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和周小芸想念卫平做的甜汤和点心,更想念卫平善解人意、嘴甜会聊天。
纪辰只好安慰妹妹:“卫兄暂时离开,是为了迷惑敌人。宋兄交给他一件秘密任务……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说的次数多了,他自己都快信了。
连孟河泽的父母都想念卫平,时常在亲儿子面前提起干儿子。
孟河泽不愿父母伤心,含混地编谎话:“宋师兄派他外出办点事,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卫平在时,他对卫平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哪哪都不顺眼。
卫平不在,他最不习惯。
只有宋潜机除外。
在旁人眼中,他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依然每天睡到自然醒,白天重修花架、栽种新菜,为春耕认真地忙碌。
他还在天城内划出一块肥沃的“种子田”,亲手种下冬日挑选出的优良谷种,开始培育优种。
黄昏时宋潜机接待答疑,回答千渠弟子们千奇百怪的问题。
晚上大多靠在躺椅上看天,不时下两盘棋。
卫平来之前,他就这样一日日地过。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他不再让旁人下厨,偶尔自己煮面自己吃,厨艺进步极缓慢。
“原来我真的没有做饭天赋。”
纪辰不忍见宋潜机自讨苦吃,向孟河泽提议:“咱们再招个会做饭的管家吧。”
“再招来一个卫平,再让他拿剑指着师兄?”孟河泽不答应。
“来千渠的时候,宋院只有我们两个,转了一圈,又只剩我俩,哦,还有它。”纪辰摸摸绕膝的橘色野猫。
孟河泽骂猫:“养你的两个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敢来混吃混喝!”
野猫也知审时度势,立刻露出肚皮软毛,无辜地打滚,孟河泽又没脾气了。
他从此接过喂猫重任。
有大胆的千渠弟子趁答疑之机,问卫总管为什么突然离开千渠。
宋潜机很难解释这件事,便说:“他骂我煮面很难吃。”
一传十,十传百,人称“一碗面条引发的反目”。
……
卫真钰负气而走,纵剑破风。
三日后气性下头,离千渠已有百里。
他踟蹰不前,最终忍不住折返回头,又改换容貌,答了份入渠考卷,混进天城。
千渠短短半年,比过往十余年的记忆更丰盛。
“我并非舍不得,只是想看看没了我,你们如何难受罢了。”
千渠春红柳绿,春河涨水,生机盎然,与他初来时截然不同,也与他毫不相干了。
走在街上,听旁人提起卫总管,他喜悦又酸涩。
听宋仙官传出话:但凡宋院门下,在外行走,不得为难卫真钰。他心里烦乱,又骂宋潜机惺惺作态。
“大衍宗的使者来了!走,看热闹去!”
忽周围一阵骚动,人群汇聚,裹着卫真钰涌向仙官府。
宋潜机在府门前广场,接待来客。
纪辰、孟河泽引来两位身穿大衍宗紫色弟子服的年轻修士。
他们背着两只大竹箱,箱中咚咚作响。卫真钰疑心有暗器,死死盯着。
等双方见了礼,两人便从箱内拎出两只食铁兽幼崽,像拎了两篮水果,直往宋潜机怀里塞。
众人未见过如此异兽,只觉此兽绵软懒散,憨态可掬。
“紫衣小姐派我们送来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宋潜机面露窘迫:“灵兽金贵,我养不活。”
但两只幼崽扒着他的腿往上爬,吓得他不敢动,只能躲闪。
卫真钰看得好笑,又酸酸地想,你倒是过得滋润舒服,还有人惦记你送灵兽给你。
“华微宗百花亭外,小姐说要送食铁兽给您,如果送不出去,怕人笑她言而无信。灵兽事小,小姐面子事大,宋仙官忍忍吧。”大衍宗弟子劝道,“别看它们现在这样,长大后很是勇猛,太平时镇宅守门,战场上一骑当先,宋仙官收个坐骑吧!”
宋潜机露出怀疑之色。
镇宅守门,一骑当先?就这?
我骑着食铁兽慢悠悠现身,放出一片麦田界域,笑死敌人吗?
周小芸,纪星等女修却很是喜欢,主动要学灵兽饲养。
最终两只食铁兽还是留下了。宋潜机还礼十斤小麦。
第二日青崖使者来访,送来一本厚厚的法典。
“宋仙官的来信,院监师兄已经收到,此书便是答案。”梓墨笑道,“青崖的诸多法条,虽不完全适合千渠,但总有相通之处。”
卫真钰心想,宋潜机你何时写信,我怎么不知道。
去一趟华微宗,你倒认识不少新朋友,都赶来帮你。
又听那青崖使者说:“万事有法可依,有例可循。这样无论缺了谁,各处都能照常运行。”
宋潜机笑道:“小孟,将我准备的谢礼拿来。都是自家种的,带回去尝尝。”
府门前宾主尽欢,掌声雷动。
卫真钰冷笑转身:“千渠原也不差我一个。好啊,这世道什么都缺,最不缺贫瘠之地和受苦受难的凡人。我自去寻一处穷山恶水,造一座华城,拉一支兵马,过上几年,看谁的土地更繁荣……百年后天地倾覆,你不救我救。”
自此远走,再不回头。
“师兄看什么?”孟河泽问,“可是寻人?”
宋潜机摇头:“看错了。”
他仿佛看见卫真钰的影子,一闪而逝。
他想了想:“自今日起,每隔三日,我与你们亲自过招一次。”
“为什么啊宋兄?”纪辰不解。
“为了给我解闷。”
宋潜机心想,当然是为三年后秘境开启,提早做准备。免得你们出了门,遇到卫真钰被他迁怒,还得我去救。
第133章 小华微宗
春种时节, 草长莺飞。
千渠田野上热火朝天,处处农忙歌。
宋潜机挥舞锄头,驱动曲辕犁。亲手播种时, 取不死泉渗入土中。
他流畅的动作忽然停下:“别在我的界域骂我……还问为什么?我当然能感觉到。”
界域内的魂魄们平日对着一片麦地打工,只有宋潜机使用不死泉时,才能感知外界动静。
“暴殄天物!你有缘得此至宝,却用来浇地!”
“你这块地灵气微薄,你再浇它也比不上天生的灵脉。”
“对啊, 别浪费,浇地不如浇我啊, 帮我蕴养魂魄。”
宋潜机道:“谁再说一句, 扣一分。”
一半白光团闭口不言,另一半上蹿下跳, 群情激奋:
“挣一分有多难你知道吗?你打过工吗?”
“你说扣就扣, 根本没有人性!无耻无德宋扒皮!”
宋潜机心想,我当年没日没夜打工的时候,你们还在祠堂吃香火。
“谁先闭嘴, 加一分。”
吵闹消散大半,还有几道不甘心的声音, 却势单力薄。
“你们以为打工是为了我,为了千渠吗?其实打工是为你们好。”宋潜机长叹一声, 忽悠道,“有事做, 你们的人生, 不, 魂生, 才有意义, 否则对世界毫无价值,和废物有什么区别?时日一长,会被寂寞和无聊逼疯。现在不是很好吗?你们不用费心思考太多无用的、没有答案的问题,只管做好眼前的活。不管是人还是魂,都需要被制度管理。”
众白光忍不住点头:“倒也有理。”
撼天真人隐约觉得这说法哪里不对劲,好像外门规训弟子的老办法。
但一时挑不出差错,想开口又怕被单独扣分。
麦田鸦雀无声,重回宁和。
宋潜机重新挥起锄头,压下嘴角笑容。
这套管理制度太好用了,感谢华微宗为他界域建设做出的贡献。
他能得千渠郡,千渠能一路发展至今,也少不了华微宗和虚云的无私帮助。
春风碧云烟柳,一行雁悠悠飞过宋潜机头顶的天空。
飞到华微山的鸟,却不敢啼鸣。
春雨过后,青苔潮湿,山风微冷。
整座华微山笼罩在阴云下,沉沉死气压过春日活气。
虚云真人不想要宋潜机的感谢。
逝水桥已经恢复原状,主峰废墟尚未清理完。琉璃砖瓦、珍贵玉料源源不断运上山,所有执事奔走忙碌,施展法术。
有人建议掌门暂居别处,虚云拒绝了,他要亲眼看着乾坤殿拔地而起。陈红烛和袁青石一直陪在他身边。
毁坏的宫殿、断裂的逝水桥可以再修,受伤可以再养。
但一个门派的尊严和声望,一旦坍塌,很难重建。
陈红烛叹道:“去年此时,宗门筹备登闻大会,何等风光。哪曾料想今日。”
春天,本该是纳贡的时候。天西洲内,凡间属地、依附华微宗的小宗门世家,会争先恐后地呈上贡品。
如今各派找各种理由拖延,日子一推再推,言语间暗含质疑之意:你们主峰都让别人削了,还有什么本事庇护八方,有什么脸面被众人供奉。
其他门派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虚云回想整件事。
宗门遭此大劫的起因,最初只是一个与执事起冲突的外门小弟子。
他们的行事方法没问题。虚云扪心自问,其他大宗门遇见这种事,每一步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只是这块铁板被他们华微宗踢到了。
宋潜机就是冼剑尘故意留下,发难宗门的引子。
冼剑尘为所欲为,欺人太甚。
虚云心想,难道这世上真没人治得了他?
掌门之位原本轮不到虚云。
冼剑尘那夜喝着酒唱着歌,杀进乾坤殿,随手一指说“就你了”。
旁人不敢反对,他便当了掌门,一直当到今日。
那夜仓促接任,年轻的虚云无比恐惧又无比激动,跪在祠堂无数牌位前发誓:必会奉献一生,将宗门发扬光大。
如今放眼望去,断壁残垣。祠堂亡魂散尽,祖宗基业成空。
他所拥有、追求的一切,眨眼之间来了又去,化为飞灰。
难道这一生都要任冼剑尘摆布?
虚云念及此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戾气——
若能让冼剑尘师徒两人万劫不复,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师父,有客来访。”
思绪被徒弟的通报打断,虚云微微皱眉:“先前说过暂且关闭山门,不见访客,免得居心不良之人,来浑水摸鱼。”
袁青石道:“可他写了五个字,说您一定会见他。”
虚云冷笑,又是这套,难道来人是宋潜机?
如果没有那张“死海莲花落,生门云里开”的字条,也没有后面诸多事端。
虚云展开信纸,定睛一看,面色骤变:“快请大师!”
一位身披金红袈裟、身形高大,慈眉善目的老僧缓缓走过逝水桥,仿佛从云中走出。
华微山上空阴霾忽被清风吹散,霎时晴光普照。
陈红烛心中微动,难道这位便是为我算过姻缘的“妙手神僧”无相大师。
我已经发了誓奉了道,可见他算的也不准。
此时来访,是何居心?
虚云笑容苦涩,上前迎接:“多年不见,不料今日重逢。经历灾劫,屋舍狼藉,愧见大师。”
老僧双手合十,宁静微笑,目光淡淡扫过陈红烛、袁青石二人。
虚云轻咳一声:“为师与大师有要事相谈。”
“是。”陈红烛行礼告退,心中极疑惑。父亲颓败多日,时常叹气,老态苍苍。为何这和尚一来,立刻精神焕发。
虚云迫不及待想问什么,却似不敢问。一挥拂尘,布下一道隔绝窥探的灵气罩。
老僧不多话,直径取出一只玉盆。盆中盛着浅蓝的海水,银瓣莲花含苞待放。
“施主所求,贫僧已寻来。今夜子时花开,瞬息凋落。”老僧道,“莫要错过。”
虚云浑身大震,僵硬不动,唯有苍老双目迸发光彩:“死海莲、死海莲!”
老僧笑道:“有此灵药,可治施主旧伤,晋升化神,指日可待。”
虚云小心翼翼捧起玉盆,神情似疯癫:“好、太好!大师,您待我恩同再造!”
……
虚云将客人送上逝水桥,极为感激恭敬。
“不必再送了。”老僧随口提议,“依贫僧之见,不如彻底免除岁贡,关闭山门,休养生息。”
虚云略一思量:“就依大师所言。即日起召回所有在外游历门人,待秘境开启,一雪前耻,重振宗门声威。”
无相含笑点头:“善哉。”
陈红烛目送老僧飞入云间,暗想怎么见了一个和尚,父亲就毫不犹豫地做此决断?
她劝道:“如果彻底免除岁贡,以后再想收,可就难了。如果关闭山门,阵法力量全部用于防御,虽然可以抵御外敌,但我们如何下山收徒?”
虚云成竹在胸,傲然道:“为父今夜闭关。待为父出关,万难迎刃而解!”
陈红烛急道:“父亲和各位峰主先前已答允我,许我下山收新的外门弟子,许我参与藏经阁、灵石矿、外门管理。若要彻底关闭山门,那……”
那承诺岂不是空文?
“师妹,如今这光景你也看到了,时局所限,大局为重啊。”袁青石忙道,“先前答允你的事,咱们三年后再说。”
他上前拉陈红烛,后者眼圈微红,纹丝不动。
“你们欺骗我!”她厉喝。
“谁骗你?”虚云气她不识好歹,“你若执意要去,先前答应你的东西全都给你!但直到秘境开启,三年你不得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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