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找不到任何线索,他孩子时肯定提过父母的名字,可是这一部分全然不在,秦家只留下空无。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尖叫,在支撑,他不是秦卫,这不是他父亲!
那人的身形又闪动一下,但仍带着那个恶意、笃定的笑。
“你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小卫。”他说。
秦物升退了一步,好像一次优雅的临时退场,消失了。
秦卫瞪着他消失的位置。
他站在空旷的房间,这里的一切物件都消失了,只有灰暗的光秃秃的空间,眼中的一切化为混沌几何状的颗粒闪动,一派奇幻景象。
他一点也不觉得秦物升消失了,当然,那人就是这栋地狱建筑,仍旧存在,需要时间清除。
自己在进化,那人记忆中的一切是他变得更强的路径。
“污染”,就在那里,他骨子里一片恶寒,这记忆告诉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属于自己东西一次次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交到他手里的是忠诚、控制、偏执与毁灭,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被定制出来的性格。
秦卫独自站在混沌中,是他一直以来的样子,站立笔直,面无表情,不表露自己的情绪。
他本来就是如此,他再怎么仇恨,他仍旧只能是秦卫,不叫韦安,也不是那个想不起来名字的孩子。
他现在不过是拥有力量,摆脱了父亲而已。
秦卫感到饥饿,非常的饿,那是巨大的空虚。
他根本无法判断哪里是污染,需要驱逐,哪里是他自己的意识,是他要紧紧抓住的。
这感觉像在无止境地朝着空无跌落,只有家族的大宅,父亲的面孔,绝望与饥饿。
秦卫转头看远方,突然间收敛自己所有的侵犯性的力量,那个人来了。
他想起来了,他叫归陵。
第二百二十六章 见面
归陵到来得非常快,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这么短时间搞定地狱塔的。
以秦卫目前的古文明知识找不到任何解答,但反正归陵做到了,他远远感觉到了那人惊人力量。
秦卫站在一片虚无中,无意识掩藏好自己的爪牙,他那些黑暗和攻击性的部分,这简直是本能。
他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清掉血迹,等待。
这场战争当然没有结束,父亲——裂缝——仍在那里,占据建筑的大半。
地狱塔和苍白世界两者互相纠缠,数据连通,秦卫以前没见过这种凶险的裂缝。
时间局需要更多的准备,而自己只是取得了吞噬的主动权,把之纳入深域系统之内,它仍旧有可能从内部毁掉自己。
战争还在继续,不过秦卫觉得自己此时表现得很得体。
前方打开缺口,宛如舱门,这是梧桐号的痕迹,它仍然是他核心结构的一部分。这是归陵给他找来的,在某个他们还不太熟的时刻,这个人认为他值得活下去。
秦卫看到墙化为大片白沙落下,像雪一样,在他世界的一侧以极大的范围打开,两座静止的地狱连接在一起,他看到房间对面白色的世界,纯净耀眼的白色沙漠。
和自己的世界很不一样,那个人的看上去纯净得多。
秦卫知道自己的形象不太合适,但希望他笑起来看上去足够正常。
归陵从一片白色中出现,快步走过来。
他不知在那边干了什么,力量有小范围失控,但还是很快控制住了。
秦卫盯着归陵,外表看不出来,但他很确定,这个人伤得很重。
他为了来找自己必然是做了些什么极端事情,进行了严重透支,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战争中的人,总会有一些特殊、不那么正规的方式。
这是他曾尽全力抓住的一个人,他的确得到了他的心,归陵为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秦卫……现在他是韦安了,笑得完全符合韦安的样子,虽然他未完全恢复记忆,仍旧有被吞噬的危机。
“我知道最好不要升级防火墙,”他朝归陵说,“不过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不过我帮忙——”
那人一把抱住他。
秦卫停下来,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归陵抱着他的力量很大,有些发抖,似乎非常恐惧。
秦卫能感到自己在另一个人肢体拥抱下的身体反应,是他不习惯的放松与安心……他很喜欢。
在喜欢的更深处,他感到空虚、饥饿的渴望,带着知道永远不会被满足的杀意的紧绷。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应对这个问题的,他缺少拥有任何东西的经验。
他慢慢抬手抱住归陵,感到自己想要把他握紧了碾碎在手心里的欲望。
“我只是想分担一点压力,”他柔声朝那人说道,“你情况怎么样了?”
归陵抱着他不松手,秦卫想了一堆台词,但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太对,在这里他跟个小学生一样,根本不知道当下情况应如何答题。
“这两个裂缝是勾连状态,主意识仍在,”秦卫接着说,“我们得要尽快解决掉裂缝本身,不然很快会复苏的。”
归陵终于分开距离,抬手调出深域系统的控制面板,查看参数,表情很难看。
秦卫的声音很平静,不透露什么情绪。
“我拿到了秦物升的记忆信息,裂缝选择了以他的形象来到世间,应该是定位到了我的情况,他一定和‘神使’有某种联系。”他说,“我可以从里面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再次停下来,归陵吻了他。
秦卫微微僵了一下,这是带着迫切的温柔的吻,他们当然曾有过这样的亲吻,他知道如何应对。
秦卫极为谨慎地接受了这个吻,以自己知道的最温柔的方式回吻他。
他找到的这个人很好,他的珍爱之情清晰可见。秦卫觉得自己的心在融化,但之内的东西全是疯狂。
他心里无时无刻不烧着的恐慌的火焰,那是早就烧空了毁灭了的地方,但火焰还是不停,变成可怕空虚的煎熬。
他从来抓不住谁,从来没有过。
父亲都会拿走的。
秦卫在这个吻中尝到血的味道。
归陵结束亲吻,但不看他,只是抱着秦卫。
“……你怎么了?”秦卫说。
“系统过载损伤,”归陵说,“情况不好,但也比你好。”
秦卫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起父亲离开时说过的话,说他永远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那个秦卫。
他即使在扮演韦安最好的时候,他也找不到自己是谁,只是他可以应对得更加得体,并且觉得也挺开心的罢了。
最终秦卫只说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点发抖,但只是错觉,他听上去仍旧很阴沉,沉静,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找到裂缝本地的标记点,完成时间局。”归陵说,“我看了一下你的系统参数,你需要……”
“好。”秦卫说。
秦卫的声音落下来,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异变。
墙壁上呈现一只一只巨大的眼睛,没有了眼球,如巨大空洞的嘴。
墙化为一座座墓碑样的石块,但它很快开始长高,让人想到瘦长的高背椅,上面长着空洞的眼,在他们周围展开。
管教厅的地面变成了一片平整的核心区,如同神殿的中心,而墓一样的椅子是观看的恶神。
那眼睛像是雕刻出来的,可是偶尔会颤动,仿佛存在某种虫卵,将要破壳而出,还未完全清除,是存在于系统内的污染。
秦卫站在中间,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升级到这个程度,很多事你自然就会了解。
他不需要前往某地,只需要在系统内部寻找裂缝的位置。
秦卫感觉自己是站在圣坛上邪神中投射的人类形象,他理解这些饥饿,侵占,这景色和父亲当初畜栏的分布很像。
石碑越来越高,接着长在一起,成为了漆黑的一大片建筑。
归陵站在他旁边,他发现自己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他力量很大,超过限度,但污染信息会淹没他的一部分感知,他必须抓紧。
他听到那人轻声笑了,有点无奈,很温柔。
秦卫想过他的反应,但他的推断并不准确。
他应该不喜欢失控,但他喜欢归陵这样。
他不能丢掉。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污染
寻找裂缝比想象中麻烦。
污染太严重了,这场吞食还没结束。
毕竟他把自己和地狱锁闭在了一起,而它的体量比他的系统本身都大,还是他整个人生噩梦的合集。
周围的景色变成了一片陈旧的大厅,秦卫闻到熟悉的气味,是父亲常去的某个俱乐部。
里面都是他们那一班老派奴隶主家族出身的人,秦卫经常会去,那里浸透了一种古老木质的香味。
秦卫感到恍惚,他仿佛一个幽灵一样走在其中,带着奴隶系统导致的特有的迷茫感。
秦卫隐隐听到秦物升的声音,在和另一个人在俱乐部说话,说家养奴隶的事。
他惊悚地发现自己独自站在俱乐部走廊的地毯上,他刚才明明抓着归陵手的,他还记得那人上一秒温柔的笑声。
秦卫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发生在他头脑和系统中的。
他正站在受污染深域系统在空间深处形成的建筑中,这里的一切物质宛如流沙,不断变动。
不管距离多近,意识污染都会把他和同伴分开,很正常。
归陵此刻就在他身边,只是看不到而已,穿过这段前往裂缝的最终距离,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他自己可以应对。
秦物升已经死了,他的记忆有一种旧书般泛黄的质感。
秦卫穿过俱乐部的走廊时如同黑暗中的幽灵,没有位置,随着这污染的记忆往裂缝深处下陷。
俱乐部的交谈很随意,秦物升的朋友描述对家里大奴隶一系列成熟的虐待和管控行为。
对方说道:“……他现在很听话了。”
“一般是这样的。”秦物升说。
“秦卫杀了陈家儿子的事,你就这么替他摆平了?”那人说。
“私生子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但也没那么无关紧要,”对方说,“那小子都来这么多久了,不合适就处理了吧,有人就是干不了这活。”
父亲说道:“不,我喜欢他这样。”
他们在卫生间说话,秦卫有一瞬看到父亲映在镜中的样子,带着个笑容,极为狰狞,宛如恶鬼。
那是真正的兴奋,不可理喻的对于毁掉什么愉悦的恶意。
那笑容让秦卫心中一惊,退了一步。
他突然转头,他身后有某些东西。
是什么严重腐败的怪物,长着爪子,如烟尘一般在黑暗中隐现。
秦卫一眼看上去,让其中一些化为飞灰,但大部分仍旧在那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非常的饥饿。
太多了,似乎就是这里的空气本身,不可消灭。
其中一些只是些碎骨在角落蠕动,还有一些则更加强大,在暗影中蠢蠢欲动。
秦卫感到脚踝一阵疼痛,他一低头,一只腐败的人体抓住他的脚,严重畸形,只剩下铁丝一样的手脚,白色的眼睛上翻,带着个笑容,如有意识般朝向他。
秦卫一阵恶寒,迅速毁掉。
但脚踝处传来恶寒与疼痛,发生了感染。
那状态与刚才的怪物接近,这些饥饿生物在向他内部侵蚀。
秦卫试图停一下,缓和状态,可是发现做不到。
父亲的背影始终在前面,他不受控制地跟在他身后,这是他记忆中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强大到占据一切。
那背影透着股鲜活的恶意,他被攫住了,秦物升的意志仍在这里,在靠近裂缝的黑暗中,这影子再次爬了出来。
就在秦卫前方,他跟着父亲的背影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秦卫沉落到更久远的时候。
他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是活物的血的味道,他几能听到濒死者心脏的跳动。
父亲记忆中的一处,在主星一处高级贵族狩猎俱乐部的森林中,他在处理猎物的尸体。那是大型生物,一头鹿,有很美丽巨大的角。
秦卫在他旁边帮忙,秦物升带他去的这次旅行,说是家族的传统。那是秦卫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没带秦亦去,后者虽然说自己不感兴趣,但很不高兴,回去给了他不少脸色看。
秦卫能意识到,前往裂缝的道路是时间的回溯,朝向某个终点。
秦物升熟练地处理尸体,和很多权贵人物不同,他从不介意弄得满身是血。
“它很漂亮,是不是?”父亲说,“剥皮刀给我。”
秦卫递给他。
“还很狡猾,和我兜了不少圈子。”父亲说,“帮我拿一下内脏。”
秦卫去帮忙,那人抬头看他。
在记忆里,血腥味呛人,秦物升突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孔。
秦卫在很多年后看着这重现的场景,有某种东西令他悚然心惊。
那人手上全是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看他的表情温和但非常认真。
自己还是少年人稚嫩的模样,脸上和头发上沾着猎物的血印,血色指印触目惊心,却不知因为什么。
父亲说:“今晚可以加个餐。”
打猎小屋的地板上,幽灵再度浮现,地面的质感都变了,仿佛有无数腐尸的残余粘在上面,还在本能地挣扎蠕动。
秦卫扫过周围的黑暗,当定睛去看,到处都是。
这些东西悬在空气或是天顶,空洞地看着他。它们也已经爬进来了他的皮肤,在体内蠕动。
秦卫迅速毁掉它们,这些东西化为粉尘消失掉,那是大片蔓延的灰色闪耀的光,触碰到便什么也不剩。
他感到地底更深处的幽灵想要爬出来,强行在地面上加了一层高强度的合金。
他的确很强大,可以应对很多问题,但恶灵就在下面,在抠地板,无声地张着嘴,渴望进食,但什么也没有,被虚无所完全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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