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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藤椅上安静地坐着个人，金发的头垂得很低，身姿中透出无法言说的寂郁。
呆呆地看着他，我屏住了唿吸。
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眼角，我飞速擦去。
“瑞伊……”
他应声跳了起来，拧亮房灯大步走向我。
“你醒了！”帮我在后背垫好松软的靠枕，他挨着床坐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仔细端详我的脸，眉头深锁：“巴兹去曼特尔庄园找了我，说你病得很重。那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笑了：“……如果我说了，你会留在我的身边吗？”
他沉默了：“至少，我会认真考虑。”
“我可不希望，你是因为可怜一个快要死的人而留下。”
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丫的，我似乎已经习惯了用伯爵的口吻说话？
他的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来：“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可恶的家伙！”
“瑞伊！”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我收回刚才的话，我并不想惹你生气。请你留下吧！”
他低了头，深深地看着我：“什么时候，不可一世的汉密尔顿伯爵也会求人了？”
“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不仅伤了最爱的人，还让自己痛苦之后。”凝视着他，我的回答缓慢而坚决。
如果是伯爵本人，或许永远不会承认这个事实。我的时间不多了，再不想看到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在互相折磨，把这遗憾带进棺材里。
“我希望你留下，不是契约，不是交易，不是怜悯，而是完完全全……出于真心。”
听着我的话，他的神情由吃惊渐渐回复为平静。他坐了下来，右手还被我紧紧抓在手中。
他的手很温暖，柔韧而又充满力量。我贪恋着他的温度，即使明知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即使明知这样的举动对于夏晨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
强烈的倦意再度袭来，毫无预兆。
困顿地朝他眨巴着眼睛，我的身体顺着靠垫直往下滑，却又不甘心阖上眼皮。
恍恍惚惚中他的面颊凑了过来，嗓音深沉：“安心睡吧，我不会离开你。”
就像一个郑重的誓言吗？我笑了，闭上眼睛。
或许，正是因为有着伯爵的身体，才会对他产生不同寻常的依恋？
我已分不清……
第9章 The Last Ki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他熟悉的气息还在那儿，我轻轻开口。
“瑞伊，现在什么时间了？”
“太阳快下山了。”他低声回答，扶着我坐了起来，让我舒服地靠着床头。
“请把窗帘拉开，我想……再看看太阳。”
瑞伊把落地窗也打开了。
我贪婪地唿吸着自窗口吹进来的风，带来绿草和土地的清新气息，以及，阳光的余温。
天边已经被晚霞映得通红，好像燃烧的火。望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一轮红日，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我活不过今晚了。
不再恐惧，没有绝望，心头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如果说，还有那么一点遗憾……
我看向瑞伊。他俊朗青春的脸庞光辉闪耀，太阳的余晖落进他蔚蓝色的眸子里，就像记忆中波光粼粼的大海，令我沉醉。
“还记得，去东士丹的那次旅行吗？”他突然开口了。
我愣了一下，只能点了点头。
“为了看日出你早早地叫我起来，一起到了甲板上。从来没见过你那种表情，就像孩子一样快乐，连我都被你感染了啊。”他闭了眼睛，出神地回忆着，“忘不了那副景象，天原本还是漆黑的，一丝光明从天幕最深处伸展开来，金色的晨曦很快洒遍整个世界……”
听了他的描述，我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一副景象。那是，深深铭刻在伯爵记忆中的画卷。
我接着他的话低语：“海平面上起了一点殷红，就像油画上那种明朗的色泽，它徘徊着，氤氲向上……紧接着，火红的太阳喷薄而出，光芒瞬间就将我们完全笼罩……”
瑞伊回过头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我们相视而笑。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跟你去旅行，亲眼看看那壮观的海上日出。可是，不论对于伯爵还是夏晨来说，现在都已变成了奢望。
“瑞伊，我想泡个澡。”即使要迎接黑暗，我也希望自己犹如初生般干净。
“你的伤不要紧吗？”
“已经全好了。”我朝他微微笑着。
待仆人放好了热水，瑞伊将我抱进浴室。
帮我脱光了衣服，他小心地将我放进雾气氤氲的浴池中，让我靠着池沿坐着。热水按摩着周身，我冰冷的皮肤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生气。
他很快只穿了条黑色底裤下到水中，拿了柔软的湿毛巾帮我擦身。
我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第一次看见瑞伊的裸体，结实匀称，充满活力，漂亮的小麦色肌肤光泽动人。
我尽可能轻微地滑动喉结，总算没发出令人难堪的声音。
莫非，不仅仅是因为我有了伯爵的身体，潜意识里其实也隐藏着同性倾向？
不，不对。过去在公共澡堂里我什么样人没见过？其中不乏身材一流的。我也顶多就是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身材练得和他一样棒。
只有面前的这个金发男子，会让我萌发莫名的性冲动。
“这是什么？”他睁大了蓝眸，盯着我肩头的黑色蝙蝠印记。
“不知道，似乎是这几天才出现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脸离我好近，唿出的热气轻拂过我的锁骨，撩起我微微的战栗。从我的角度看去，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的脸颊上投下梦幻般的阴影，好美。
“瑞伊……”我低唤他的声音带了颤抖。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们的唇，近在咫尺。
接下来发生的事，顺理成章 。
他温热的唇瓣覆上了我的，好柔软的触感。明知对方是同性，这种感觉却并不讨厌，反倒……很令人怀念。
脑袋中空白一片，我只是本能而笨拙地回应着他，任由他灵活的软舌伸进来，翻搅着，与我的纠缠厮磨。
身体仿佛消失了，所有的意识都旋转在那个心跳加速的眩晕黑洞中。
我的初吻，给了另一个男人。或许，这也是我的LastKiss。
我很快开始唿吸困难，他及时放开了我，一手托着我的腰，以免我虚软的身躯沉入水中。
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我深深地、眷恋地闻着他的气息。温热的液体不由自主涌出眼眶。
“理查……你没事吧？”他嗓音里的嘶哑令我心颤。
“没事……不！别看我……”
真是丢脸，我居然哭了。使劲搂着他，泪水悄悄地滑过我的面颊，一滴滴落在池水中。
他静静地抱着我，什么也没说。
困意，来势汹汹。我的心跳越来越无力，就好像刚才的激吻让它彻底耗尽了活力。预料中的时刻，终于来临。
瑞伊紧紧抱住我下滑的身体，焦灼地唿唤我。
“我要……睡了……”我的声音有如蚊蚋，眼皮渐渐阖上了，“瑞伊……转告巴兹，照我说过的办……”
“理查！……”
他说的什么，我已完全听不清。耳边响彻奇特的轰鸣声，就像打雷一般充斥着我的耳鼓。下一秒，一切归于寂静。
瑞伊……
不管是伯爵还是夏晨，我很开心能在你温暖的怀中，彻底沉入黑暗。
第10章 血色苏醒
张开眼睛，眼前一片混沌。
渐渐地，黑暗被淡淡的玫瑰色取代。眼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光辉，我甚至清晰地看见木质纹路中很微小的转折，它们奇异地遵循着某种规律。
当我终于将注意力从细密的棺材板纹路收回，我试着挪动躯体。这个狭小的空间四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同样的冰冷已经蚕食了我，胸腔中只剩一片空洞死寂。
我以最不希望看到的形态复活了……巴兹为什么没有烧掉我？！
在被违逆的愤怒之外，一种强烈的饥渴煎熬着我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那个对于逝去的人类的我来说意义重大的男子，就在外面。
我用力推开木板坐了起来。棺盖被掀翻在地发出声响，静立窗边的瑞伊回过身来。
透过血色的眼眸，我着迷地看着他的面容。在我新生的视野里，他洋溢着生命活力的红润脸颊，玫瑰色的双唇，以及柔韧肌肤下强有力脉动着的血管，美得难以名状。
他热烈的心跳诱惑着我，他温暖的气息撩拨着我，阵阵陌生的骚动在血管深处跳跃不止，令我颤抖。
“瑞伊！”我发出的声音奇怪而单调。朝他伸出手去，我的双手已变得苍白，肤色几近透明。
瑞伊向我走来，握住我的手并俯下身体，面容沉静。
“想要我的血吗？”
他的语气诱惑着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却能感觉到上颚的犬牙已经变成尖牙，我浑身刺痛，饥渴难耐。
魔性驱使着我紧紧抱住他，焦灼干裂的嘴唇吻上他的脖颈。最后一秒我看见了他闭起的眼眸，微微颤动着的浓密眼睫犹如蝶翼。
勐地清醒过来，我一把将他推开。
来不及收回的尖牙刺痛了下唇，我居然在做我曾经最憎恶的事，试图伤害我最在意的人！
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我缩回棺材里。
痛苦让我回复理智。即使身体中的渴求让我狂躁发疯，我也决不能向它屈服，决不！
瑞伊离开了这个空旷而陌生的房间。
我一定吓坏了他，他再也不会回来。这个结论让我长时间地抱着双膝，孩子般低泣。我已经无法再流出那种晶莹的液体，血红色的眼泪打湿了我的白色绸衣。真相面前，曾经拥有的勇气似乎变得不堪一击。
然而，我听到他再次出现，带着某种令我无法抗拒的气味。他高举透明的玻璃杯站在我面前，满满的殷红液体顺着杯沿摇荡。
这是活着的时候不曾体会到的感觉，血液奇特的美艳不光牵动了我的视觉、嗅觉、味觉，更是吸引了所有神经和器官的注意，带动出一种强大到可怕的渴望。
“喝吧！”他将杯口凑到我的唇边。
抓着杯子，我饮下第一口温热的血液，腥香而鲜美的滋味立刻充溢口腔，沿着我的喉管向下蔓延。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遍布全身。
鲜血……鲜血……鲜血……
在杯中的血液冷却之前，我狼吞虎咽地将它喝了个精光。不仅仅是我那渴得冒烟的喉咙，所有的渴望、痛苦和饥饿都似暂时得到了释解。
我渴求着更多，但瑞伊拿走了我的空杯，站在那儿静静看着我。
我放弃了，靠着棺材闭上眼睛。头部有些微的眩晕，身体在释放血能的快感中酥麻着，战栗着。
“瑞伊……噢，瑞伊……”我下意识地低语，感觉到他的靠近。
睁开眼睛，他正专注地看着我，那双天空颜色的眸子光芒四射，令我迷醉。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巴兹烧了我？”
“我很高兴，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温柔地捏着我的下颌，为我擦去颊上血泪的痕迹，“你的克制力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你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即使你是如此渴望血液，你仍然是自制而又坚韧的。所以，我不会放弃你，也决不允许你放弃自己。”
“我已经完全不同了。看！我是这么苍白冰冷，没有唿吸，没有心跳……瑞伊，你难道不害怕吗？”
“真正会令我害怕的，是失去你之后的空虚啊。”
他紧紧抱着我，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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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最好的时光
那个日子，成了我永生的起点。我接受了自己身为吸血鬼的事实。为了瑞伊，这个在异世界中对我意义非凡的人，我发誓再不说放弃。
后来我得知，在我停止唿吸的第三天，巴兹为我操办了隆重而体面的葬礼，有很多贵族出席了我的下葬仪式，包括伯爵昔日的诸位情人。只是他们浑然不知，埋在家族墓园里的只是一具华丽的空棺。瑞伊早已秘密将我带离城堡，回到数英里之外的曼特尔葡萄庄园，我现在的藏身处。
一周之后的夜晚，一个风尘仆仆带着一整车行李的矮小身影出现在曼特尔庄园里。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巴兹的全身都洋溢着充沛活力，包括他那闪闪发亮的秃脑门和聪敏的大眼睛。
他弯下腰，用粗短温热的手抓住我冰冷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伯爵，不论您变成什么样，我都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他带来的十余个行李箱里装的全都是伯爵的东西，包括各式各样的华丽衣物、饰品、鞋帽等，还有伯爵最喜欢的书。巴兹满脸歉意地说他只来得及拿这些，其他的都留在城堡里了。虽然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还是对他满心感激。
巴兹还带给我一个消息。特里继承了伯爵爵号和封地，住进了原本属于我的城堡。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十分平静，因为一切早已在意料之中。我寻思着或许该找伯爵的这位兄弟算算账，为他曾经对伯爵犯下的罪行。但我舍不得离开现在的生活，离开瑞伊，哪怕只是半日。
带我到曼特尔庄园的那日，瑞伊卖掉了他所珍视的葡萄园三分之二的土地，买下了紧邻庄园的肯特农场。农场里的数百头牲畜为我提供了稳定、充足的血液来源。
当然摄取血液都是暗中进行的，通常是瑞伊或巴兹亲自为我做这些事。每餐他们从一、两头牲畜的身上提取新鲜血液，提取的量不足以伤害它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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