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傅南陵的眼眶红了,眼底的泪水慢慢积聚,再次回到软萌的状态,季翎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得,不就是抱我过去吗?我准了,你可别给我掉金豆子,我最看不得这个。”
傅南陵闻言连忙拿衣袖擦擦眼泪,弯腰将季翎岚抱了起来,那模样是生怕季翎岚会反悔。季翎岚配合地勾住他的脖子,下意识的提气,希望能减轻自身重量,一动不敢动地窝在他的怀里。因为担心傅南陵的身子,一时倒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傅南陵微微勾唇,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抱着季翎岚朝着卧房走去,步伐很稳,居然一点都不显吃力。将季翎岚小心地放在床上,傅南陵长舒一口气,道:“阿岚,你休息会儿,军队的事我得向父皇禀告,待会儿再过来看你。”
季翎岚点点头,说道:“阿陵,还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在西北十里外的树林深处,有一具男尸,是那座宅院的看守,我无意间将其害死,尸体被我藏在了那里,你让人帮我把他好好安葬。再查一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做些补偿。”
“好,这件事交给我,你切勿胡思乱,像他们这种人手上肯定不干净,你把他杀了也是为民除害。”傅南陵了解季翎岚,他的语气虽然看似平静,内心却一定在备受煎熬。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阿陵,你去忙吧,我睡会儿。”
傅南陵不放心地说道:“那你睡会儿,我忙完就过来陪你。”
“我没事,倒是你,脸色那般难看,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能太过劳累。”
“嗯,我将事情始末告知父皇后,就过来陪你休息。”傅南陵没给季翎岚拒绝的机会,转身出了房门。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精神一放松,疲倦就涌了上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院门前,傅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林子,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他再有半分损伤,那你便以死谢罪吧。”
跪在地上的小林子闻言松了口气,道:“是,奴才遵命!”
傅南陵没再多话,回头看了看季翎岚的卧房,转身离开。
睡梦中的季翎岚皱紧了眉,脸上冷汗津津,双手握拳,明显是陷入梦魇之中。梦中的他站在那个树林里,身前便是他掩藏尸体的地方,他弯下腰将树叶扒开,露出了尸体的全貌,不禁吓了他一跳,明明只有半日的时间,尸体不仅爬满蛆虫,还残缺不堪。
季翎岚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伸手去查看尸体的伤口,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那是一只爬满蛆虫的手,手指上的皮肉已经腐烂了一半,露出里面白惨惨的指骨。季翎岚被吓的摔倒在地,惊惧地看向尸体的脑袋,只见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嘴巴开合间还有一只老鼠爬了出来。老鼠没有跑,那双和尸体一样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张嘴竟说出了人话,“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对不起,我是无心的,对不起……”睡梦中的季翎岚喃喃地说着梦话,手指紧紧地揪着身下的被褥。
傅南陵刚进门,就听到了季翎岚的呢喃声,他走到床边一看,不禁皱紧了眉,出声叫道:“阿岚,醒醒,阿岚,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翎岚猛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他满头大汗,大口喘着粗气,眼底的愧疚显而易见。
傅南陵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季翎岚擦了擦汗,关切地问道:“阿岚,你又梦魇了。”
平缓了呼吸,季翎岚接过傅南陵手里的帕子,苦笑着说道:“心中有愧。”
“阿岚,你太过善良,这样的性子早晚会吃亏的。”这是傅南陵唯一不放心季翎岚的地方。
“与人为善,有何不对?”
“与人为善,并无不对,只是也要分人,对于坏人、敌人,你对他心存善念,他未必领你的情,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要记住这一句,大抵就够了。”季翎岚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只是一时半会他真的适应不了,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吃过亏吧。
傅南陵叹了口气,季翎岚的品性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他暴露在外的软肋,一旦被人抓住,必定会吃亏。
“饿了吧,我让人做了些吃的,若是还累,便吃完再睡。”
“阿陵,你别忙了,赶紧休息会儿吧,你的面色极差。”季翎岚担心地看着他。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好,那阿岚陪我吃点东西,然后再陪我休息。”
“阿陵莫闹。皇上可是也在,你这般无所顾忌,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恐怕我的脑袋不保。虽然人生艰难,可我还不死。”
“阿岚放心,父皇已然回京,现下应已出了宁城。”
“回京?为何?辽远的事还未了结……”季翎岚说着说着突然顿悟,道:“皇上是怕张汉臣与孙毅勾结,若他在宁城的消息被传出去,说不定他们会狗急跳墙,对皇上不利?”
“阿岚就是聪明。”傅南陵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父皇便是我的靠山,只要有他在,除非是死到临头,张汉臣不敢动我。现下他并不清楚我对他起了疑心,就算再不甘不愿,他也会陪我演好这场戏。”
“可你的身子……再这么操劳下去可怎么成,皇上就不担心吗?”
听着季翎岚毫不掩饰的担心,傅南陵嘴角一扬再扬,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有阿岚在嘛,大不了我以后就充当背景板,所有事都交给阿岚,怎么样?”
看着傅南陵一副讨主人欢心的狗狗模样,不禁好笑地说道:“之前也不知是谁说,之后的事情不让我管,这会儿又说以后的事情都交给我,你这主意变得着实有点快。”
“嘿嘿,还不是因为我这破败的身子实在不争气,只能依靠我们家阿岚了。”傅南陵嘿嘿傻笑,一双凤眼眯成了月牙。
“真是拿你没辙。我饿了,快吃饭吧,吃完好好休息。”
季翎岚心底翻涌的负面情绪,被傅南陵这么一搅和,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待季翎岚回神时,才察觉他的用意,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季翎岚陪着傅南陵吃了饭,便躺上床休息,因为之前睡了一觉,再加上有心事,季翎岚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也没睡着。身边的傅南陵呼吸很轻,侧着身子蜷缩在床上,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袖,这是明显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两人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傅南陵虽然缠人,却从未与他有过肢体接触,顶多就是揪着他的衣袖,这也是他能容忍傅南陵睡在身边的原因。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入了神,同样的眉眼,却有完全不同的两面,一面是软萌又爱撒娇的兔子,一面是狡猾又凶狠的狐狸,好似每一面都是他,又好似每一面都是他的伪装,季翎岚有些看不透他。
恍惚间,一副画面出现在脑海里,英俊的男子穿着一身绣着龙纹的长袍,皇冠的珠帘之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他坐在龙椅上,冷漠的看着前方。
季翎岚一怔,再次看向身边的傅南陵,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就是傅南陵的眼睛,只是他眼睛里的冷漠,让季翎岚莫名有种心痛的感觉,而且越是回,越是心痛。
季翎岚捂住胸口,这种感觉之前在梦里也出现过,为什么会这样,他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难不成我还有预知的能力?”季翎岚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可阿陵坐上皇位,我为什么要心痛?”
百思不得其解的季翎岚放弃了,不在为难自己的脑细胞,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胡思乱,除了增加自己的心理负担,好像也没什么用。
胡思乱了一阵,季翎岚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而睡在他身边的傅南陵却睁开了眼睛,身子朝季翎岚靠了靠,抱住他的手臂,再次闭上眼睛。
两人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在季翎岚的坚持下,两人一起前往高瑾的府邸,条件是季翎岚必须坐上轮椅。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阿陵,我的脚不过是皮肉伤,坐轮椅是否夸张了些?”
“阿岚若是不坐,那我便抱着阿岚去也成。”
就这么一句话,让季翎岚乖乖坐了上去,上次的公主抱因为担心傅南陵的身子,当时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总觉得有种羞耻感,他一个实际年龄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居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公主抱……
脑海中的画面自动代入原来的身体,季翎岚闭上了眼睛,画面太美,他觉得眼睛要被辣肿了。
季翎岚被傅南陵一路推着,来到高府的正厅,原本打算去地牢的,却被傅南陵以血气重,他的身体受不住拦了下来。季翎岚本就聪明,自然明白傅南陵话中的含义,现在的社会制度,虽然不太能接受,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李子给两人沏了茶,便退至一旁,和小林子站在了一处。
没一会儿,高斯便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主子,人已带到。”
“带他们进来。”
高斯应声,退至门口,扬声说道:“押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口进来五个人,两边是押解犯人的鹰卫,中间是三个女人,形容狼狈,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到处都是干掉的血渍、脏污,走起路来虚弱无力,很明显是刚刚受了刑。
“跪下!”两边的鹰卫推搡着三人。
三人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便跪倒在地。
两名鹰卫行礼后,一左一右退到一边,呈保护的姿态。
傅南陵淡淡地问道:“哪位是高夫人?”
跪在中间的中年妇人抬起头,直视傅南陵,道:“我是。”
小李子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耳光,道:“放肆!敢直视大人,你可知已犯死罪!”
妇人被打倒在地,却慢慢的直起身子,看着小李子一阵冷笑,道:“就算我对他毕恭毕敬,难道就能活么?”
傅南陵挥挥手,小李子躬身退下。
“看来高夫人对高大人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啊。”
高夫人脸上的冷笑一僵,随即垂下视线,保持沉默。
“高大人贪赃枉法,暗杀同僚,这本是他一人之罪,最多是牵连家人。只是这图谋造反,可就是夷九族的大罪,这九族可不止高家一脉,还包括高夫人的娘家。”
傅南陵说话的语气很平和,说出的话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听得一旁的季翎岚也下意识地皱紧了眉。
高夫人抬头看向傅南陵,原本的平静不见,眼底满是惊惧。
“大人,夫君贪赃枉法是真,暗杀同僚也是真,只是这图谋造反却是子虚乌有,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莫要听信小人的诬陷。”
傅南陵挑了挑眉,道:“小人?不知高夫人口中的小人是谁?”
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便将桀骜的高夫人拿捏,季翎岚再一次惊叹傅南陵的心智。
高夫人一怔,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说道:“自然是李泰,他仇恨夫君杀了刘吉和李恒,又置他于死地,故而诬陷夫君图谋造反,望大人明察秋毫,切勿轻信他的话。”
“李夫人言之有理。”傅南陵点点头,道:“不过可惜高大人图谋造反一事,倒不是李大人所言。”
“不是?”高夫人的眼神闪了闪,似是到了什么,道:“大人,无论是谁诬陷夫君,那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望大人明查。”
“我倒是愿意相信高夫人,只是皇上就难说了,毕竟一边是犯了重罪的犯人,一边是位高权重的忠臣,该信谁的话,相信高夫人应该心知肚明吧。”
季翎岚心中暗笑,傅南陵是摆明了将高夫人的怀疑对象,引到张汉臣身上,他是用这种方式,诱导高夫人说出有关张汉臣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傅南陵不直接去问高瑾,毕竟是张汉臣搬倒了他,按道理来说高瑾应该更恨张汉臣才对。
高夫人眼中出现焦急之色,道:“大人,您切莫被张汉臣那个奸贼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南陵感兴趣地看着高夫人,道:“哦?此话怎讲?”
“张汉臣之所以不与夫君同流合污,并非他品行高洁,而是因为他与夫君有宿怨。”
“宿怨?我向来喜欢听故事,高夫人不妨详细说说。”
“大人,犯妇自知有罪,不敢请求宽恕,只求大人能保犯妇幼儿一条生路,他方才两岁,人事不知,定不会做出有碍大人和朝廷之事,若大人答应犯妇之请求,犯妇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夫人这是在跟我讲条件?”傅南陵的语气依旧很淡,却能让人听出他的不悦。
“犯妇不敢!”高夫人匍匐在地。
傅南陵沉默地看着高夫人,房内安静地听不到任何声音,季翎岚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方才只是垂着头跪在地上的另外两人,也本能地匍匐在地。
季翎岚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傅南陵,虽然他心有不忍,有心要帮那个无辜的孩子,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插话的时候。
“好,若高夫人所说,其价值能抵得过一条命,那我便应下。”
高夫人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欣喜地说道:“多谢大人!”
身边的两名妇人见状像是看到了希望,纷纷开口说道:“大人,求大人宽恕我们的孩子,求大人开恩饶他们一命!”
见傅南陵眉头微皱,小李子即刻出声说道:“放肆!再喧哗,大刑伺候!”
两名妇人被吓的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跪在高夫人左侧,眉目姣好的妇人,乞求道:“大人,犯妇是高瑾的宠妾,知晓他不少秘密,犯妇什么都愿意说,只求大人饶我女儿一命。”
另一名妇人也开了口,“大人,犯妇也知晓,求大人饶过我女儿。”
傅南陵看着堂下的妇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能否保得住你们的儿女,就看你们提供的信息是否有其价值。那便由高夫人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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