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
“这按照的是哪家的习俗?”
颜如玉忍住要狰狞的面皮,幽幽地说道:“按照凡人的习俗。”
颜竹哽住。
凡人结婚的时候,新人在婚事前确实是不能见面,但是这跟修士有什么干系?而且他们要举办的乃是道侣的天地大典,这与普通的婚礼又不是一般。
颜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颜如玉看都不看地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不是你的习惯。”
颜竹:“你喜欢……”
颜如玉:“算了,要是这个话题,那还是住口吧。”
颜竹:?
颜如玉忍不住说道:“你们为何都一直问我这个问题?”颜霁问过,颜辉问过,就连小鲛人也扭捏着问过,搞得他好像忽然间情爱就变成了需要昭告天下的大事。
颜竹挑眉:“难道没有人与你说过吗?”
颜如玉看起来比他还迷茫。
“与我说什么?”
颜竹看着他茫然的模样,就知道这最重要的事情,都被所有人给遗忘了。
颜竹:“你知道的吧,父亲和母亲结为道侣后,母亲就很少出牡华天宗了。”
颜如玉点头。
颜竹道:“那是因为,母亲的修为虽然也很高,但实际上她其实是吃丹药走上来的修为。如果真的要实战,是比不得那些真刀实枪锤炼出来的修士。但是父亲在外,却是有几个不死不休的仇敌,所以为了安全……”
颜如玉忍不住打断颜竹的话,“父亲的仇敌,与母亲有什么干系?”
他听得出来颜竹的意思是说为了龙丘灵的安全,所以她才要呆在牡华天宗,但是这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颜竹白他一眼,“你就不能再等等我说完?结道侣后,修士间是会共享寿元的。假如母亲在外面出事了,尤其是陨落,那父亲也会遭受重创,几十年内都不一定能恢复过来。尤其是结为道侣的大典,是经过天地的见证,容不得半点的欺瞒。”
颜如玉默然,他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已经攥紧,根根发白。
颜竹挠了挠头,原本有些傲娇的模样才松缓下来,“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身边的人都爱问你这句话的意思,因为这不是跟凡人那样还可以再分开的婚礼,当然,也不是没有手段可以解除,但是代价太大,所以很少有人真的会举办誓约大典。”
外头的人是以为这不过是一桩简单的联姻,尤其是那些好事者,只认为颜如玉的寿元到了尽头,也就是一场简单的了却,只有仙门内寥寥数人,才会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从未有人如公孙谌这般孤注一掷。
颜竹:“他或许是想用这种法子,延长你的寿元。”
凡人的百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如果能够,谁不要朝朝暮暮?又有哪个愿意要那如晨露般眨眼就消失的幻影?
颜如玉无言。
颜竹看他陷入沉思,便悄悄起身,不再打扰自家三哥。
他出了门去,站在门口沉默。
颜竹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消息,是颜虹告诉他的。颜虹的本意,是不打算用这么沉重的意思去压在颜如玉的身上,可是颜竹不这么想。
颜竹不是真的认为颜如玉是那种会轻易被压垮的人。
颜如玉看起来再娇弱,都是寒风中压不垮的清竹,哪怕随风,也是坚韧不倒。
屋内,许久后,颜如玉叹息了一声。
他的手指摩挲着怀里睡得一塌糊涂的小鲛人。
他道:“你何德何能啊……”
他在自言自语地说自己。
一双大手蓦然从身后,轻轻遮盖住了颜如玉的双眼。那热意再凝聚不住,透着指缝泄露出少许。
颜如玉:“不是说,在开始前,不能够见面吗?”
公孙谌:“你看不见我。”
颜如玉扑哧一声笑出来,“十七哥,你这是在掩耳盗铃。”
就算是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公孙谌不也能看到他吗?
颜如玉感觉到衣料的摩挲,在他身后,他感觉到有温热压过来,是坚硬的胸膛,他靠在公孙谌的胸.前,听到大佬低低在说,“我也蒙住了双眼。”
颜如玉微怔,便感觉发间好像被轻吻了一下。
那动作轻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十七哥?”
颜如玉轻轻地呢喃。
公孙谌便应他一声,那双手还是紧紧地捂住颜如玉的眼。
在一片漆黑中,失去了视力,仿佛连其他的种种感官都变得开始敏锐起来。背脊贴着大佬的胸膛,他仿若听到了那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动,让人仿佛血液都沸腾起来。
原来黑大佬的心跳,也会剧烈到这个程度。
颜如玉出神地想。
公孙谌:“如玉什么都不要想。”
颜如玉一时间听着那句话,只觉得那沸腾的血液化作了野马在身体奔腾,愤怒在心尖灼烧。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这样不累吗?!”
他的语气激烈起来。
“十七哥,公孙谌,我问你,你这样不累吗?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起?你的身体出了问题,你也什么都默默忍受,你想要与我结为道侣,想要延长我的寿元,难道与我说上一句,会这么难吗?”
他生气,他气的是公孙谌跟个锯嘴葫芦一样!
如果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就这样安然接受了一切……他怎么能够安然接受?!
公孙谌叹息着说道:“我与如玉说,如玉便会答应?”
颜如玉语塞。
公孙谌低低笑出声来。
颜如玉便感觉到他的侧脸被啄吻了一下,然后是耳根。
“如玉,莫要气了。”
然后又是侧脸。
“那些事情,都不过是小事。至于我的身体,只是最近需要调养,倒也不是大事。家中的人也是知道的,你莫要着急。”
颜如玉紧蹙眉头:“你休要骗人,我已经问过莲容了,你修炼的功法也过于变态了吧?”
黑大佬怀抱着颜如玉的力道似乎又大上几分,“这份修炼功法曾有的难关,他倒是一应免除了。”
颜如玉细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黑大佬是什么意思。
白大佬说过修炼之时,就不能够动情动欲,或者说普通的情.欲是可以的,可倘若过于浓烈,就已然与修行相悖。按照当初原著的剧情,白大佬还真的是从未爱上过什么人……只有被背叛的痛苦怨恨,这也是公孙谌在被剥离了灵根后,另有奇遇便彻底摒弃了这套功法的缘故。
毕竟那时候的白大佬胸腔中燃烧的恨意正是滔天,任是再寂静如水的心境都无法阻遏。
黑大佬淡淡地说道:“如玉莫要担心,我已经有了主意。”
颜如玉忍不住追问:“什么主意,不会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吧?”
他实在是后怕了。
黑大佬和白大佬这相似程度虽然高,但是简直是南辕北辙的难搞。
黑大佬这边一不小心就直接暴雷,他生怕有哪个不注意的时候,再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才叫一个后悔莫及。
公孙谌笑道:“只要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颜如玉:“……和你结为道侣,是你在帮我。”
方才他和颜竹的对话,公孙谌肯定是从头听到尾了,还想在这里蒙他?
公孙谌:“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如玉既然知道这心法的弊端所在,自也知道解题之法。可这世间情爱,哪有能够强迫的事情。但结为道侣后,自然会心安。”
颜如玉大恸。
公孙谌感觉着指间的温热水痕,脸上的笑意浓郁,声音却冰凉如水,温柔地说道:“所以如玉还是不愿意吗?”
他问的是道侣一事。
颜如玉忍住泪意,却也有无奈苦笑,“十七哥,你特特过来看我一眼,不便是为了防止此事吗?”
尽管颜如玉什么都没说,但是公孙谌却知道他已经默认了。
公孙谌:“真好。”
颜如玉感觉双眼的压力消失后,唇上却有轻柔的热意,旋即他睁开眼,室内除他再无一人。
他眨了眨眼,然后才注意到在身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件华袍。
颜如玉看着满目的大红,忽而再度闭眼。
他明明知道方才公孙谌的许多话都是诱哄,却还是忍不住心软。因为在那之中,哪怕只有一成是真的,那也意味着真的有过那一瞬的情愫。
他低低说道:“惯会骗人。”
公孙谌知道颜如玉不会为了别的事情冲动,却单单会为了他的安全搏命,方才那话便是半真半假的劝说哀求,可实际上那底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算计束缚,甚至在那短暂的幽闭黑暗中,颜如玉都仿佛感觉到了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那种无处不在,温柔似水的注视透着贪婪与快意,让颜如玉身体的预警从来都没有停下。
就算预警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偏知道是恶毒的兽,却难以拒绝喂过来的酒。
颜如玉睁开眼,揉了揉发麻的头皮,自言自语地说道:“说是不想要强迫,这不还是硬着软着都不许我逃跑吗?”
时间过得极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半月后。
这半月,颜如玉本来还想着要是在乱葬岗墓穴和白大佬睡中相遇要怎么解释,却万没想到那棺材已经空了,唯独只有他在里面。
颜如玉:……
淦!
这种寂寞睡棺材的感觉,不愿再懂。
白大佬去哪儿了?
这日,颜如玉感觉刚刚睡着,就被粗暴给弄醒了。一睁眼,颜霁就站在他的边上,无奈地说道:“你再睡下去,怕就要错过时间了。”
颜如玉:?
错过时间,错过什么时间?
他睡得实在是迷糊,突然被人从睡梦中给拉起来,连胳膊都是发软的,被颜霁与好些个不认识的人按在了椅子上,正要给他点墨化妆容,惊得他立刻就从迷茫冲醒来,连忙捂住自己的脸:“姐,你这是要干嘛?”就连声音里都透着惊恐。
颜霁:“不想化妆?我听说凡人结婚的时候,都要弄一下。”
就算是现在修仙界,男儿好妆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那些利索的大好男儿,身上偶尔飘来的香味,都比颜霁这个糙糙的女修要好闻得多。
颜霁那是纯粹不喜欢,但是也好生打听过相关的事情了。
颜如玉疯狂摇头,他敬畏地看着桌上陈列开来的胭脂水粉,非常绝望地说道:“姐,你看看我的脸,你就瞧瞧我这模样,还需要化妆吗?”
这时候,颜如玉就不记得他之前为了这张脸和颜霁言之凿凿吐槽的时候了。
站在颜霁身后的女子笑着说道:“他从未试过,不喜欢便不喜欢。反正那张脸,谁又敢说上一句不好看呢?”
颜如玉听这声音有点耳熟,绕过去看了一眼,惊喜地说道:“苏姐!”
苏眉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颜如玉先前与苏眉儿联系过,但是她正在一处秘境,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来。所以断断续续联系过几次后,颜如玉万万没想到会在今日看到他。
苏眉儿笑着说道:“这是你的誓约大典,我自然是得赶来。”
颜如玉怔然。
直到从苏眉儿的口中听到“誓约大典”这几个字时,他方才有种实感。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日了。
闲话不容得他们多聊,颜如玉既然无需化妆,便省去了好大的功夫。只将那身华服换上,再重新束起发髻便是了。鱼状玉佩压在他的腰间,冰凉的镯子遮盖在衣袖之下,让颜如玉也不由得情绪开始紧张起来。
紧张着紧张着,颜如玉又觉得不对劲。
他瞎紧张个啥呢,今日该做的事情已经清楚了,只要届时好好跟着流程就成了。
其实最重要的也不在于誓约,而是一同割下一缕头发,结在一处焚烧于天地石前,再一起喝下有双方血液的清酒便是。
只要焚烧后的烟雾不断,那就是天地承认了这一桩婚约。
颜如玉看着身前特地留出来的一小撮头发有些无奈。
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接受,到时候可莫要天打雷劈就是了。
待时辰到了,颜辉亲自过来,将颜如玉接到了会场上,先前显得素雅的牡华天宗在各处都装点上更为喜庆的色彩,天边的烟霞云雾吞吐着淡白的气息,让整个天际都显得淡金肃穆,底下淡淡弥漫的白气,正是灵气溢出来的表象。
公孙谌正背着手站在那高台上。
颜如玉望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微微停滞,他从未看过黑大佬穿戴过别的颜色,这一身大红华服,衬得他愈发如谪仙,在他的身后,一只素白的仙鹤弯下脑袋,正轻柔地蹭着公孙谌。那大红与素白,莫名让颜如玉感觉到那仿佛是一匹安静的凶兽,只是那凶兽敛去了所有的狰狞,正冲着他露出剪掉所有指甲的软垫。
颜如玉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
他坚定地踩上了台阶。
颜如玉慢慢地走到了公孙谌的身旁。
天上正有无数仙兽开始落下,那正是其他的门派正在赶来。如此盛会,自然不可能只有牡华天宗的人参与。就算是北玄大陆上的其他仙门,哪怕赶不上,也会有各种手段强行赶来。那些需要招待的客人,自有其他人去迎接,唯独两个本来应该是最忙的人,就安静地站在了高台上,彼此四目相对,眼中只看着对方。
颜如玉:“你穿这身衣裳,很好看。”
这是实话。
方才颜如玉都差点看呆了。
公孙谌伸手捋了捋颜如玉身前的那那一小撮头发,便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远比不上你。”他清冽的嗓音淡淡响起来。
这在这会场上,尤其是关注颜如玉和他对话的旁人耳中,就如同是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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