生说换肾手术必须尽快,拖一天都很危险。”
“可是... ...”穆清说着就沉默了,他想到了那该死的六十万。
“我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寇枭犹豫了好一会,才把徘徊在肚子里很久的话给倒了出来:
“... ...我们把房子卖了吧”
穆清一惊,马上抬起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是没有办法... ...”寇枭的眼底都盘着几条血丝,语气纠结而痛苦:“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
穆清坐在那,只感觉铁椅子的寒意从屁股一直蔓延都后腰,连心都变得一片冰凉。
卖房?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天知道当初他俩为了付这个房子的首付吃了多少苦,虽然是离市区最偏僻的地段,面积也只有不到七十平,但是能和喜欢的人真真正正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就是再小穆清也感觉满足无比。平时周六日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再喷上淡淡的香水,寇枭好几次都笑着说和他在一起简直就像娶了个贤惠的女孩儿,家务活都一手包揽了。
可要是现在连房子都没了,他和寇枭还能去哪呢?
穆清想到两人出来闯荡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挣扎出了一条活路,老天却又是这么不公平,在他们刚尝到一点甜头的时候就把一切都收了回去,不光如此,还要逼得他们连最后的卧榻之所都拱手让出,重新回到那种飘荡不安的迷茫岁月里。
“... ...我不要。”穆清的嘴唇都在颤抖,大脑却是先行一步地把他真实的想法给倾泻了出来。
“小清... ...听话。”寇枭愣了愣,伸出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你也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重,难道老何的病还比不过一个破房子吗?”
“那不是破房子。”穆清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分不清孰轻孰重就是在无理取闹,却仍是下意识地反抗:“我不要。”
求求你,不要把我的家给卖掉。
穆清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寇枭,以往每逢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寇枭都心疼得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要星星不摘月亮。
但是这一次寇枭显得格外冷酷,他收回了搭在穆清肩上的手,开口的语气都没有什么太大起伏:“中介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后天就去办手续。”
“不行!”穆清猛地站了起来,“这房子挂的名字也有我一份,我不卖!”
“穆清!”寇枭也站了起来,铁青着脸,看起来气得也不轻:“房子没有了我们可以再赚!老何是等这个钱救命!他快死了你知道吗!”
“我不管!”穆清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胸口像被什么沉沉地压着,闷得发疼,连额角都覆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我不想卖... ...”
寇枭没说话,突然就对着他抬起了手,眼里一闪而过都是冰冷的光,还有浓到化不开的失望。
“你... ...”穆清往后退了一步,眼泪几乎是瞬间就下来了:“你真舍得打我?”
寇枭看着他的眼泪下意识地就放了手,同时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懊恼无比,赶紧走上去重重把穆清搂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他柔软的发:“对不起小清... ...哥不是故意的... ...”
穆清没说话,咬着牙呜咽了一声就推开了他--走廊人很多,他不想让寇枭难堪。
“我没事。”他抹了把眼泪重新坐了下来,却感觉哭过一阵后头针扎似的疼了起来,手脚也沉重得使不上力:“... ...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闹。”
“明天你先在家休息一天吧,脸色怎么这么差了。”寇枭想拨开他额前被汗沾湿的发,后知后觉地才摸到一手滚烫:“... ...你发烧了?”
“嗯。”穆清低低地应了一声,高烧伴随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几乎耳鸣起来,有点儿听不清寇枭接下去说的话。
“小清?小清!”寇枭着急地喊了他两声,却看着穆清的头越垂越低,最后整个人无力地靠到了他身上,冰凉的手都烧得滚烫起来--他虚弱地抓住寇枭的一根食指,声音很低:“寇哥... ...我难受... ...”
“不怕不怕,我们就在医院。”寇枭的心都抽疼起来,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就往楼下跑,不顾在走廊的病号家属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我现在就带你去挂急诊,挂个水就没事了,乖,别怕。”
“好... ...”穆清的声音依旧很低,却仍是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寇枭仿佛被刀削一般的下颚线,挺直的鼻梁,和再往下略微有些干燥起皮的薄唇。跑动时头顶悬着的白灯一盏一盏在他眼前闪过,闪得他几乎都有些眼花了。穆清疲惫地闭了闭眼。
“不是叫你平时多穿两件吗?怎么还着凉了?”寇枭抱着他一边急匆匆地下楼,一边忍不住开口:“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穆清蜷缩在他怀里没说话,眼角缓缓滑出的眼泪却沾湿了风衣的一角--他很想说,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你又怎么知道我身上的衣服够不够暖和呢?
你忙,我也很累啊。
穆清咬着牙,眼前模糊了一次又一次。虽然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既任性又幼稚,说出来也只会给寇枭增加心理负担,但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委屈,手指都拽紧了寇枭胸口的衣物。
“嗯?很难受吗?”寇枭挂了急诊之后就抱着他焦急地在诊室门口等着,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马上低下了头:“想不想喝水?身上还冷吗?”
穆清慢慢摇了摇头,突然就搂着寇枭脖子哭出了声:“寇哥... ...你要对我好... ...我这辈子除了你,不跟别人的... ...”
“好好好,”寇枭一下抱紧了他,听着穆清带着鼻音又委屈的那一番话他只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我对你好... ...对你好... ...我除了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穆清没说话,只是啜泣着就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但睡着时仍是紧紧拽着寇枭一根手指,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会跑没了。
寇枭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到了怀里安睡着的人。但抬起头时那一双红得吓人的眼睛,却仍是吓到了对面坐着的一个女人,她吃惊地和寇枭对视了一眼,差点儿没叫出声,反应过来之后就赶紧起来换到了旁边的位子上,又心有余悸地往寇枭怀里瞥了好几眼,琢磨着这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要发疯了。
“小清... ...”寇枭动作轻柔地让穆清换了个姿势能睡得更舒服点,看见他因为发热而一片潮/红的脸颊,忍着才没俯身亲吻,再抬起头时脸上却已然一片悲怆的麻木。
“对不起... ...”寇枭喃喃自语了好几遍,没被穆清抓住的那只手用力握成拳,指节都用力到发白,又缓缓松开,轻柔地拨开了穆清额前的碎发。
“是我辜负了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第 53 章
◎这一刻他发誓,这辈子都绝对不会辜负眼前这个浅笑着的少年。◎
也许是这几天真的累着了,穆清的烧退了又起起了又退,挂着水都硬生生折腾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的时候寇枭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他身边就睡了过去。
穆清指尖微动,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的时候只感觉眼前清明了些,身体里折磨了他一晚上的热度总算是下去了。
时间还尚早,走廊里也只有零零散散走动的病人,穆清有些出神地盯着头顶悬着的红色计时器看了好一会才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寇枭睡得很沉,但就是睡着时眉头也皱得很紧,像是梦里都在一刻不停地思考接下去要面对的各种问题,又或者是在担心他。
穆清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既无奈又柔和--说实话之前在寇枭举起手的那一瞬间,他很害怕。
也不是怕一巴掌把他打疼了,毕竟之前也受过更严重的伤,这点小疼不算什么。他怕的是寇枭这一巴掌下去会把他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给拍碎了,而这些东西要是没有了,以后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穆清动作轻柔地在寇枭的眉宇间滑过,却又突然作恶地想捏住他的鼻子,让他喘不上气儿,作为之前行为的惩罚--但是当他瞥见寇枭眼底那一片疲惫的青黑时却又心疼起来,一下子就放了手。
这几天寇枭也吃了不少苦,忙里忙外几乎也没有休息,只是他的身体比他能抗,就算再累睡一觉起来也能恢复个大半。只是穆清不知道,这样奔波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趁他没醒,穆清便想偷偷起身去医院门口买两份早饭,但就是他站起来的动作再轻,寇枭也是一瞬间就被惊醒了,眼神只迷蒙了一秒便恢复到了清醒的状态里,仿佛从未睡过:“怎么了?”
“再睡会儿,我去买早饭。”穆清对他这种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心里有些难受,坐下来搂了搂他的肩:“这几天累坏了吧?”
“还在烧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寇枭没回应,反手又在他额前摸了两把:“好像是退了点... ...烧了一晚上很渴吧?我去给你倒点水。”
“不难受,再休息一天就好了。”穆清说着咽了口唾沫,其实寇枭不说还好,一说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渴了,连带喉咙都有些干得发疼:“... ...没事。”
“你烧了一晚上汗都没怎么出,我在一边都快急死了,还怕你烧成肺炎了... ...”寇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假话,絮絮叨叨说着站起来拿保温杯去前面接了点温水,一口一口地看着穆清喝下去才满意:“还要不要?”
“不要了。”穆清很乖地摇了摇头,喝过水的唇瓣湿润且泛着刚退烧的红润,看得寇枭心有些发痒,这些日子因为两人很少见面,所以就连近距离接触的一些活动都没时间施展,难怪自己最近的情绪都有些暴躁,大概是得不到穆清在他耳边温柔的安抚,一下子就又暴露出了他原来的本性--
“我饿了。”穆清突然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先去吃早饭吧。”
“好,想吃什么?”寇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看着寇枭的笑容,穆清心里压着的重物才一下落了地,好像昨晚心口闷得发疼时都是错觉:“都可以,我不挑的。”
等到两人一起在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前坐下来时,寇枭却只要了一碗馄饨和小笼包子,馄饨是给他的,自己慢慢用筷子夹着包子啃。
“怎么不多要一碗?”穆清把手放在碗边暖着,一边皱起了眉:“老板娘--”
“小清,”寇枭打断了他,“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房子... ...我们不卖了。”
穆清举起的手愣在了半空,连嘴巴都张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寇枭看着他这副傻傻的样子莫名有些心疼,但还是把接下去的话讲完了:“... ...但是得抵押出去,借钱给老何治病,你看这样可以吗?”
“借六十万吗?”穆清的睫毛颤了颤。
“嗯,就是不知道要还多久。”寇枭望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愧疚:“可能得我们两个一起还才... ...”
“说什么傻话呢。”穆清看着他,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点笑意,暖融融的胜过冬日里的阳光:“当然是我们一起还,你还想自己死撑?撑不死你。”
还没等寇枭说话,穆清扭头又喊了老板娘一句:“请帮我拿个碗过来,谢谢。”
“好嘞!”桌上马上被放上了一个干净的空碗。
“你啊,永远都这样。”穆清拿了勺子一边慢慢分着馄饨,不多不少正好一人五个:“不就还点钱吗,以后少吃两块肉不就是了,反正你也总是说我吃什么都不长肉,刚好省钱了。”
寇枭定在原地,默默看着穆清又分完了碗底剩下的汤:“... ...我不怕吃苦的,真的。”
只要你别离开我。穆清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因为他觉得男人之间这样表达未免太矫情。
寇枭低着头,眼泪猝不及防地就砸进了汤碗里,震得碗里碧绿的葱花都跟着晃了晃。
这一刻他发誓,这辈子都绝对不会辜负眼前这个浅笑着的少年--穆清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干净而纯粹的男孩子,在梦境里向他跑来的时候身后都盛开着一大片芳香四溢的茉莉花。
“对不起。”寇枭红着眼睛看他,“我昨晚... ...”
“没事,你最后不也没打吗?”穆清笑着喝了一口汤,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吧,一会儿汤都凉了。”
寇枭闷头喝了一口汤,是咸是淡一时间都没尝出来,想说的话也一并堵在心口,最后他只是咬咬牙,一口气就把那半碗馄饨给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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