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姑娘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怎么会这样,温鱼是妖怪,穆维老师竟然也是……”
严岳这会儿没精力顾其他人,见穆维情况实在有些糟糕,对温鱼和毕方求助道:“你们能帮她输送一些灵力吗?”
理论上,有过上台前顾朔的一次灵力输送,穆维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发作才对,可大概是因为突发意外,穆维神经紧崩了下,身体状况就崩盘了。
听到严岳的话,毕方想走过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腕被反握住。
——刚才冲上台的时候,他没多想,不顾傅桓郁的愕然,就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从黑墙落下到现在,他和温鱼一直在安抚几个姑娘的神经,但是对于身后的傅桓郁,毕方一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直到此时他的手腕被反扣住了,他才顿了顿。
这一停顿,温鱼便率先走向了穆维,道:“我来试一试。”
……而毕方一动不动,只听到身后男人低沉的嗓音:“毕方?”
毕方颤了颤。
“我一直只把你的名字当做普通的名字,”男人缓缓说道,“有一种妖怪也叫毕方,是吗?我记得传说中,它代表着火。”
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一场火灾之中。
傅桓郁一用力,迫使毕方转过身来。
高大的男人正垂眸看着他。
毕方有些不知所措,他就像是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妖怪就和人类一样,有着不同的性格。
有的妖怪,如同祁寒雨、夏晏、温鱼,他们大方开朗,非常擅长与人类相处,因此从小就在人类学校中念书,身边也有一些人类朋友。
但也有些妖怪,如同毕方、宗宁一样——诚然,毕方还没有不合群到宗宁那样的程度,可他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类相处,是事实。
人类很脆弱。
人类也很容易害怕与他们所不同的存在。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
只是如果真的相处出感情来,临到头又要因为妖怪的身份而被对方惧怕、远离的话……
迟钝如毕方也会有些伤心罢了。
所以最开始傅桓郁靠近他时,他想过拒绝。
然而他笨拙到就连拒绝也不会。
傅桓郁这个人如此奇妙。
他温柔,包容,有风度。
毕方在别人面前时,总是习惯充当照顾人的那一方。
可是在傅桓郁面前时,他往往才是被照顾,被宠溺的那一个。
这是毕方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不知所措地接受着,消化着,被傅桓郁的温柔密密包裹。
渐渐、渐渐地,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松动了,与其说他贪享上了这种感觉,不如说,他是贪享上了傅桓郁。
然而他终究还是以如此复杂的心情,迎来了这一天——
——毕方站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喉咙里一阵干涩。
傅桓郁看着他,问:“你是妖怪毕方?”
“……是,”毕方低下头,低声道,“抱歉,一直瞒着你。”
语罢,他迟迟没听到傅桓郁的下一句话。
毕方下意识地蜷缩起了十指,胸口也变得有些涩然。
此时此刻他胸口涌起的失落,难过……好像比他曾经预想中的还要强烈。
最开始的时候,毕方明明只是投降般的想着,如果真的能交朋友的话,也许也不错。
傅桓郁那么温柔,如果哪天暴露了妖怪身份,真的做不成朋友的话……他们应该也不至于撕破脸,闹得特别难看才对。
最多就是再也不来往……虽然遗憾,但能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应该也足够他珍惜了。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毕方才发现,不对,根本不对。
他对傅桓郁的感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变质了。
……然而现在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又能怎么样?
不要说是那种感情,真正愿意跟妖怪做朋友的人类,都是少之又少。
而不论如何,毕方都不是会为了自己,勉强别人的人。
因此面对傅桓郁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
强忍住胸口的酸涩感,做好心理建设,毕方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地说:“你放心,有我和温鱼在,不论怎么样都不会让你们受伤的。”
傅桓郁只看着他,问:“你们能对付得了那两只怪物?”
毕方有些哑然,顿了顿,说:“……也许会有些困难,但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通过自爆,百分百释放灵力,形成保护罩,应该也能保护住这些人,扛到妖怪局赶到为止。
不过这种办法,毕方当然是不会说给傅桓郁听的,没有必要。
他正想扯开话题,傅桓郁却像是发现了端倪,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办法?”
毕方愣住。
傅桓郁向他走近一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同归于尽?”
毕方有些愕然。
傅桓郁缓缓说道:“温鱼把那两只怪物称作‘一代怪物’,一代怪物比你们更厉害,是吗?如果那两只怪物真的出现在这里,你所谓的‘办法’,就是同归于尽吗?”
毕方再次哑然,算是默认。
傅桓郁的双眸里顿时掀起了狂澜。
“毕方,”傅桓郁的嗓音里隐藏着愠怒,“我想尽办法接近你,取悦你,让你习惯我的存在,让你习惯和我交往,不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让你为了保护我或者其他人,付出你的性命的。”
毕方睁大了眼,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没有完全抓住,只张了张嘴,茫然道:“……桓郁?”
傅桓郁向来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君子,他在毕方面前,也始终进退有度,温文尔雅。
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像是终于褪去了伪装一般,显露出了他的另外一面。
所有的阳光闪耀都从他的身上消失,他如同一脚迈入到了黑暗中一般,身上覆盖着一层阴翳,那只紧紧扣着毕方的手,更像是想将毕方也扯入阴翳之中,与他一同沉沦一般。
这一面的傅桓郁,毕方从未见过。
毕方有些愕然,与此同时,内心也升起一阵强烈的心悸。
傅桓郁盯着他,压抑着情绪问道:“如果那两只一代怪物出现了,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你不可?”
毕方下意识喃喃道:“……如果牺牲我能让大家活下去的话,我是愿意的。”
“是啊,你是这样的人,”傅桓郁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眼中甚至划过一丝阴鸷,“那我怎么办?我从始至终只想要你一个人而已。”
一句话,直接炸得毕方大脑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傅桓郁,眼神中有茫然,像是不知道刚刚听到的这句话,是否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然而在傅桓郁那映着他影子的漆黑双眸之中……毕方慢慢寻找到了活过来的感觉。
他有吃惊,有欣喜,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啊,这个男人,并没有要离开他的意思吗?
心脏从方才那会儿的直直坠落,已经升回到了原先的高度。
甚至还暖了起来,热了起来。
毕方仰着头,望着傅桓郁,心潮澎湃:“我……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妖怪后就会逃走了。”
傅桓郁还带着一点怒意,听到毕方的话,他眯起眼道:“你觉得就凭这就能把我吓跑?”
毕方哑声道:“因为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我就以为……”
说到这,毕方低下头,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有些难为情。
傅桓郁一怔。
明白了毕方刚才在想些什么,他有些错愕,随后沉默了下来。
片刻的寂静。
傅桓郁收敛了下身上的气息,他看着低着头的毕方,再开口时,嗓音已经重新变得温柔。
“我怎么可能会怕你,我只是在回想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的场景而已。”
毕方的下巴被抬了起来。
傅桓郁定定地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我想起了那一天的大火,还有闯到我面前来的你。”
傅桓郁一直觉得那一晚发生的一切有些许不可思议的地方,他甚至曾经几次回忆那一晚,回想着毕方是如何从火焰中冲进来,又是如何带着他冲出那片火焰。
然而始终探究不出所以然。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有那样的违和感。
因为这个青年不是人类,是一只妖怪。
——不惧怕火焰,甚至能掌控火焰的妖怪。
所以那一晚,才能在周围那烈烈火焰中,如同神明一般降临在他的面前。
听到傅桓郁这么说,毕方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他误解了刚才傅桓郁的沉默。
可说起那场火灾,毕方抿了抿唇,心情又变得有些低落:“……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也没那么厉害了?”
他一直觉得傅桓郁会接近他,是因为那一晚他的行为在人类眼中是“大胆”“勇猛”的,所以傅桓郁才会印象深刻,心怀感激。
可火焰对于毕方而言,其实不过是掌中之物。
那场救援,并不是什么感动人心的冒死救援,只是毕方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尽了应尽之力而已。
所以最开始,毕方才会对傅桓郁的亲近感到为难。
他并没有多了不起,傅桓郁对他的感激,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诈。
可对于他的问题,傅桓郁却反问:“为什么不觉得?”
毕方颤了颤,抬眸,眼巴巴地瞅瞅他,终于褪去往日里那一身成熟的外壳,透露出了一点鲜为人知的可爱。
傅桓郁缓缓说道:“你在我心中依旧很厉害。只不过之前想起那场火,我还会为你的大胆举动感到后怕,可是知道你是司火的妖怪之后,我只会感激那场火让我遇到了你。”
“扑通”——
心脏重重跳动。
毕方的耳朵红了起来。
今天,这个男人说话好像说得格外直白。
毕方刚刚才为发现自己的感情而感到愕然,失落,难过,这一刻却又因为这个男人而感到雀跃,紧张,赧然。
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问明白:“桓郁,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
“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傅桓郁如此说道。
一刹那,毕方只觉得内心好像落下了烟火一般绚烂。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浑身上下都汹涌着热流。
身体是发麻的,头脑是发麻的。
但是心口他还能感觉到,有股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甜意。
还不待毕方从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表白中缓过神,傅桓郁又开口问:“你呢?”
傅桓郁屈指,轻轻蹭过毕方的脸颊,低声道:“你可能已经感觉到了,真正的我其实并没有平时在你面前表现的那样君子,我会有讨人厌的一面,只是平时我会藏起来。”
真正的他,偏执,阴鸷,占有欲非常强,且会有一些自私。
傅桓郁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却试图将内心只有温柔与善良的毕方占为己有。
而对于他的问题,毕方的回答是靠近一步,直接伸手环抱住了他。
傅桓郁没有想到毕方会这么大胆,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毕方红着耳朵,陷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我都喜欢。”
傅桓郁的喉结滚动了下。
蓦地,心脏仿佛被重重掐了一把。
他笑了出来,低下头,反抱住毕方,满足地叹息一声:“那就好。”
或许是终于不用再伪装成一名君子,毕方能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拥抱着他的力道有多重,其中透露出来的占有欲又有多强烈。
毕方只觉得心脏都在发烫。
他并不害怕拥有灰暗一面的傅桓郁,因为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真心。
他甚至喜悦于傅桓郁在他面前褪去了伪装,展露出了真实的自己。
……
两人互通心意,亲密拥抱在了一起。
那头,温鱼适时插嘴:“那个,同归于尽不至于,总还能想点其他办法的哈,好歹这里有三只二代妖怪,还有位妖怪局同志呢。”
毕方一僵,连忙挣脱傅桓郁的怀抱,红着脸轻咳一声。
傅桓郁顿了顿,平静地瞥了温鱼一眼。
温鱼:“别这么看我,影帝你想想我曾经为你和毕方创造过多少机会!!”
傅桓郁想了想,重新挂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温鱼:“…………”
时至今日才觉得这种笑容好假,好假啊!
温鱼抹了把脸,停止给穆维输入灵力,摇摇头起身道:“不行,我压不住她的灵力。”
她的面前,穆维已经毫无血色。
这样的结果,严岳也并不是没有意料到。
毕竟在顾朔出现之前,穆维每次陷入暴躁期,也需要他们妖怪局最厉害的两名巫师合力才能镇得住。
会求助温鱼和毕方,只是不论怎样还是想试试罢了。
严岳看向穆维。
她的全身都崩得紧紧的,眼神却已经涣散,直愣愣盯着地面。
冷汗浸湿了她身上的衣服,脖颈、双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严岳突然说道:“不然别忍了。”
穆维一僵。
严岳说道:“就算你再怎么不想暴露,这里几个训练生也已经知道了你的妖怪身份,在他们面前变一下身又有什么区别?变身之后,你的灵力会更容易稳定,温鱼他们就能帮上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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