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窗户,坐了回去。
“大佬,你还在吗?”颜如玉道,他手里捧着的魂石还是滚烫的。
公孙谌:“直接称呼名讳便是。”
颜如玉:“公孙……还是怪怪的,大佬,你听过极西鬼林吗?”
他看小说的时候都是只关注剧情,大致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关于主角经历的惨事更是重中之重,可除外的地点什么的却是难以记住。
颜如玉对这个地名有印象,却死活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剧情。
公孙谌:“极西鬼林是活着的野林,栖息着的妖物魔兽都偏于诡谲。若为了魂石而去,可先去旧坊探探消息,那里的消息门路最快。”
大佬果然是大佬!
颜如玉支棱了一会,又趴下了。
以他现在这身子,能进去算有鬼了。苏眉儿有事在身,他不能总是麻烦她来帮忙。还是得想想法子……不知白大佬恢复了没有?
他凝眉思索起来,不自觉摩挲着那颗滚烫的魂石。
等苏眉儿回来时,都临近日暮了,虽然这里日出日落看不出多大差别,但外面亮起的灯笼越来越多了。她皱着眉,俊俏的脸色满是凝重的神色,“极西鬼林最近多次异动,比鬼月还要闹腾。”鬼月是七月。
她背着手在窄小的房间踱步,看起来很是忧愁。
颜如玉:“苏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苏眉儿叹了口气,“我仙门在这里是有负责联络的师兄,我本是打算先去找他探探情况,结果屋内的灰尘看起来少说有十几日没有人进出了。”
颜如玉:“听说这里有探听消息的旧坊,苏姐不妨去试试?”
苏眉儿挑眉看向颜如玉。
眼前这少年的模样,时至今日她都留不下过多的记忆痕迹。她在察觉到缘由后,出于礼貌也从未去探查过。她只当他是路上遇到的一个有趣的凡人玩伴,却未曾想到颜如玉会跟着她一起下了仙鹤。
可一个普通人,为何要到极西鬼林,又为何知道这连她都不清楚的隐秘?
她笑:“明日可要和我一起去?”
苏眉儿这话简直正中颜如玉下怀,单要他一人是绝对无法前往的。
尽管方才苏眉儿的谨慎打量让颜如玉清楚苏姐多少是有点怀疑他,可只要目的达到了,总会有时间抹掉这猜忌。
入夜后,苏眉儿把门窗紧闭,“就算听到外头有再大的动静,也决不许出去。不然就算是我,都无法把你捞回来。”
颜如玉蹙眉,正吃着的糕点都不香了。
“夜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苏眉儿摇头,扯着剑穗儿说道:“不好说,我也是头一回来极西鬼林。听说但凡夜里出去的,都没有回来的可能。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是莫要掺和,给我老实休息去。”
他被苏眉儿不由分说按在屋内唯一一张床上,然后自个儿利索翻坐到桌上打坐入定。苏眉儿的动作快如闪电,人被推到床板上时,她就已经闭眼了,连让颜如玉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颜如玉:“……”他闷闷不乐地抱着被子卷起来,好生气。
他侧过身,将魂石放在枕边。
这地方的床板被褥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颜如玉直接合衣睡下。
“大佬晚安。”
“何意?”
“……睡前祝福?”
“晚安。”
公孙谌的晚安可比颜如玉冰冷多了。
他抖了抖,握着逐渐冰凉下去的魂石开始试图入睡。
…
菩提瀑布下,荀尚平正迟缓从寒池爬出来。
“你在和谁说话?”
荀尚平听到公孙谌那句冰冷却带着温情的话,忍不住皱眉。
却又带着好奇。
牡华天宗一行并不愉快。
在公孙谌平安无事离开灵气风暴后,他便同牡华天宗的掌门婉拒了此次联姻。可蓝叶舟的态度暧.昧不明,不肯松口。
公孙谌并未久留,过了数日便启程离开。
原本荀尚平是要回到自家去,只是中途被卷入了一次拍卖会风波,他们俩和杂宝阁的少阁主倒是不打不相识,拐着他们来这菩提瀑布寻机缘了。
菩提瀑布每隔百年开启一次,可以洗髓经脉,淬炼神识,是难得的灵池。少阁主许多多待他们着实礼遇,就是每次荀尚平想起少阁主的名字,都忍不住笑。
多多和杂宝阁,可真是昭然若揭的想法。
公孙谌:“有个朋友陷入险境,我在隔空传音,告知他如何解决。”
荀尚平越发好奇了,“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朋友?”他这话虽然有些直接难听,这也并非虚假。能成为公孙谌的朋友寥寥无几,全都是天之骄子。
荀尚平本身也是个厉害人物。
“前些日子遇到的。”公孙谌淡漠回答,“有些胆小。”
荀尚平哈哈笑起来:“那也不必这么事事周到,总得经历风雨才能长成。”他赤.裸着上身,肩膀上正有冰霜浮现,又慢慢消融。
如此重复的过程本该难受至极,可荀尚平俊朗的面容丝毫不改笑意。
公孙谌:“‘我的’东西太过脆弱,自然得小心看护。”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却让荀尚平的笑意突然收敛。
他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情。
几年前他们几个友人曾经一起去了一处秘境试炼,那道秘境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过于危险,他们九死一生,才闯出了一线生机。
那时候打头阵的公孙谌几乎浑身沐血,伤势严重,却在他们即将突围的时候遇到了另外一路与他们敌对的世家子弟。
两个世家本来就矛盾,底下弟子互有厮杀也是常事。那时候对面的人手远比他们要多,又赶上他们力竭之时围堵截杀他们。
公孙谌力有未逮,被掳走了惯用的法器,可以说那是他们不曾有过的耻辱。
连带荀尚平等数人都有些绝望,而那时候只剩一口气的公孙谌衣袍无风自动,面无表情地处在包围圈中。
然后他发了疯。
可谓修罗!
公孙谌那一日杀光袭击的敌人时已经长发散落,空洞的瞳孔满是冷厉杀意。那是“他的东西”,已经打上了他的标记,就再难容忍他人掠夺。
他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却也亲手掰断了那把法器。
荀尚平又累又乏,还有些无法理解。感觉经脉都要被他榨干了,枯竭发痛的丹田让他忍不住揉了揉,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花费心思将它抢了回来,又为什么要毁了?”
公孙谌:“不独属于我,便不能用了。”
浓烈的杀意自舌尖绽开,仿佛千仞雪下其实裹着滚烫炽热的岩浆,却被强压在冰冷肃穆的语气下,偏执压入骨髓,戾气束缚在克制的表皮下,疯狂被安放到寂静的笼子。
各归各处,公孙谌仍是那个克制冷静的模样。
可从那时候开始,荀尚平便知道他这个朋友看似淡漠冷静,实则骨子里满是疯狂。
克制守礼的人皮之下,藏着一头蛰伏安眠的疯兽。他将所属都打上了自己的标记,攥在手心里,宁愿捏碎毁掉,都绝不容忍他人侵略半步。
但以往都是物品,还从未有人……
荀尚平默默穿上了衣服,开始给那被标记所属的“某个人”默哀。
他和公孙谌幼年相识,而今十几年的光阴,他才堪堪意识到对公孙谌来说,冷漠是表皮,疯狂在骨髓,克制是天性,容忍是本能。伪装浸满骨髓,他便是矛盾的本身。
荀尚平回头望,公孙谌已经闭目打坐。但仔细看,却是入了眠。
荀尚平蹙眉,说起来近些时日,他常常如此。
无边幽冥,漆黑腐朽,万物俱寂。
公孙谌睁眼,在幽暗梦境中瞧见了蜷缩在墓碑下安然入睡的颜如玉,微弱的气息与小小的起伏,这便是他存在的证明了。
他倚靠的身后,那墓室安静得过分,原本的裂缝已经全然封锁,时而有外泄的炽热,时而又裹挟着阴冷。可都避开了墓碑前小小的颜如玉。
正此时,有诡谲的形状在天际凝聚,像是要挣脱无形的束缚,化为人形。
多次后,又悄悄散去。
且不够。
公孙谌闭眼,连意识都彻底遁入其中。
宛若有轻笑起。
但时间,尚是足的。
这片地方,正是毫无防备之时。
第19章
有人穿着木屐在缓缓走动。
咔!
哒!
苏眉儿听到异动睁眼时,留意到床板上酣睡的颜如玉也正在爬起来。她心里的疑惑愈多,人却先闪身贴近窗边,悄无声息。
颜如玉其实不是被声音惊动,而是被无形的寒意给惊醒的。
半睡半醒间还以为没盖被子,他迷糊摸索了一下,感觉到苏眉儿那边有动静才痛苦睁眼,可困顿的睡意在看到苏眉儿不去听门而是靠窗时,全给吓跑了。
毕竟他们落脚的客栈是环形,窗口朝外,门是朝内。
而窗外,好像有什么动静。
很近。
近得擦着窗口。
颜如玉安静地坐在床上,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走过了他们的窗前,消失在了远处。
待他们屏息凝神,确保那道声音彻底消失之后,苏眉儿低声道:“看来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耳尖,已经听到了隔壁甚至上下两层轻微的走动声。
不论里面究竟是修仙者还是凡人,确实有人也听到了那道声音。
颜如玉:“那边是窗户,这里是四楼。”他抓着魂石挂在了脖子上,然后翻身下床穿上了靴子。
那道声音着实有古怪,凭空哪来的脚步声?
苏眉儿没有点蜡烛,颜如玉靠着模糊的轮廓辨认出她的位置。
“但也只是声音,没有实……”苏眉儿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窗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两人齐齐停下对话。
颜如玉看不清暗夜,但听到了急促拍打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有无数只手扒拉在窗台上拼命敲,让人毛骨悚然。
苏眉儿猛地护着颜如玉倒退好几步,颜如玉在黑暗中视野受限,看不清楚窗外是什么,可苏眉儿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透明坚硬的窗台上,黏黏糊糊的丝条缠绕成团,密密麻麻爬满了窗台,张牙舞爪的姿态互相纠缠,又如同巨锤敲打在窗上。每一下窗户都剧烈颤抖起来,显然要超出承受范围了。
大团大团黏糊的液体吐出来,顺着窗滑落下去。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汁液是什么。
古代的窗是纸糊的,但修仙界不是,而是用一种名为透石琉璃的东西,有点接近从前世界的玻璃,但透明度没有玻璃那么高。可其硬度足以比拟任何材质,若不是他没有其他任何附加属性,将会成为极好的锻炼材料。可在看似柔软丝线剧烈敲击下,那坚硬的窗户龟裂出几道裂缝。
苏眉儿眉头紧蹙,颜如玉听着那些不祥的声音,从储物空间掏出了一壶酒,蹭儿地把魂石丢进去泡着。
有事找大佬!
“出门。”苏眉儿急促地说道。
她用力一掌拍在颜如玉的身后,把他硬生生推出了房门,然后剑穗儿一甩,把门又带上。在房门将将关上的瞬间,颜如玉听到了一道不祥的破裂声。
窗被敲破了。
颜如玉不敢背对着房门,余光一扫其他几个房间,也有人打开了房门,只是他们似乎不像苏眉儿颜如玉这般遭受袭击,只是远远看着,不动手,也不上前。
颜如玉心知肚明这大概就是苏眉儿所说的民风,此地大概没什么友好互助的习惯。
他手里的酒壶都几乎要被他捏碎,待他感觉到酒壶的颤抖时,才隐约听到了里面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
颜如玉将魂石拉了出来,就着冰凉酒液握住了滚烫的魂石。
“大佬?”
“我在。”
颜如玉不自觉松了口气,低声快速将刚才面对的事情告知公孙谌。
在他低头和魂石说话的时候,有几道目光隐晦落在他身上,以这距离,哪怕说话声再低,也能够让修仙者者听清楚他说话的内容。
公孙谌:“缠魂丝,是极西鬼林的物种。它们喜阴食脑,常聚集在密林暗处,不着痕迹附着在人之后脑,吸食脑髓。你们刚刚落脚,并未靠近鬼林,按说这种活在深处的魔兽不该出来才是。”
颜如玉甚少听到黑大佬长篇大论,待听完他冷静平淡的话后,心中的焦躁也被抚平。
颜如玉快速扫过这上下两楼和同一层的情况,“……只有我们房间受袭。”
话音刚落,他们左右两间房同时爆出破裂声,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那扭曲癫狂的样子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惧害怕的东西。
颜如玉隐约记得,左边的房间住的是个普通凡人。
他妈的,打脸也不必这么快!半夜扰民罪不可恕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用脚替左边屋内的人踹开房门,就见一人连滚带爬跑出来。
而颜如玉在踹开的那瞬闪身往楼梯跑。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不敢在此刻秃噜嘴。
盯着他的人不少。
他们租住的房间在客栈四楼中间,一共五层,随着吵闹越来越多房间有了动静。这里毕竟是极西鬼林极少的落脚点,虽然入了夜跟死地一样,但其实还是有不少人在。
可为了下楼,颜如玉得绕好大一圈,冒险从那些开了门的房间门口经过。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就是危险了点。
颜如玉蹙眉,但这或许值得。
他脚步一顿没再往楼梯跑,而是翻过栏杆纵身一跃,身上的法衣微微亮起,替他抵挡了下落的冲击。闷痛传来,他直接从四楼跳到了一楼大堂,而本该有掌柜小二上夜的柜台寂静无人。
只留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斗大的地方。
颜如玉紧握着魂石翻过柜台,躲到了里面。
在他刚刚藏好的瞬间,重物狠狠砸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紧随而来。有硬物相交的金戈声,他探出脑袋去,在略显宽敞的大堂内,已经有人和那怪物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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