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相信方衍对他的情义,但相信是相信,不代表就要重归于好,种种往事横亘心头,他和方衍之间,还隔着无法跨越的生死。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或者,干脆就不要遇见的好。
林昼月在窗边站了会儿,又将窗户合好,坐去榻上修炼。
故地重游不但没有令他浮躁,心境反而更加平和,这一修炼,就到了子时。
夜晚的兰啸城很是寂静,整个欢欣客栈的修士都在修炼或者睡觉,连带上客栈的伙计,一个打呼噜的都没有。
在这片寂静中,林昼月耳翼一动,忽地睁开了眼。
几乎是瞬息的功夫,他便从城中心的客栈出现在城外数里外。
在广袤的雪地里,有几位姑娘正手持法器,被百来个身穿青褐布袍项系长巾的人围困起来,兵刃相撞间,鲜血飞溅得四处都是。
因离得远,尽管闹出了动静,兰啸城中也就林昼月听得见。
他认得那身服饰。
是沓神门的人。
几位姑娘修为都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疲累,显然是战斗已久,而沓神门领头的那个修为足有元婴,剩下的就算有伤也是新伤,显然是群捡漏的。
此情此景,无需多言。
林昼月飞身而上,垂霄挡开刺向一位姑娘的尖刀,他抬脚将人踹开,又把垂霄猛地往地面一刺,银白电光顿时形成一个光团,将他和几个姑娘包裹在内,继而以迅雷之势向四周荡开。
惨叫声此起彼伏,沓神门众人纷纷跌倒在地。
“啊——!”
“什么人!”
“李堂主你没事吧!”
那个领头的元婴就是李堂主,其反应最快,一个跟斗翻身而起,推来要来相扶的手下,警惕道:“来者何人!”
林昼月没有与之废话,手上剑招不断,李堂主根本没撑过几个回合就败下阵,呼唤手下将他围住,想要趁机脱困。
混乱中林昼月手腕翻转,抄起不知谁掉落的锁链,几下跃过人群将李堂主给捆了起来。
他左手牵着锁链,冷冷瞥了眼剩下的沓神门门人,都是些可以用威压直接解决的杂鱼,但碍于还有修士在场,右手将垂霄往半空一抛,剑雨萧萧而下。
“道友!废了那李堂主的右手!他会秘术!”一位女修大声喊道。
林昼月一直未曾对李堂主掉以轻心,闻言并指一划,断去将李堂主两手手筋。
“啊——!”
在一片凄厉的叫喊声中,战斗落下帷幕。
而这一切说来漫长,实际也不过几息的功夫。
林昼月正要问问几位姑娘的情况,又察觉到一股灵力疾速而来。
他皱起眉,垂霄凭空横在身前,正要动手之际,就听几个女修喜道:“是掌门!掌门来了!”
来人亦是个女子,林昼月虽不认得,但见她修为已有出窍,身穿绾色劲装,手持两柄八棱锏,眉宇间一股潇洒英气,又被几个女修称为掌门,心中便有了猜测。
多半是贯清派的磬羽元君,符楹。
贯清派是修真界最大的女修门派,其规模与实力不输于其他任何一家宗门。
符楹和自家弟子说话,离得这么近,林昼月难免听了几耳朵。
大概是几名弟子打算来兰啸城帮忙,路上遇到了沓神门门人,解决完一波后已经有些疲累,结果临近进城又遇上一波。
符楹感激地冲他抱拳:“多谢道友仗义出手,在下贯清派符楹,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林昼月救人本就是随心为之,何况如果自报家门免不得一番客套,于是只淡淡道:“举手之劳。”
符楹听罢也未追问,反而笑了起来,表情里掺杂着欣慰:“正是有道友这般的修士,兰啸城才能撑到现在。”
林昼月想到什么:“贯清派打算庇护兰啸城?”
符楹:“沓神门为祸人间,我们自然也要尽一份力。”
林昼月:“我记得贯清派门派驻地所在处亦有沓神门据点需要防备,怎么不让兰啸城去寻仙盟?”
符楹:“沓神门不知哪儿学来的秘术,让人难以招架,又挑了些门派重点对付,若不是仙盟派人,那些门派早就撑不住了。而我们既尚有一战之力,怎能只躲在仙盟羽翼之下,还要分去他人生机?”
林昼月微愣,继而道:“符掌门高义。”
符楹摇摇头,没有独揽称赞,只说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几句话下来又将林昼月也夸了进去,听得他哑然失笑。
他本想问问沓神门的秘术指什么,可贯清派的几个弟子都负了伤,也就没有再叨扰,折身返回城内,毕竟城中有那么多修士,总有人知道。
天上仍在飘着雪。
林昼月撑起买的油纸伞遮在头顶,以他的修为,只要他愿意,雪花根本飘不到他身上。
可既然是来人间寻求突破的机缘,还是想尽量入乡随俗。
虽然沓神门来势汹汹,但有仙盟镇压,其实并未惹出特别大的乱子,而且师兄也派了垣怆弟子相助,加上方衍已经知道沓神门背后是屠瑕,想必用不了多久,修真界就能重归太平。
他胡乱想着走过广场拐角,在长街的正中间,一道与雪同色的身影撞入视线。
林昼月平静地掀起眼帘。
不知为何,在兰啸城遇见方衍,他并不觉得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会有大规模狗血。[顶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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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心魔
脚下只有极为短促、几不可查的停顿,林昼月撑着伞,沉默地继续向前。
方衍没有什么招眼的举动,只在他擦肩而过时进了伞下,而他默认了方衍的行为,二人便一同走在这不知何时会结束的雪夜里。
林昼月想到师兄在他突破失败后去了趟仙盟,还差点和方衍打起来,不知道师兄和方衍又是怎么一番一想就不会友好的交流。
“身体怎么样?”方衍问。
林昼月:“没有大碍。”
方衍:“那便好。”
油纸伞的伞面也就那么点,断然不够完全遮住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方衍的半边肩膀露在外边,和林昼月保持着一个熟络又不至于冒犯的距离。
尽管时至今日,这距离对他们的关系而言,已经过于近了。
林昼月记得方衍为了帮他稳固神魂,以过量的鲜血和灵力浇灌半壁冰莲,元气大伤。
出于礼貌,他问道:“你呢。”
方衍:“也没有大碍。”
林昼月“嗯”了声,没有大碍最好,他不愿凭白承旁人情义,若因他落下什么病根,还会加重他的心魔。
方衍目光在除了他们再无旁人的街道上划过,语气随意:“这家店以前是不是卖文房四宝的?”
林昼月顺着看去:“是。”
不过现在已经改成了木材店。
方衍:“我记得旁边那家是开饭馆的,现在改卖了……这是寿衣?”
林昼月表情微妙:“只有街尾那家棺材铺没变。”
方衍:“……”
别人重看旧景能勾起点温馨回忆,哪怕旧景里有些许改变,更能添几分怅然之感。
轮到他们,这一路却都被棺材铺同化,好像在时时提醒他们感情枯败破裂,饶是方衍也一时失言。
林昼月轻咳一声打破尴尬:“我在城外遇见磬羽元君,听说沓神门会一种秘术?”
“对。”方衍神色正经起来,“沓神门之前不显不露,也就最近才施展,抓到修士就抽走他们的灵力,抓到普通人就夺走他们的血肉,还会将受害者做成傀儡,以牵制我们的攻击。”
林昼月厌恶道:“这般恶毒。”
方衍:“仙盟的医修已经在加紧研制治疗伤者的灵药了,目前小有成效。”
林昼月:“沓神门夺取灵力血肉是为了什么?”
方衍摇摇头:“还不能断定。”
林昼月脑海中飘闪一个念头。
沓神门曾派人潜入墨灵城,并试图功进墨灵渊,想偷学偃心之术,借此获得力量。
力量……
屠瑕要力量做什么?向方衍报仇吗?
应该不止,屠瑕韬光养晦多年,背后还会有更大的阴谋。
林昼月:“修真界形势怎么样?”
方衍:“各大宗门齐心协力,又有垣怆相帮,还算平稳。”
林昼月不由看了方衍一眼。
尽管方衍没说,但他知道在对抗沓神门的过程中方衍这个仙盟盟主肯定付出良多。
他道:“如果没有你,修真界未必有这么团结。”
方衍却是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共同抵御外敌,昼月,其实修真界比你想的要好很多。”
林昼月身为垣怆弟子,对修真界自然没太好的观感,可欢欣客栈里伙计和城外符楹的话让他把反驳咽了回去。
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
方衍知道林昼月对修真界一贯是什么态度,只当他是不愿提,于是话锋一转聊起别的:“屠瑕一直在研究精神方面的法术,他在你神魂中种下的心魔非同一般。”
林昼月:“我知道。”
方衍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林听要和你成亲结契?”
此时二人已走到欢欣客栈街对面,城外实力悬殊的那场战斗离得太远,二人修为随便谁都比客栈里修士加起来还要高,于是也就没人发现雪中的这对各怀心思的前任恋人。
林昼月停下脚步,方衍的消息到底有多灵通?还是师兄之前与方衍说过什么?
他看向方衍,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上映着皎皎雪光,唇尾温柔上挑,心思半分都未显露。
林昼月淡淡道:“与你无关。”
方衍垂眼轻笑一声,复而重新看向他:“若是为了祛除心魔,昼月不如找我。”
林昼月:“找你?”
方衍抬手覆在林昼月握着伞柄的那只手上,声音温和且坚定:“对,林听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林昼月皱起眉,想要将手抽回来,却没有抽动。
方衍:“昼月,我保证日后真心相待,做一个合格的、你期望中的道侣,我们一起修炼,一起飞升,等到了上界,再一起去见见师尊他们。”
林昼月沉默不语。
若是他在被推去受六十四道天雷之前听到方衍认错回头,说不定真的会考虑给方衍一个机会,与之重归于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其余尚能算天意捉弄,方衍受伤流血真诚弥补,时间一长便可释怀,六十四道天雷一来是视他为可作利益置换的棋子,二来刺骨锥心令他近乎身死道消,纵使方衍能抹去他胸中恨意,仍旧意气难平。
退一万步说,即使勉强在一起,旧事还会在他心头盘旋,让他难以痛快。
二人的双手还叠在一起,方衍的温度在冬日尤其令人眷恋:“昼月,至少试一试,哪怕只是利用我祛除心魔。”
林昼月在方衍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无尽银白中间,唯他一人安静伫立。
他叹道:“方衍,你若是为我好,就该离我远些。”
他感慨得真心实意,却不知哪里触动了方衍。
“离你远些……”方衍嗓音登时沉了下来,“离你远些,然后看你灵力爆体,又或者因心魔阻碍梦想难成吗?”
林昼月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不悦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方衍:“可我不允许!”
林昼月:“你不允许?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
念在半壁冰莲的事上受过帮助,林昼月可以心平气和的和方衍聊些正事,但感情大可不必,何况才过了多少时日,对方又恢复了原来那副狂妄的姿态。
方衍凭什么?
如果他从未遇见过方衍,哪里会有之后坎坷,又怎会被屠瑕盯上算计,引生心魔?
他说罢就要离开,方衍却是不肯放开他的手,二人争执间,油纸伞“吱呀”一声砸在雪地上,还顺势转了半圈,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林昼月厉声道:“方衍!”
方衍看也不看那伞,只紧紧攥着林昼月的手腕,生怕一松手人就跑得无影无踪:“我说过,只要你能平安快乐行在这世间,我可以远远看着,哪怕……哪怕你要跟林听……但你既不愿借林听渡心魔劫,那便由我来!”
“你疯了不成!”林昼月瞥了眼客栈的方向,唯恐惊醒旁人来看他们这场滑稽的笑话,见没人察觉才低呵道,“方衍,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并非依附谁才能有今天的修为境界,也不需要依附谁才能渡过心魔劫。”
方衍:“可你因心魔突破失败了,屠瑕修为高深,靠你自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世间种种,皆有定数,今日果,前日因,今日因,来日果。”林昼月定定道,“一个心魔就能阻我前路,那往后还修什么仙,是我性命该绝。”
方衍被他的态度激怒,沉声提醒道:“昼月!”
林昼月眸光冷冷,丝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方衍暗自叹气,眉目一舒,又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昼月,我相信你,可这不是普通的心魔,而且你已在出窍停留太久,体内灵力过剩。”
林昼月看厌了方衍变脸的本事,疏离道:“不劳方盟主操心,屠瑕是你师弟,桩桩件件冲着你和修真界,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
方衍笑了:“昼月这是关心我?”
林昼月没理会方衍的自我感觉良好,用力一甩将手腕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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