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鲜活的生命逝去后,这里成了恶灵盘踞的死宅。
它们早已记不得自己生前,只是麻木地徘徊于此,寻求鲜血、收割生命。
它们变成了恶鬼。
这就是这栋屋宅之下的真相。
【恭喜玩家初次通关】
机械的系统声响起,对于赵川野祝霏他们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接下来,请玩家成功逃生】
……什么?
成功逃生?
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轰隆——
天花板的吊灯叮哐作响,餐桌盘碟坠地碎裂,整栋屋子剧烈摇晃,眨眼间,即将坍塌。
路栀:“快走!去门口!”
别墅的大门已经敞开,门后并不是漆黑的夜色,而是一团皎洁白光。
那里,就是这场名为“梦魇”的游戏出口!
路栀话音刚落,离门最近的邵健豪已经一个箭步,率先冲进那团白光里。
“快走快走!”
赵川野拽着女友祝霏的手臂,同样头也不回地跑进白光之中,脱离这个游戏。
沐寒佳:“路栀!你还不走吗?”
路栀看向旁边的黎零,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黎零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微笑地注视他。
“你们先走吧,”路栀开口,“我这就过去。”
沐寒佳点点头:“那我们现实再见吧。”
“沐姐!”
少女的呼喊就在旁边,沐寒佳扭头,对上楚岚岚紧张又不安的目光。
于是沐寒佳笑了笑:“下一次,我们还是一起做任务吧?”
她们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踏进白光之中。
等其他人都离开,路栀向黎零伸手:“走吗,我们一起?”
黎零:“好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
砰!
天花板的水晶灯坠地,玻璃溅碎满地,地板开裂,墙壁赫然布满细纹,并且迅速扩大。
这栋屋子,真的要塌了!
路栀当即拉住黎零的手向门口跑去,也在此时,一个女人阴冷的笑声清晰飘入他耳边。
路栀回头,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毒蛇缠身的女人从阴影里浮现,眼瞳如蛇竖起,背后张扬的四只手臂间,各攥着一颗鲜血流动的心脏。
……撒图鲁的真身!
这个邪神居然还没死!
路栀神色不变,此时他和黎零已经跑到出口前,只要再迈出一步,仅仅是一步——
黎零忽然停住了。
路栀同样停了下来。
他无法再往前了。
黎零的手无比冰冷,如同寒冰里的生铁,紧紧锁住路栀手腕,令他根本无法挣脱。
路栀回头,墨色眼眸中,倒映出黎零的身影。
这个肤色苍白、眼眸极深的青年弯起嘴角,语气依然亲昵,一如往常。
“学长,你知道吗?”
”死在这里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离开的。”
路栀:“……”
寒意如攀附的毒蛇,自脊背一点点蹿起。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甩开这个人的手,后退一步——在他背后,就是离开的出口。
但是,他动不了。
在黎零出声之时,他们的周围已安静下来。
地板不再震颤,开裂的墙纹合拢,溅落的水晶灯碎片停在半空。
原本摇摇欲坠的别墅仿佛被刻下静止符,定格在一个瞬间。
就连邪神撒图鲁也停滞在原地,妖艳姣好的脸庞,浮现木偶般的僵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对路栀微笑,用撒娇般的语气,说出令人悚然的话语。
“学长早就怀疑了吧?”
“只是,你还是选择了相信我。”
路栀:“……”
黎零低头,冷冰冰的脸庞轻轻贴上路栀脸侧,亲昵着,含笑注视他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眸。
“真好,这样的学长太天真了,天真到会轻易害死自己。”
他毫无温度的指腹轻蹭路栀眼尾的小痣,随即,十分珍惜地遮住了路栀眼睛。
视线陷入黑暗,路栀只觉一股冰冷、危险的气息包裹住了自己,如毒蛇缠身、坠入冰窟,他微微张开唇,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黎零拥住了他,像是天真的孩童终于拥有了自己心爱的、渴盼已久的玩具,埋首于他温暖的颈侧,在他耳畔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学长……留下来陪我吧?”
第16章 幸福小村(一)
“路先生……路先生?”
陌生的话语由远及近,路栀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一刹那,眩晕、恶心、心脏仿佛悬坠铁块,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
路栀捂住胸口,眉头蹙起,垂落的眼睫轻颤,在沉默之中,忍耐着这份不适。
他知道,这是ST综合征发作的症状。
“路先生?!”
一只手扶住了他,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他身边,面露担忧。
“你确定要出院吗?以你现在的状况,我不认为……”
医生的话语,又逐渐远去了。
因为路栀有些愣神。
忍耐过刚才的不适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处何处。
雪白的墙壁与天花板,身穿白衣的医生与护士,还有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他在医院里。
他回到了现实。
……
最后,路栀还是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主治医生将他送至医院门口,为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尽管目前还没有治愈的病例,但别放弃希望,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也许不久后就会有特效药研发出来了。”
医生站在路边絮絮叨叨,显然还是不太放心他。
“总之,回去一定要注意身体,保持积极心态,多喝热水,切忌过度荤腥……”
路栀微微颔首,声音轻而温和:“我会记住的,谢谢医生。”
医生望着路栀。
现在逐渐入夏,他眼前的年轻男子却依旧畏凉。修长消瘦的身体裹在大衣内,漂亮的眉眼间笼罩苍白憔悴,衣领被风吹开些许,隐约能看见清减的锁骨。
他就像一捧落在日光下的雪,也许不过片刻便会无声消融,化为潺潺流水。
医生:“那么,回去的路上小心。”
出租车车门关上,医生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街边,面带关切与忧虑。
直到那辆出租车载着路栀远离,他才抹了把脸,手掌缓缓下移。
在他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微笑。
。
车窗倒映出后退的街景,路栀垂着眼,思绪渐渐飘远。
梦魇的时间与现实世界独立,他明明在那场游戏里待了很久,现实里却没过去一分钟。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这段时间里他在梦魇经历的一切……却唯独忘了结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更不记得离开前发生了什么,又有谁对他说过什么话。
他唯一的印象,只是自己被一团白光笼罩。
然后,他就回到了现实。
“到了。”
司机的声音从前排响起,出租车也停在一所大学前。
“没想到你还是S大的学生,真厉害啊。”
路栀回神,摇摇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付过车费,向司机道谢,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司机微笑地看着他离开,踩下油门。
再次回到自己的母校,走在熟悉的湖畔桥边,路栀只觉恍若隔世。
那时的他还年少,尚未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的母亲、他最重要的人也还没离他而去。
初夏的风拂面吹来,路栀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心口发慌,微微作疼的时候,才在湖边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
过去的三个月里,他的身体几乎被从不间断的治疗与病痛耗空。仅仅是这么一段路程,就已有些力不从心。
可在梦魇里,不是这样的。
路栀的目光落在自己苍白指间,缄默无言。
在梦魇里,他远没有现在这样虚弱,哪怕体质还是比旁人孱弱一些,但也是一具健康的、没有拖累的身体。
……不过,那并不是真实。
路栀揉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对于自己的现实,他早已接受。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另一个事实——他的母亲,那个永远会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人,离开了他。所以,当梦魇对他作出那个承诺时,他明知等待他的可能只是一场谎言,依然选择闯了进去。
哪怕前路不辨真假,哪怕他最终能见到的只是一个虚影,他也愿意为了这点可能性,尽力一试。
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路栀安静地在湖边长椅上坐了一会,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起身。
他去见了他以前的导师。
尽管上次见面已经是在半年之前,但当这位颇具名望的老教授再次见到自己心爱的学生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快步走了过来,“是生病了吗?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路栀乖乖地被老教授拉着坐下:“只是一点小感冒,现在已经好多了,让您担心了。”
这三个月来,他住院的消息瞒住了他的好友、他以前的老师、他的同事们。
他只是告诉他们,他太累了,需要一场旅行。
老教授拧着眉头,一手提起热水瓶,一手在桌上翻来翻去:“你们年轻人总是这么毛毛躁躁,我都说了,夏天别老贪凉,别仗着年轻折腾自己,到老了可有你们受的……”
路栀默默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一包包一次性纸杯。
老教授:“哦!在这!我年纪大了,总是记不住。”
路栀接过他手中的热水瓶:“您坐吧,我来。”
他为老教授的保温杯续上热水,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捧着那只纸杯子,坐在老师面前。
老教授望着他,和以前一样张口欲言。
这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原本拥有很光明的前景,可以在他的期盼下走上最好的道路……结果,却在毕业那年放弃所有机会,转身去了一所外地的普通大学,当了个普通的老师。
他知道自己的学生在那一年经历了什么,无法说出苛责的话,只是时隔几年,终究还是惋惜。
最终,老教授轻轻地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还好。”
杯中热气袅袅,氤氲了路栀的眼睫,他垂着眼,没有与老教授对视。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向您问一个人。”
“您以前应该也见过他,他是和我……”
路栀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关于那个人的笑声、低语,还有亲昵的动作……他都记不得了。
老教授的目光带着询问,在沉默之中,路栀缓缓蹙起眉头。
他……要问什么来着?
……
最终,路栀什么也没问出口,和老教授聊了一会天,起身告别。
老教授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微微笑着,用纸巾擦了擦眼镜。
从母校出来,路栀在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想了想,又买了一包水果糖。
买完之后,他愣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要买糖?
百思不得其解,路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按了按微微作疼的心口,就水匆匆服下几片药。
不在医院治疗,他只能靠每日的药物勉强维持自己的身体,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就在路栀准备打车回到住的地方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直接挂断电话。
片刻后,电话再度打来,依然是刚才的名字。
路栀继续挂断,谁知对方格外锲而不舍,一连几个电话打过来,似乎有什么极为紧急的事情。
路栀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最终,还是接通了。
“儿子啊。”
手机那头,是久违的路父声音。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关切,好像十分关心路栀。
“我刚才去医院看你,你怎么出院了?你这个身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栀打断:“不劳费心,有什么事吗。”
“……”
路父有几秒没吭声,而后干咳几下。
“是这样的,最近……爸这边生意出了点问题,家里有点周转不开。”
”你妈当初不是给你留了一笔钱,你能不能……”
嘟。
路栀挂断电话。
将那串号码拉入黑名单。
原本平复的心脏再度疼了起来,路栀捂住心口,冷汗泠泠落下,过了一会,才喘过一口气。
胸口沉闷如悬铁石,他轻咳几声,拨通另一个电话。
“老师,您上次是不是说过,有个关注贫困儿童教育的基金会?”
“我想捐一笔钱,对,就现在……”
话音未落,路栀周围的街道忽然寂静无声。
行人车辆高楼如流动的水墨画,浓稠为一团模糊的颜色,飞快褪去,只留一片空白底色。
路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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