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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处(近代现代)——叶芫

时间:2021-09-22 09:55:34  作者:叶芫
  “我不知道是护士来了,还是爸爸醒了,就从柜门的缝隙往外看……”
  许云清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摸到陶立阳的手用力握住。那个晚上的每一秒,每一个细节,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片刻的忘怀。
  他看见许棋明拿着一条绳子,他认出来了那是窗帘的拉绳。许棋明将它取下来的时候,就站在许云清旁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
  许棋明反锁上了门,走到病房的吊扇下头,踩着一把椅子,把绳子从上头抛了过去。他一连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但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脸上一片空白,什么表情都没有,已经不像个活人了。
  整个过程,许棋明始终没有回过头,更无从注意到缩在柜子一角,不停哆嗦着的小小的许云清。
  数不清那个动作到底重复了多久,终于扔过去之后,许棋明很平静地把绳子系了个死结。身体微微向前倾,将自己带着淤血伤痕的脖颈穿过绳索,不带丝毫的留恋与犹豫,踢翻了椅子……
  地板上被惊起了细微的浮尘,许棋明在短短半月之内迅速消瘦下去的躯体在空中挣扎着……
  许云清记忆中这些画面都是黑白色的,像一部八倍速播放的默片,许棋明也的确没有发出过声音,痛苦和挣扎都是沉默的,然而许云清又恍惚听见了……
  可他听见的到底是谁的声音,是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许棋明,还是在同一刻死去的自己?
  他只记得许棋明挣扎了好久,一辈子也不可能有那样长。但原来一辈子也是会结束的,短暂又轻易。毫无征兆地,许棋明的双臂无力地垂落下去,给这出默剧仓促地画上了休止符。
  那不是许棋明第一次自杀,他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甚至就在前一天,他还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动脉,只是都被医生护士救下来了。唯有这一次成功了,在他七岁孩子的眼前。
  “我躲在柜子里没有出去,他死了之后,我也一直待在那里,就看着他,后来……后来那个绳子承不住断了,爸爸就掉下去了。”
  许云清眼神中带着一点懵懂和迷茫,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七岁的孩童。他冲过去想要接住父亲,可是跌出柜子,自己就先摔倒了。
  他接不住他,永远也不可能接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许云清害怕一切物体掉落的声音。
  许棋明的额角砸在了床头柜上,流了好多血,手腕没有愈合的伤口也有血流出来。许云清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已经冰凉的身体,但血还是温热的,流啊流,流到他身上,把他衣服都浸红了……
  “我是看着他死的。陶立阳,我是眼睁睁看着他死的。”许云清抬脸看着他,牙齿不停地打颤,“我后来才知道,他们那天晚上给他吃了安眠药。以为他不会醒,所以才放松了警惕,没有人来查房……但是我在哪里啊,我明明可以阻止他的。在他挂绳子的时候,在他把椅子踢翻的时候,甚至他挣扎的时候……我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喊人来救他,我都没有。我就一声不吭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了!”
  许云清浑身都在发抖,陶立阳几乎按不住他,只得慌乱地安慰他:“云清,云清,你冷静一点。你爸爸当时的情况,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活的意志了,真正想死的人,拦住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你那个时候才七岁,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偏心我,才会这么讲。”许云清倚在他怀里,像一条脱了水的鱼,很急促地喘着气,“我也会骗自己,我是不想让他痛苦下去了,我不想让他再被折磨了……可万一,万一不是呢?会不会,其实,是我心底希望他死?”
  许云清抓着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大,陶立阳指骨几乎要被他捏碎了。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沙哑。
  “我爸和苏良的事情,闹得很大,那是个小地方,到处都传遍了。妈妈每天都要我去上学,可我根本不想去学校,老师会议论,当着我的面,同学的家长也会让他们不要和我玩。家属院里面,叔叔阿姨也会对我指指点点……明明以前对我很好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变了一副面孔。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是因为我爸爸……或许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他要是死了,就没事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所以我就真的让他死了。”
  一丝凉意从陶立阳后背爬上来,他刚要开口,许云清欺身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苍白着脸摇摇头,声音在空气中虚无飘荡着:“什么也别说,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爸爸死了,我妈给我改了名字,带着我搬到了N市,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只是我没有爸爸了……”
  许云清瘦削的身体半压着他,其实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然而陶立阳有一阵觉得已经无法呼吸了。他不知道捂住自己的到底是许云清骨节分明的手,还是许云清身上几乎要淹没一切的疲惫。
  “那天晚上之后,我有一年多的时间发不出声音,医生说是惊吓过度,但我知道,一定是爸爸在惩罚我。这么多年了,我经常梦见他,每一次都是在那间病房里,一样的场景,他从来也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
  许云清眼睛有些失焦,他喉结很艰难地动了动:“后来我长大一些了,我明白当年的事情。我也会对自己说,是他做错了,那么就算真的是我希望他去死,或许我也没错……
  ”可是陶立阳,孩子是不能审判父母的啊。“他在他怀里颤抖,语无伦次,“我妈妈可以怪他,但是爸爸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怎么能够?我不应该怪任何一个人,做儿女的,命都是父母给的,怎么可以怪罪父母呢?我一直在想,我爸当年,会不会知道我在那里,他其实看见我了,他死之前,有没有一丝反悔过,希望我能救他……可我不孝,我没有……”
  许云清说话间,已经泪流满面,唯独自己浑然不觉:“我很想他,但又不敢想。只要听见同性恋这三个字,就恐惧,疑神疑鬼,看谁都像知情者……但你知道我最恐惧的是哪一天吗?是我遇见你的那一天。”
  许云清松开手,捧住了陶立阳的脸,看起来非常伤心:“我说我第一见到你,就恨你,是真的……我恨你,也怕你。见你一次,就做一次噩梦,梦见那些议论、指指点点、同情或者厌恶的目光,还有爸爸倒在我怀里的样子……我永远也不要变成那样的人……可是我偏偏又遇见你了。”
  他难堪地闭上了眼睛:“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发现我和我爸一样,喜欢男人。就利用李霜给自己伪造一个异性恋的身份,虚伪得可笑……可这又有什么用,假的就是假的,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靠得那样近,许云清的眼泪滑到了陶立阳唇边,冷又苦涩,然而语气偏偏又是温柔的:“我也想过,如果你喜欢别人就好了。但实际上,我嫉妒在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不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常去的酒吧,听说过也见过那些和你上床的人……我看见他们,嫉妒得发疯,更恨你……但其实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只要我开口,我往前一步,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沾到你的半片衣角……你说得对,我不要你,也不许别人得到你……陶立阳,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虚伪、懦弱、又不孝……我怎么敢告诉你呢?!”
  许云清失声痛哭起来,头埋在陶立阳的胸口,肩膀耸动,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穿透他的皮肤浸润到心脏。他认识许云清十二年,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一颗心被许云清的泪水包裹了,酸而痛,只晓得搂住许云清的背,纵容他在怀里哭泣。
  许云清哭得脱力,哭声渐渐低下去,始终不曾抬起头来。陶立阳只得暂时松开他,略微滑下去一点,想要看清他的脸,但许云清再一次转过头,埋进枕头里。
  “云清,云清。”陶立阳叠声叫他的名字,固执地掰过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对你说什么……但没有关系的,怎样的你都没有关系。”他轻轻抚过他额前被汗润湿的刘海:“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就好了,我接受全部的你。”
  许云清迟钝地抬眼看着他,仅仅这一个动作,眼泪又一次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陶立阳一点点吻掉他的眼泪,全部吃下去,停在许云清唇边毫厘的距离,轻声问他:“你现在要我吗?”
  月光从窗帘透进来,落在许云清被泪水洗过的眉眼上。许云清沉默地看着他,眼睛也不肯眨一下,许久,终于无意识地朝陶立阳探过了手,快要碰到却又顿住了。
  陶立阳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强硬地分开了许云清的手指,一点点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你要不要我,我都不离开你。”
  许云清垂下眼睛,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陶立阳也不再说话了,两人无声地僵持着。
  月影从许云清眉眼移动到陶立阳面颊时,他开口了,虽然脸上仍然没有笑容,但眼底有很微弱的光亮。
  “你问我,会不会真的让你找不到……不会的。”①许云清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像被风吹散的叹息。他缓缓贴过来吻住了陶立阳的唇,“我哪里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①:这句话是在上一章问的。接下来进最后一卷。
 
 
第63章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情欲的味道,甚至因为唇上残留的眼泪,而有些苦涩。
  陶立阳想起了大学时候,小剧场要排演《莎乐美》。①许云清并不参演,只是一如既往,陪着他对原剧做一些调整。
  那是个下午,太阳快要沉下去了,落日的余晖在许云清白色的衬衫上落下半透明的橘红色。
  许云清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剧本轻声念:“我终于吻到了你的嘴唇,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难道是血的滋味吗?不,那或许是爱情的味道。人们说爱清是苦涩的……”②
  彼时他们隔着一臂的距离,他看不透许云清的目光落在哪里。现在陶立阳明白了,那双眼睛,始终投向自己,就如此刻一样。
  许云清看着他,轻轻含了一下陶立阳的下唇。没有说话,但多年前,他的声音,却又穿透了那些错失的岁月,从他们身侧飘过。
  最后一句台词说,“但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样?我亲吻到你的嘴唇了。”③
  尽管这个吻来得晚了一些,尽管的确是苦涩的。也没有关系。况且耳鬓厮磨间,苦涩也尽数烟消云散了。
  许云清实在疲惫不堪,倚着陶立阳,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陶立阳等他呼吸平稳下来,起身去拧了热毛巾过来,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净脸上的泪痕。再次把他搂过来。
  许云清那天晚上惊醒了好几次,一直在做噩梦。陶立阳一整夜也没有睡,怀里的人稍稍有点异动,便伸手摸着他的背安慰他。天快亮的时候,他听见许云清朦胧不清地喊他的名字,陶立阳握住他的手,轻声应他,我在这儿。
  许云清半梦半醒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头枕在他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又睡着了。陶立阳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总算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窗帘一直拉着,分不清时日。陶立阳反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表想看一眼时间,一动,许云清倒也醒了。
  “再睡会儿吗?”陶立阳轻声问他。
  “不睡了。”许云清开口嗓子沙哑,“我口渴。”
  “我去倒水。”陶立阳摸摸他的脸,披上睡袍去厨房兑了杯蜂蜜水回来。许云清就这他的手喝了两口,才坐起身。太阳穴有些胀痛,偏过去又靠着陶立阳的肩。陶立阳轻微地皱了下眉。
  “怎么了?”许云清察觉到了,问他。
  陶立阳被他枕了一晚上,肩膀到胸口都发麻,但只是笑笑:“没事。”
  许云清微微愣神,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坐正身体,伸手去捏他的肩膀。
  “真没事儿。”陶立阳就笑,把他拉回怀里,“一会儿就好了。”
  许云清抬眼看他,忽然偏过身,手臂用力地缠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锁骨上,声音闷闷地:“陶立阳。”
  “嗯?”陶立阳许久也没有等到他下一句话,轻轻吻了下他的耳廓,温声道,“好了,没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他们没有再谈那天晚上的事情,某一天或许会再提起,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
  许云清照旧戒药,陶立阳继续写他的剧本,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开车去人少的地方散会儿步,下雨天就窝在一处看一部老片子。许云清失眠的毛病好了一些,偶尔也还是做噩梦,陶立阳搬回了主卧。许云清夜半惊醒,总可以及时安抚他。
  一旦规律下来,时间就过得很快。许云清状态稳定一些之后,让沈溪联系了剧组,提前结束假期回去拍戏。
  “真不用我送?”陶立阳站在衣帽间前看他。
  “不用,张馨马上就到楼下了。”许云清把行李箱合上,转头道,“你再回去睡会儿吧,晚点不是还要去开剧本会吗?”
  陶立阳昨晚上写了整宿的稿子,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许云清起床也就跟着起了。
  “没事。”他摇摇头,掩嘴打了个哈欠,自己倒也忍不住笑了,“行,那我就不送了。免得你到了机场舍不得走。”
  “你才舍不得。”
  “我的确舍不得。”陶立阳很痛快地承认,摊开手,笑眯眯看着他,“过来抱一会儿?”
  许云清瞪他一眼,抿抿唇走过去,抱住他的背。下巴搁在他肩头:“我不在,你不要老熬夜写稿子啊。你这次到底接了哪家公司的活,催得这么急。刚交完稿,又要开会?期限太短的剧本,下次不许接了。”
  陶立阳直笑:“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自己赶回去拍戏,怂恿我偷懒?那我干脆不做编剧了,你把张馨开掉,我来给许老师做助理好不好?”
  “那也不用抢小姑娘的饭碗。”许云清偏头瞥他一眼,“她有她的活,你负责暖床就行了。”
  陶立阳一本正经道:“我没意见,你什么时候和我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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