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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泽而渔(近代现代)——夜很贫瘠

时间:2021-10-13 15:28:18  作者:夜很贫瘠
  那一声轻得像羽毛,从紧涩的喉咙里飘出来,很快就散了。闻臻却皱了一下眉,好像在睡梦里听到他在叫他,手臂无意识把闻小屿搂得更紧。
  闻小屿贴上闻臻胸膛,他心中的一个声音已然盖过了耳边闻臻的心跳,涨满整颗心脏。
  那声音在对他的哥哥说我爱你。
  闻臻醒来时已是中午。昨晚没留神喝多了些酒,他难得睡个懒觉,起来时还有些倦意。
  卧室里就他一人,窗帘只拉开外层,内层薄纱没拉开,透进些天光。这里算是闻小屿的卧室,布置得很温馨,闻臻睡得挺习惯。
  他起身换衣服,路过走廊时闻到淡淡的香味,虽然没进餐厅,也知道闻小屿已经准备好午餐了。
  闻臻洗漱好来到餐厅,餐桌上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家常菜,比较清淡,还冒着热气。
  闻小屿在厨房里收拾料理台。闻臻坐下来,看着闻小屿把围裙解下来挂好,洗手,来到他对面坐下。
  “你煨的骨汤?”
  “嗯。”
  “味道不错。”
  闻臻昨天心情不好,现在已恢复过来。他接到父亲的告知,让他去新加坡全权主持市场开发一事,等新公司稳定后再调回。
  这一去恐怕就是两三年。闻臻知道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母亲的意思。母亲在用她的办法解决问题,也正如闻臻所想,没有让父亲知情。
  闻臻思考着这件事,对闻小屿说,“过段时间我要去趟新加坡。”
  他看见闻小屿吃饭的动作顿一下,然后“嗯”一声,没说其他。闻臻继续道,“去那边准备分公司的事,会很忙,一年可能也回不来几次。”
  闻小屿捏着筷子没动,也不说话。
  “我抽空回来看你。”闻臻说,“过几年还是回国内工作。”
  “哥。”
  闻臻听闻小屿叫他,抬眼看过去,“怎么?”
  “我们分手吧。”
  两人都静了。闻小屿看起来非常平静,他放下碗筷坐在餐桌边,一双清凌的眼看向闻臻,又重复一遍,“我不想继续了。”
  闻臻的沉默像山岩上一块巨大的冰,寒冷得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就是你的打算。”
  闻小屿说:“是。”
  他好像全然没什么心痛的模样,下一句话就是:“我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你。”
  闻臻听了他的话,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完全没有笑,低声重复一遍,“没那么喜欢我。”
  闻小屿说,“因为我累了。我不想再为了你应付爸妈,不想每天练完舞上完课还要回来照顾你,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可你总是抓着我不放。我根本就不想天天待在你身边,很多事我根本就不愿意——”
  “哐”一声椅子拖开,闻臻站起身,闻小屿放在桌下的手忽地捏紧,拇指指尖狠狠在手心刺出一道血痕。
  闻臻看着闻小屿苍白的脸,声音低沉得可怕,“我抓着你不放?”
  他站在原地,过一会儿自言自语一般:“你说得对。”
  然后平静道:“那就分了吧。”
  那一刻闻小屿的胃剧烈抽搐起来,痛得他唰一下满背的冷汗,几乎直不起腰。闻臻离开了餐厅,过会儿已穿戴好走出来,衬衫长裤衬得他肩宽挺拔俊逸无比。他拿着自己的大衣,回到餐厅,来到餐桌前。
  闻小屿一手死死抵着小腹,雕像般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接着一个盒子扔过来,砸在餐桌上,盒子摔开,连同里面的东西一齐滚落在了地上,掉在闻小屿脚边。
  那是一枚戒指。
  闻小屿定定看着戒指,恍惚听到闻臻冰冷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之前打算给你的礼物,现在不需要了,扔了吧。”
  然后闻臻就离开了这个房子。
  门砰一声关上。闻小屿从浑身麻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扶着餐桌一点点离开椅子。他没有一丝力气,滑下来跪在地上,捡起闻臻扔下的戒指和盒子。
  他的胃还在抽搐,额头抵在桌腿上,一下一下抽气,连呼吸都感到反胃。闻小屿紧紧握着那枚戒指,手指一刻不停哆嗦着。他痛得几乎产生幻觉,好像手里什么都没握住,好像闻臻还在卧室里睡觉,好像第二天并没有到来。
  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哭都哭不出来,就明白未来彻底结束了。
 
 
第49章 
  闻小屿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没想到正巧碰上姜河和他的女朋友沈孟心。正好近晚饭时间,姜河许久没见闻小屿,怪想他的,拉着人就在附近找了家餐馆一起吃饭。
  姜河见闻小屿提着袋药,问他买药做什么,闻小屿答吃坏肚子了,胃不舒服。姜河来医院则是老腰伤复查,沈孟心陪着他一起。
  三人一聊,闻小屿才知道姜河竟然已经签约经纪公司,下个月就要进剧组拍电影,饰演一名男配。闻小屿没想到姜河竟然准备进入演艺圈,但还是和姜河说恭喜。一旁沈孟心撇撇嘴,“以后你姜学长可就是大忙人啦,和他见一面都得经过经纪人同意呢。”
  姜河笑,“哪有那么夸张?你什么时候想见我,还不是一个电话就把我招来了。”
  “算了吧,都说明星不能谈恋爱,你那经纪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就是我。”
  “我们心哥真抬举我,这就把我当明星啦。”
  “就你想得美!”
  一旁闻小屿却很认真和姜河说:“以后你要是出名了,就算每天很忙,也要多多陪孟心学姐。”
  沈孟心马上道:“你看看,小屿多懂事。”
  姜河喊冤:“这不是当然的嘛,不陪你陪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就是一对自然而温馨的小情侣。闻小屿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心情有一瞬间好像也好了那么一星半点。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情侣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烦恼和争吵也只是生活的碎石子,而不是一片横亘的深渊。
  吃完饭后闻小屿与两人告别,独自回到闵华路小区。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电话,说是有东西送到家楼下,问他是否在家。
  闻小屿到了才知道是一车东西。搬家公司的人帮他把箱子往楼上搬,一边告诉闻小屿是闻先生让他们搬过来的。
  闻小屿走在前面开门,说,“我知道了,谢谢。”
  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放下后想帮闻小屿拆箱子一起收拾,闻小屿执意说不用了,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后关上门。
  箱子堆在客厅,闻小屿看着那些箱子,站着半天没动。百岁过来蹭他,想要他抱。初春的季节,家里暖气已经关了,猫不再懒洋洋的,又开始在家里神出鬼没。
  闻小屿摸一会儿百岁,看到一个扁长硬纸箱,长方形。他意识到什么,把那个箱子拿出来用剪刀拆开,一幅画便从包裹里露出来。
  夕阳花园里的白玫瑰。闻小屿蹲在地上,呆呆看着画里那朵娇嫩欲滴的白玫瑰。
  画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画下这副画的?他的妻子娇憨可爱,要她的丈夫在花园中万千缤纷中寻找一朵花,没有任何提示和指引,她的丈夫还是找到了。那朵印在妻子裙摆上的、最后又被种进花园的白玫瑰。好像人间就是一座巨大的花园,他穿梭其中,一眼就能找到他的玫瑰。
  闻小屿的胃猛地又隐隐抽痛起来。他不得不起身去厨房倒水,拆了医院给他开的药吃下。
  医生的诊断是神经性胃炎,并建议他如果压力太大的话可以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闻小屿的胃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他知道自己更严重的毛病在哪,回家以后就在网上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咨询室排期很满,他的预约被排到下周。
  闻小屿把画抱起来,依旧挂在自己卧室的墙上,然后开始收拾其他寄过来的箱子。闻臻把他在江南枫林的所有东西全都打包寄过来了,不知道是他收拾的还是别人收拾的。闻小屿猜应该是让别人收拾的,因为闻臻已经走了。
  两个星期前闻臻就走了,去了新加坡。没打电话,没发消息,没有任何联系,闻小屿还是从妈妈那里知道的。
  闻小屿知道他哥彻底被激怒了。在临出国之前闻臻仍没有任何要与他分开的打算,分开几年对闻臻来说不算什么。
  虽然对闻小屿来说也不算什么。但闻小屿就在那一刻提出了分手,不顾闻臻的所有安排,也没把闻臻为他付出的一切放在眼里,就那样说了分手,说他累了,没那么喜欢了。
  他把那颗稀世的宝贝亲手扔掉了。这个宝贝往后或许会被别人捧走,照耀别人的人生,总归再与他无关。他把他哥的耐心彻底耗尽,戒指被扔在地上,一切到此为止。
  照耀他的光只轮转了霎那,就疏忽散了。
  周一上午闻小屿排练完舞剧,下午按预约时间抵达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接待他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医生,姓林。林医生个子高挑,气质偏冷,话不多,让闻小屿坐在她对面。
  闻小屿说,“我前两天去医院检查出神经性胃炎,医生说我胃的问题不大,建议我看一下心理医生。”
  林医生点头,“最近有什么压力?”
  “我和......”闻小屿握着自己手指,他有些紧张,不知该坦白到什么程度,莫名的一想到闻臻就胃不舒服。那个摔在地上的戒指盒像是卡进了他的胃里,棱角磨得生疼。
  闻小屿下意识把手护在小腹上。他低声说,“我分手了,半个多月前。”
  医生“嗯”一声,低头做记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男的,比我年长。”闻小屿的心脏咚咚地跳,“他很好。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医生停下笔,看闻小屿一眼,后把笔和本子放到一边,“你不舒服吗?”
  “我的胃......时不时会有点疼。”
  “需要吃药吗?”
  “不用。”
  医生拿过他的保温杯为他接了点热水,回来递给他。
  “我们可以先聊聊别的。”医生说,“比如你的家庭。你的父母平时对待你如何?”
  咨询持续大概半个小时,结束以后林医生询问闻小屿是否可以再来,闻小屿答应了,去前台窗口约好了下一次和林医生见面的时间。
  他还比较愿意和林医生聊天。林医生的气质安静稳定,眉眼天生有点冷,说话也不多,只时而问一句,然后听闻小屿讲。
  有那么一星半点闻臻的感觉。
  李清来首都找过闻小屿,陪着他住了一周,每天一早起来给闻小屿做饭,晚上就拉着闻小屿出门在学校周边逛,或去商场给闻小屿买很多东西。
  闻小屿把家里闻臻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装好,小心藏在自己卧室的衣柜里,连同胃药一起藏着,没让李清瞧见。他也没告诉李清自己在看心理医生,别的他都愿意和李清说。
  李清很喜欢百岁。百岁长大了点,细腰长腿,尾巴也长,尖尖的精灵耳朵,绿眼睛圆溜溜的像珠子,总好奇地到处看。百岁活泼胆子大,李清抱它它就往人身上嗅,总逗得李清很开心。
  李清有时候想和闻小屿聊一聊闻臻的事。她希望闻小屿能够尽快走出来,恢复正常的生活。好在那段时间闻小屿在排练舞剧,这场舞剧计划在首都天桥剧场演出。排练繁忙,大多时候闻小屿都泡在练习室。
  繁忙很好,让闻小屿能在李清面前维持正常的模样,就好像就算闻臻离开了,他的精力也依旧被其他事物分散。
  那一周李清和闻小屿聊了很多,但具体聊了些什么,回过头来闻小屿又想不清楚了。他不想在和妈妈交谈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但他好像不大能控制自己。一聊到闻臻,或是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未来想要如何这些话题,闻小屿就只感到茫然和模糊。
  从闻臻从这个房子走出去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闻小屿以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再一算,也只是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三月是闻小屿的生日。闻小屿在生日前一天回到S市的家。他依旧去看望了胡春燕。胡春燕长胖了点,又黑了不少。她现在常往郊区乡下跑,跟着人家一起种大棚菜赚钱。不同于李清时常的关心,胡春燕只是偶尔和闻小屿打打电话,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每次闻小屿回家来看她,她就把家里都打扫一遍,做好一大桌菜,看着闻小屿吃。
  闻康知依旧没来看过胡春燕。而胡春燕不知怎么,也从不在闻小屿面前提起她的亲生儿子,好像闻小屿才是她唯一的小孩。闻小屿曾经试探着询问过李清为什么闻康知不去看看他的亲生妈妈,后来他对问题的答案也渐渐不再感兴趣。
  因为他也终于理解了人为什么会选择逃避。为什么要把问题推到一边,让生活多好过一天是一天。
  闻臻没有在闻小屿的生日这天回来,也没有任何电话或讯息。闻家良本想叫闻臻在小宝生日这天回来,但闻臻却在电话里说自己工作忙,当天回不去。
  闻家良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真是愈发没有人情味,连亲弟弟过生日都不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在念叨,说闻臻太不懂事。
  闻小屿低头吃饭,李清在一旁打圆场,“好啦,他忙也是没办法,等以后新公司那边稳定下来就好了。”
  闻家良不满,“小宝的生日,那能一样吗?”
  老人说着拿起手机,又给远在国外的闻臻拨去了一个电话。李清没拦住,有些无可奈何,忍不住看了闻小屿一眼。闻小屿坐在桌前,捏着筷子不说话。
  电话通了,闻家良的手机听筒声音比较亮,闻小屿一下就听到闻臻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响起,“爸,有什么事?”
  他怔怔听着,听父亲问:“你是真不打算回了?”
  然后闻臻冷淡的声音回答,“我抽不出空。”
  “就算不回来,你好歹也和小宝说一声生日快乐。”
  闻家良把手机递给闻小屿,“来,小宝和哥哥说说话。”
  李清有些无措坐在一旁,欲言又止看着闻小屿接过手机捧在手里。餐桌上陷入古怪的沉默,那一刻李清只想把手机拿过来,替他接了这通电话。
  “......哥。”闻小屿喉咙干涩,全凭机械般的本能叫了一声,随后紧闭上嘴,无话可说。
  “嗯。”闻臻的声音透过遥远的信号传输后有些失真,听起来冰冷而遥远,“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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