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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景吓得一惊，飞快地收手。
唐赫还当做什么没发生似的，“喝那么少可不够意思，感情深一口闷嘛，我干了，你随意。”
他又是一仰脖，喝完了把酒杯倒一倒，示意全干了。
然后什么也不说，就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的穆景。
穆景对上那微笑的眼神，一时心里犯怵。
这比下午拍戏时看的那阴沉沉的目光更可怕，唐赫分明在浅浅的微笑，可他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挑衅，眼神里都是锋芒。
对方的压迫性太强，逼得穆景不得不在注视下喝完了酒。
半杯白酒下肚，穆景的面色立马变了，白酒呛人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舌苔上，喉咙里好像火灼烧过一样，辛辣伴着酸苦，实在不好受。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笑容如常的唐赫，对方不紧不慢地又倒了半杯酒，眼神在场上转了一圈，好似在说，谁要喝，他奉陪。
场上一时也没人敬他酒喝，苏昕余笑着打圆场，“先吃菜吧，光喝酒怎么行呢。”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响了，两个女人并肩走进来。
一个穿着艳红色长裙，仿佛来参加酒会，长发大波浪，从发饰到妆容，没有一丝不精致。
另一个穿着随意的波西米亚蓝色长裙，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没有化妆却不掩清丽。
“莲姐，尹编剧，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黄导起身相迎。
场上资历最高的人都站起来了，其他人也不敢坐着，纷纷起身相迎。
“楼下碰巧遇到了。”答话的是尹编剧，女人看着三十多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尽显知性美。
“还是黄导面子大，我之前请客都请不动呢。”邱莲踩着高跟鞋，走到正中间的位置。
黄导顺手帮忙拉开座位，知道她是在说，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他笑得面色发苦，谁知道这两尊大佛一下子都来了。
尹编剧听出了邱莲的弦外之音，也不在乎，看向桌上唯一一个陌生的面孔，“这就是咱们新选的反派？当时不是说好选其他角色我无所谓，司亭这个角色我有一票否决权。”
唐赫看着面前的女人，终于想起来——尹颂，笔名千里风声，第一批网络文学作者里的顶流，大学时期开始创作各类型小说，本本大卖，三十岁开始转型成了编剧。处女作《铃铛》一炮而红，自此成为青年编剧里最有名的人物。
而在华国，编剧尤其是知名编剧在片场的权利很大。
“尹编剧您好，我叫唐赫，早就听说您，也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唐赫主动站起身，“您坐。”
见女人站在门口，也不入座，显然是盯上了C位，那除了邱莲，就只剩下唐赫屁股底下这个位置，所以他很有眼力见地起身，一是避开了邱莲，二是给对方让位置。
而且对方一上来就拿自己当突破口，他回应一下，合情合理，倒也不算拂了邱莲的面子。
“你就坐这儿！”邱莲刚一落座就见唐赫要走，伸手直接拽住对方的胳膊，语气里半是命令半是撒娇，在她看来，唐赫能来她的剧组，还来了今天的饭局，就是答应了跟自己好，那自己的男人，哪能坐到别的地方去？
“那就谢谢小唐了。”
尹颂跟邱莲不对付，这会儿见对方反对，她倒是高兴，走过去享受着唐赫亲自拉开的椅子。
唐赫轻轻翻过手腕，一下子就摆脱了邱莲的拉扯，“莲姐。”
邱莲一抬头，就看见唐赫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青年嘴角含着笑，语气没那么亲昵，却又让她心痒痒的，她松开手，有些想念刚刚握着的胳膊上结实的肌肉。
尹颂很看不惯邱莲这副样子，所以虽然唐赫给她让了位置，她的语气也不太好，“你刚刚说喜欢我的作品，最喜欢哪部？”
这话也是在考验唐赫，要是他没有看过尹颂的书，只是套话说两句很容易得罪心眼实的编剧。
“《孤坟》，我最喜欢孤坟里的何凉。”唐赫对答如流，这是尹颂早期不太出名的一本书，但是在影视化后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而里面何凉这个角色确实是唐赫本人最喜欢的。
听到这个答案，尹颂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小白脸。
她从没在公开场合说过，自己其实是个反派控，写的书里也会有大段反派的视角，她始终相信反派也有人爱，一个故事只有展示出反派的可怜可恨可爱，才算鲜活。
而唐赫的这个回答相当于戳中了她的心思，一时让她的印象改观很多。
“你眼光不错，如果是你演司亭倒也不是不行。”尹颂点点头，算是松了口。
“尹编剧你搞错了，司亭不是小唐演，新演员明天你去片场亲自验验，绝对是和司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黄导给两位女士倒酒。
“你不想演戏？”这回倒是邱莲插话了，她皱着眉看向唐赫，不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让他演司亭也是自己的主意，毕竟她打算包养对方，怎么也得有点诚意，先用自己投资的这个剧里的一个主要配角的戏份当礼物，应该对唐赫这种出身贫苦的小群头很有吸引力。
“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唐赫说了实话。
不过在邱莲看来，也许对方野心很大，一个小小的配角他还看不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男人嘛，就是要宠着的。
这是唐赫拒绝演司亭的一个原因，哪怕他是凭实力拿到的这个角色，但是有心人联系邱莲对自己的想法，一定会添油加醋地觉得他们已经是那种关系，这张桌子上怕是有不少人就怀着这样的想法。
唐赫不急不缓地吃着菜，目光不经意扫过穆景，见对方也在偷看自己，他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穆景赶紧偏过头，生怕唐赫仗着有制作人撑腰再劝自己酒，他可喝不过这个疯子！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酒瓶又开了好几个。
唐赫被轮番地敬酒，面上却是一点没红，说话谈吐也格外清晰，反倒是劝酒的几个喝得稀里糊涂，黄导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朱导也满脸红晕，穆景装死地趴在桌上，几个女生也都喝了不少酒，邱莲和尹编剧杠上了，两个人表面互相恭维，实则喝了不少。
以至于这会儿邱莲也顾不上唐赫，由着服务员把人扶上车。
朱导还算清醒，跟唐赫一起下楼结完账，把几位大爷都送走了。
蹲在路边点了一根烟，朱导有些回过神来，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唐赫，“你今天的工资，还有，谢谢你今天来吃这顿饭。”
“谢谢朱哥。”唐赫也不矫情，把钱往兜里一揣。
“我倒是有点不懂你了。”朱导吐了一口气，烟雾在夜色中慢慢蒸腾，“你知道莲姐的意思还敢来吃饭，就仗着自己酒量好？”
“我对莲姐没那个意思。”唐赫换了个方向，躲着点二手烟。
“那你……”朱导皱着眉，抬头看向唐赫。
要是真没那个意思，你来还这个组干嘛，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啊。
夜色中，昌顺酒店的霓虹招牌印着青年好看的侧脸。
我欠了莲姐一个人情，自然得还她，不能让她再被骗子骗钱骗色骗感情。
而且能让陈博书那个骗子不痛快的事，他很乐意去做。
比如给他希望，又让他眼睁睁看着希望失之交臂；比如让他以为自己很聪明，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上，再让他发现其实他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个。
把骗子耍得团团转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当然这些话，唐赫都没法说，他抬眼看着远处在大街上晃荡，手里拿着两根烤串，一看就他就笑着跑过来的少年，不知怎么，话就说出了口。
“我有喜欢的人，诺，他来了。”
第18章
脚下的石子被人催促着往前滚了两圈。
顺着唐赫目光指引的方向，朱导看着白天新定下的那位反派演员笑容满面地往这边跑来。
他十分怀疑是自己喝醉了，没看清。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撑着唐赫的肩膀，一开口满是酒气，“你刚刚说什么？”
唐赫认真地小声地回道，“我喜欢他。男字旁的他。”
这也算变相承认自己的性向了吧。
唐赫的心情轻松了，朱导的心情沉重了。
没等他再问，罗尔德就跑到了近前。
少年穿着运动衫，短裤下一截纤细的小腿白得反光，在夜色里扎眼的很。
“唐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刚吃完饭，喝了点酒站在路边醒酒呢，这就回去了。”唐赫把朱导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挪走，挥手冲他无声地说了句拜拜，留下朱导独立一人在原地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罗尔德高兴地不行，“唐哥，我回去把剧本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我觉得司亭应该是个很有优越感的人……”
他一边分享自己对角色的看法，一边把手里的烧烤递过去。
唐赫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里拿着的炸串，一大把，各色品种都有，什么烤翅，鱿鱼，土豆片，年糕，烤肠……
刚在桌上尽顾着喝酒了，现在看见吃的只觉得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唐哥，你尝尝，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少年献宝似地把烤串送到唐赫嘴边，满脸期待。
“我回去把钱算给你。”唐赫终究是抵不住吃的诱惑，拿了一串花菜一串土豆，选的都是些素的，他以前没买过，但也在路过烧烤摊的时候看见过价格表，素的五毛，荤的两块。
“不用！”罗尔德相当大气，“还没谢谢唐哥帮我介绍这么好的角色。”
“你穿这身是？”唐赫和对方并肩往回走。
“哦，我打算下楼跑步来着，根据我的理解，司亭应该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所以才会忍受不了书文会超过自己。”罗尔德认真分析。
唐赫没说话，笑着看着对方手里一大把的烤串。
罗尔德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这只是个意外……”
两个人边吃边走，很快就回了便宜宾馆。
推门进去，易彩儿正坐在前台算账，桌上摆了好几张存折，显然是为了钱的事发愁。
罗尔德记着刚刚唐赫跟他分析的人物心理，迫不及待地上了楼，打算找个本子记下来。
唐赫则绕到柜台里头，他思来想去还是得把遇见沈若清的事跟彩儿姐说一下。
“姐，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在巷子口遇见一个人。”
易彩儿专心按着计算器，没抬头。
“他说他叫沈若清，来找一个叫易彩儿的人，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易彩儿手一顿，刚刚算到一半的数一下子乱了。
“我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应该是没来找，或者没找到，但是如果他想，迟早会遇上的。”唐赫纠结着措辞，虽然他对沈若清的迟到有些愤恨，但是最后见不见对方，还是要由彩儿姐决定的。
易彩儿还是没说话。
“隆隆是他的女儿吧？”唐赫根据前世的记忆推断着，“他不知道？”
易彩儿点点头，叹了口气，“隆隆刚出生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等他来，可是他没来，后来隆隆长大了，我都习惯了编谎话告诉隆隆，她爸死了。”
“你说好笑不？现在，他又来了。”易彩儿抬脸挤出一个笑。
“姐，你要是不想见咱就不见。”唐赫注视着易彩儿的眼睛，认真道，“不用担心病，也别发愁钱，有我在呢。”
他心里清楚按照彩儿姐当年怀着孕都说走就走的性子，估计是很难轻易原谅沈若清了。
那也无所谓，如果彩儿姐原谅沈若清是因为自己的病，因为对方的钱，那他岂不是白活了两辈子？
易彩儿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想见还是不想见，顺其自然吧。不过病的事儿你别告诉他，钱也不用你们任何人操心，我不需要！”
“好。”唐赫见易彩儿没有怎么被影响到，也放心了很多。“对了，姐，还有个事儿得告诉你一声，我和小陈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我发现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他很快就要揭穿陈博书的真面目，在此之前得先和彩儿姐打声招呼，省的陈博书假借自己的名义骗了彩儿姐。
“我之前就觉得小陈不对劲，当时跟你说你还不放在心上，现在怎么一下子擦亮眼睛了？”易彩儿想起刚刚和唐赫一起进门的小伙子，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是不是看上新来的那个小罗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唐赫拧着眉头，一脸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凑到跟前小声问道，“我表现地有那么明显么？”
“有啊，你那个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易彩儿肯定地点点头，“不过小罗确实长得俊啊，看着也懂礼貌。”
话题不出意外地又偏了。
唐赫上楼的时候正看见罗尔德趴在楼道尽头的窗户边，手里捧着剧本，认真地默背台词。
楼道里的白炽灯照在少年的发顶，投射下一道浅浅的阴影，风不依不饶地想要替他翻页，少年青葱一般的手指按着书页的中央。
对方背得认真，根本没察觉背后有人走过。
唐赫也就没打扰，径直走进自己的那间屋子。
一进门就看见卫生间的洗漱台，水龙头汩汩地流水，早就漫过台面，地上积了一层水。
他黑着脸往前一步，把水龙头关了。
屋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陈博书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唐赫黑着一张脸，再看看卫生间一地的水，也知道自己犯了错。
他还是只穿了宽松的一件大码衬衫，若有若无地勾引。
“赫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帮忙洗个衣服。”陈博书怯怯地说着，“都怪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上忙……”
他说着说着，埋下头，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给唐赫都看笑了，他还一句话没说，对方就把戏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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