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饮留意到他的变化,眸光微转。
“怎么是这副表情?”他问。
于鹏越忽地回神,扯了扯嘴角说:“哦,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些人有点过分,对容华这么上下其手的,明明这里还这么多人看着。”
池饮喝了一口茶:“他是个倌儿。”这是容华的工作,既然选择了,就得面对。
于鹏越愣了愣,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恼羞成怒地挠了挠头:“我自然知道他是个倌儿,他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就得对客人卖笑脸,就得迎合他们。”
他知道容华是个卖身的倌儿,但这么明明白白地看着别人对他上下其手,他就不爽,很想把容华拉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这个立场吗,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池饮轻轻叹了口气,原书里的于鹏越和容华其实是悲惨的一对。
容华最后的结果是死了,因为他跟了韩栩舟,被韩栩舟背后的大佬攻当做工具人牺牲掉了。
而于鹏越就是个榆木疙瘩,很晚才开窍,加上他们一个是世家贵公子,一个是青楼小倌儿。
即使是花魁,是头牌,受到众人喜爱,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倌儿的事实。
两人的身份差距如此之大,注定坎坷。
于鹏越的结果也很惨,他意识到自己爱的人是容华之后,已经太晚了。
“鹏越,他也是你的朋友,不要用这种语气羞辱他。”
于鹏越脸色一僵。
“你不如想想,为何自己看到这种场面会不高兴。”池饮淡淡道。
他打算提点一下他,促进他早点开窍,不让原书的悲剧重演。
只不过……
“我才没有不高兴,公子你说什么呢,越是得客人们喜欢,他就越高兴,他自己前几日跟我说的。”于鹏越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笑着说。
于鹏越眼神有点闪烁,池饮从他眼睛深处看到了些不和躲闪。
池饮笑笑没再说话,不急,慢慢来。
玉白在委委屈屈地剥瓜子,偶尔抬眼看一下池饮。
他剥了许久,才剥了半盘,而他的手指已经红了,白嫩的指尖被压出了一条深痕。
作为怀春阁数一数二的小倌儿,他还没做过这种事情。
池饮一律当做没看见,不好意思啊,委屈一下你了。他心道。
这里的包房不是完全封闭的,中间用屏风和纱帘隔开,因此能隐约听到周围传来的暧昧的声音,反而更加能勾起人的内心欲望。
突然,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这位美人儿,我方才,见到你真容了,明明长得如此样貌,为何要用斗笠遮掩?嘿嘿,不如,交个朋友吧……”
斗笠?
池饮耳朵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郁离。
郁离来这种地方了?这跟他平日里的形象不太相符。
他站起身,走到屏风前仔细听。
“请你放尊重些,我们没有同意你进来,请立刻出去。”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有点恼怒道。
“不过是过来交个朋友,这么拘谨做什么?我又没有怎么样?只是看看你的样子而已,我爹可是工部侍郎,你们,你们不要不识好歹。”那个醉鬼说。
“工部侍郎又如何,就能如此霸道了?喂!你要干什么!”
对面传来混乱的声响,池饮透过屏风的镂空处看过去,隐约看到一个胖子朝一个头戴白色斗笠,正坐在软垫上的人扑过去,被另一个青年拦住了。
还真是郁离!
胖子太胖,加上喝了酒,力气大得很,青年没法完全拦住他。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群众一看到是工部侍郎的公子,都没敢上前,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色鬼,仗着老爹官职高,时常欺男霸女,很多人私下都极为讨厌他。
老鸨在边上急吼吼地劝阻,但没有用处。
池饮知道,郁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他捏着酒杯的手就知道了。
既然这样,不如让他刷一下好感。
于鹏越和玉白都走了过来,于鹏越一把扯开纱帘看过去:“又是这个莫景山,我都撞上他闹事好几回了,迟早被人收拾。”
他倒是没想过池饮会出手,因为池饮一向不爱理这些事情,只要没惹到他。
池饮看了看门口围住的人,根本过不去,他后退两步,活动了下手脚。
于鹏越莫名:“公子?”
然后他就看到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池饮一脚狠狠踹到屏风上,屏风被他踹翻,碰的一声砸到莫景山背上。
所有人都惊得看过来,谁啊,居然敢这么对这个霸王?
一直坐着没有任何行动的郁离抬起眼,看向前方。
屏风重重砸下,那个张牙舞爪不停闹事的胖子被压在地上鬼叫,红色的纱帘在空中飘飞,后面走上前一个人。
那人一身淡色衣袍,双手背在身后,黑发如墨,表情冷淡又倨傲:“工部侍郎的儿子?就算是工部侍郎在此,也不能妨碍本公子。”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太嚣张了吧!
一看池饮那穿着打扮还有样貌,都倒吸一口气,这是哪家的贵公子?
老鸨一见是他,冷汗都冒出来了,匆匆上前:“公公公,公子!”
池饮垂眸,毫不客气地踩上倒地的屏风走过去,那莫景山嗷的一声又趴下了,大喊着:“是谁这么大胆?小爷弄死他!”
池饮在他面前半蹲下,冷冷冲他一笑:“弄死我?行啊,我等着。”
莫景山气红了的醉眼晃了好几下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双目猛得睁大:“池池池,池……”
池了半天也没池出来。
池饮站起来,对老鸨说:“把屏风抬走,其他人都散了,这位莫公子留下。”
老鸨立刻着人去办,没多久,闲杂人等都散去,这间包房跟池饮原来的包房合成了一个房间。
莫景山的酒醒了大半,被谈稚压着单膝在地上,表情变幻莫测,双拳紧紧握着,敢怒不敢言。
郁离这才慢悠悠站起来,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俊美清贵的脸,表情倒是挺平静,似乎方才的闹剧没给他一点影响:“多谢将军解围,在下倒是欠将军一个人情了。”
池饮一笑:“知道先生能自己对付这种事,不过本公子不愿让先生救人的手脏了,于是自作主张,还望先生莫怪。”
郁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却说:“将军可是在怪在下当日在风月楼,给将军喝的那杯酒?”
池饮极其自然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什么酒?先生记错了吧,风月楼那次在下喝醉了,做了些让先生不太愉快的事情,又何来怪罪先生一说?”
没人插话,包房里一时陷入安静。
于鹏越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这是在说什么?
他直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
眼前这个戴斗笠的人又是谁?池饮对他的态度也太好了点吧。
过了好一会儿,郁离忽然勾唇一笑,他一笑起来,那种奇怪的气氛就散了:“是在下记错了,将军请坐。”
第21章
楼上的事件打断了一下楼下的表演,不过在池饮的示意下,很快恢复原状。
包房内,池饮和郁离相对而坐,于鹏越坐在边上,原本大咧咧的坐姿收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郁神医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无害。
池饮和郁离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双方都脸色温和,礼貌而疏离。
被谈稚压制在一边的莫景山一脸愤怒,被当成了个隐形人。
莫景山其实很讨厌池饮,他们年龄相仿,莫家是京城里十分有名的世家,却只有池饮在京城里风头极盛。
那池饮不过是有个厉害的爹,上过几次战场杀过一些人,最后还是运气好,他爹居然废了,给他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这有什么可嚣张的?
他呸了一声,右膝跪得发疼,想要起身,然而背上的手却像山一样压着他,让他丝毫无法动弹。
这让他屈辱得恨不得把池饮碎尸万段。
他单手撑地艰难地撑着地面换了一条腿,肥胖的身躯笨拙又可笑,满脸的横肉一抖一抖,抬头看向池饮。
却看得愣住了。
莫景山不是不知道池饮长得好,只是长时间的风头被压让他对池饮的愤懑更大,暂时忽略了他的脸。
只见池饮坐在软垫上,腰背笔直,身上没有了以往无时不在的阴鸷,反而有了点翩翩公子的感觉。
他脸上没了以往常带的女妆,露出本来面目,容貌跌丽,脸颊苍白,看着比以前孱弱不少,然而微红上挑的嘴角几乎要勾进人心里。
是莫景山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此时此刻,或许是酒劲又涌了上来,莫景山居然看得下腹一紧。
他脸色变换,狠狠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打断那两人。
“池公子,我怎么说也是莫家的人,你这么让你的人把我压在这里,太过分了吧,真当我莫家没人了?”
池饮慢条斯理地把茶杯放下,白皙的手指修长,指尖透着淡淡的粉红,说:“你莫家有人没人与我何干?”
莫景山一噎,这人还是这么不可一世,张狂得让人气愤!
池饮垂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对陛下亲自请来的郁先生无礼,难道不该给先生赔礼道歉?”
莫景山脸上肥肉一抖,梗着脖子说:“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那位郁神医。”
池饮:“那现在你知道了。”
莫景山暗骂一声,就算要道歉也是他的事情,但他池饮是什么人,凭什么压着他让他给人道歉?
传出去以后,他的脸都要丢遍全京城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先把我放开,你凭什么这样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莫景山用力挣扎起来,口不择言地开始大骂。
他身后的谈稚脸色一寒,手上一个用力,莫景山就痛得大吼起来。
池饮看向郁离。
郁离还是之前那副样子,优哉游哉地喝茶,察觉到池饮的目光后冲他淡淡一笑。
莫景山还在原地乱叫,池饮站起身,走到角落把暖炉边,用来夹碳的小夹子拿起来,然后走到莫景山面前半蹲下。
“你这嘴巴真够臭的,是不是给你剪了比较好?”池饮用那个小夹子将莫景山的上下嘴唇夹住,用力一压。
莫景山一下没了声音,双目刷地瞪大。
池饮距离他很近,进到莫景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这种距离看池饮的脸,更加让人惊艳,尤其他脸上那种淡漠又带着点高傲的表情,特别想让人将他压在尘埃里,看着他哭喊求饶,让他再不能露出这种看不起人的表情……
不过很快,嘴皮子上的疼痛换回了他的神智,脸色憋得通红,夹子上沾的碳灰蹭到他脸上。
“唔唔唔——!”他用力扭头,反而差点被夹子戳进鼻孔里。
“狗娘养的……”他短暂地挣脱开后,一句话没骂完,忽的被掐住下巴抬起头,那个小夹子直直怼进他的嘴里。
“!!!”
“舌头也得剪了。”池饮眯起眼睛,危险地说。
他被吓住了,整个人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池饮身上的气势将他压得死死的。
莫景山嘴唇发抖,生怕池饮一个用力,把那个细长的夹子刺进他喉咙。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居然有种隐隐的刺激的爽感,瞪大的双眼直直盯着池饮,一眨都不眨。
池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的笑意:“还敢不敢?”
莫景山满嘴碳灰,神经质般左右抖脸。
池饮冷哼一声,把夹子抽出来,轻轻拍着他的脸颊。
夹子上的碳灰和口水蹭到莫景山脸上,留下道道肮脏的黑痕:“日后若是让我再听到你胡言乱语,谁都救不了你,明白?”
夹子边缘的尖端不断蹭刮着莫景山的皮肤,丝丝疼痛传来,嘴唇和舌头上还残留着之前的刺痛,加上池饮那个又冷又傲的表情,竟让莫景山的身体起了反应,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他顶着涨成了猪肝的脸色点了点头。
池饮放开了他,夹子被扔到地上,他接过旁边小顺子递过来的手帕,姿态优雅地擦手:“起来吧。”
莫景山踉跄起身,哆嗦着给郁离鞠躬赔罪,然后也不等郁离说话,被随从扶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池饮把脏了的手帕一扔,对郁离说:“不给他点教训,日后还是会有这种事,让先生见笑了。”
郁离定定看着他,敛起表情轻轻摇头:“将军不愧是将军。”
于鹏越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将,将军,你什么时候这么柔和了?”
以前池饮对付起人来,哪次不是真刀实枪,哪次不见血?被他收拾的人都是嚎叫得整座楼都能听见。
这次难道是不想打扰了楼下容华的表演吗?
虽然手段温和了不少,但池饮身上那股狠劲儿还是在的,只不过是另一种吓人的感觉。
看看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玉白就知道了。
“今日不想闹这么大,容华还在呢。”池饮说。
果然。
于鹏越看着恢复了原来神态的池饮,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老实说,那样的池饮有种别样的魅力,诱得人心神恍惚。
池饮坐下后,垂着眸子喝茶,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干,在某方面来说,也不算崩人设。
这个莫景山背后的莫家跟将军府一向不太对头,特别是那个莫景山,老是找原身的麻烦,偏偏每次都会能侥幸逃脱。
希望这次能镇住他一下吧。
表演没多久就结束了,池饮跟郁离告辞,郁离看着池饮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池饮去找了容华,跟他谈了两个时辰,离开怀春阁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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