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见状有些困惑不解,目光重新落回了谈秋身上,随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谈秋察觉到妇人的异状,登时心口一紧,抱着宝宝的手忍不住攥紧,霎时有些局促,颇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就在谈秋紧张不已,不知说些什么之时,一旁的老翁却似乎见怪不怪波澜不惊了,只轻咳了一声,提醒妇人道:“不能老让人站着。”
姜北慕闻言适时道:“不碍事的,今日来我是想给谈秋挑两匹布,顺便婶子如果方便的话,还想劳烦婶子帮忙制衣。”
姜北慕温和道,言罢便稍稍后退两步,将谈秋和宝宝露了出来。
妇人此刻思绪亦拐过了弯来,爽快道:“放心,婶子身体还硬朗着呢,需要几件?不过时间可不能太赶了,现在可赶不出衣了。”
妇人没有再纠结谈秋的身份,起身去将两侧纱帘给卷了起来,谈秋这才得以看清两侧偏屋之内的情景。
谈秋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毕竟刚刚姜北慕也没解释什么,不过倒也算是他意料之中,他的身份也确实有些尴尬,姜北慕也不好说什么。
谈秋在心中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宽慰,心口压抑的那股郁气才稍稍有所缓解,便看向那偏屋之中。
两侧偏屋之内摆了三四个足有一人高的木质框架,架子之上垂着颜色花式各异的布料,放眼望去,其种类之多甚至要比方才在银纱阁内看到的还要多。
“这里头你们都可以随便挑着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花色,看中了就尽管拿去,告诉婶子喜欢什么制式的衣裳就行。”妇人十分爽快,也不催促谈秋二人挑选,简单说了几句便继续转身回了桌边,拿起针线缝补起来。
姜北慕道了谢,继而轻声朝谈秋道:“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谈秋应了一声,将怀中的宝宝递还给姜北慕,继而先朝右手边的偏屋内走去,在木架之间穿梭,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心中只想着随便拿一块布料,故而也没多想,在最后一排木架前停了下来,随手拿了一小块湛蓝色,缝制金色云纹的布料,递与姜北慕。
“就他吧。”
姜北慕似是有些讶异,却不接这布料,“这颜色有些暗,不太适合你。”
谈秋没料到姜北慕还会“点评”一二,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便有些木楞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脑海之中思绪飞速转过,忙道:“我觉得挺好的,毕竟太亮的颜色也不好,太惹人注意了不是。”
姜北慕不太赞同,眉心微蹙还想说些什么,却忽闻身后传来那老翁的声音,却不是对着姜北慕与谈秋二人说的。
“那个拿来给小北。”
姜北慕与谈秋二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老翁不知何时坐在了妇人身旁,二人目光相触,妇人登时便反应过来,忙将针线放下,一拍手道:“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说罢,妇人转身入了内屋,徒留老翁一人坐在前厅,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似是在沉思着某事,谈秋与姜北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困惑。
姜北慕斟酌少倾,问道:“方叔,您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翁清明的双眸微动,旋即轻叹一声,对姜北慕道:“这是我们答应溯婉那丫头的,说是要为她缝制一件嫁衣,可惜她走的匆忙,再回江南时,却已成了家,之后更是听闻她久居边塞城中,日子过的清苦,最后……哎。”
老翁说话间不由得叹了口气,似是在惋惜着某事,妇人亦手捧着两匹布帛自屋内走出。
“没能让她穿上我们做的衣裳,实在是遗憾。”
老翁接了句话,随后起身从妇人手中拿起布帛,递与姜北慕,嗓音略微沙哑,“这里的布,你们看上哪些就直接拿去,另外这两匹,算是我们送给溯婉丫头的,她无法来取,由你拿着,也是一样的。”
姜北慕这回没有犹豫,反倒是伸手接了过来,谈秋顺手上前接过宝宝,姜北慕这才将两匹布帛捧在怀中,珍重道:“那我便替娘,谢过方叔和婶子了。”
老翁摆了摆手,不知又想起了何事,最终仍是一声叹息,足有物是人非之感,谈秋在一旁静观,知道自己此刻不该说话,便抬手轻轻抚过宝宝头顶细软的发丝,将人揽在怀中轻声哄着。
借着屋内的烛火,谈秋才大略看到了那两匹布帛的样貌,底下那匹乃是锦缎大红,上绣着牡丹花色,针脚细密,绣工极佳,且布帛色泽明亮,一看便知是上乘的材料,光凭借那紧促细密的绣花,便能知道这匹绣布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而上面那匹则轻薄许多,烛火下布帛宛若蝉翼,被印上了一抹嫩红,谈秋猜测其约莫是透明外纱一类,只是那与众不同的,则是这外纱之上被绣上了桃花样式,却并非简单一朵花束,反而是连枝带叶栩栩如生,侧面望去绣花处微微凸起,仿若是一朵真花。
谈秋不禁暗自咂舌,赞叹这绣花工艺之精妙。
“你们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相中的,一块儿拿来做了就是。”妇人说道。
“不用了,婶子。”姜北慕出声轻言婉拒了妇人的提议,“就用这个布吧,我觉得这两匹布是最好的了。”
姜北慕言罢,不待旁人回应,谈秋便忍不住出声道:“这个是给你娘的布……”
“无碍。”姜北慕微微一笑,朝妇人道:“就劳烦婶子用这两匹布做两身罢,至于制式,我们也不懂,您就比着他的身量来做就行。”
谈秋完全被姜北慕这一系列的反应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恰此时妇人亦反应了过来,却是有些许的犹豫:“上面这件没问题,就是下面的布……当初可是依着婚嫁来缝的,不太好做罢?”
“我娘已经去了,她也穿不上了,这布留着也是遗憾,不如物尽其用,婶子便受累,给做一件常服即可。”
谈秋听闻姜北慕这么说,心中忽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姜北慕愿意将原属他娘亲的布帛让给自己穿,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但这布帛原该是婚服……
谈秋心中的纠结外人却是不知,妇人见姜北慕坚持,也不好多说,便爽快地记下了姜北慕带来的身量,并允其七日后来取,谈秋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府宴前两日,倒是充裕。
姜北慕亦无不妥,留下银钱后便简单寒暄了几句,随后便欲同谈秋离去。
待二人回了姜府挽秋阁,已是深夜。
谈秋将宝宝哄睡了去,随后蹑手蹑脚回了姜北慕的房间。姜北慕一袭单衣,坐在桌边翻阅着书籍,谈秋走进粗略扫了几眼,发现是话本,当即忍不住道:
“老爷还看话本呢。”
姜北慕不急不忙合上书,“闲来无事,听闻这话本近日来挺多人看的,便也拿了一本来翻翻。”
“老爷觉得好看么?”
“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好看还是不好看?”谈秋不知为何忽而犟了起来,只想从姜北慕嘴中听到一句肯定回答。
第62章 可安心了?
“尚可就是尚可,中规中矩。”
姜北慕面不改色地将趴在自己背上的谈秋给揪了下来,随后将书页盖上放在一边,道:“洗漱了没?好了就先去睡罢。”
谈秋上半身趴在桌子之上,手臂支着桌面眨了眨眼,姜北慕似乎已经习惯了谈秋与他同吃同睡,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尴尬,反而十分自然地催促谈秋早点休息,不过倒也仅仅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了,盖得还是两条被子。
“你不一起睡么?”谈秋见姜北慕起身拢了拢衣衫,没有要就寝的打算,反而要出门,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去书房坐会儿看看账簿。”
“那我也去。”谈秋立即支起身子,作势要跟着姜北慕一同出门,刚走至姜北慕身旁,却被姜北慕挡住了。
“这么晚了,你就在房间里休息吧。”
“那不成,老爷要是想看账簿,那就去书房拿来看,不然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又有人不死心要害我跟宝宝呢?”
谈秋煞有其事地反驳了姜北慕的话,意有所指地努了努嘴,指向窗外黑黢黢,夜风灌入窗缝,发出呜呜声,伴随着门外檐廊之下的灯笼虚影,倒是真有几分阴森之感。谈秋说得连自己都有些信了。
姜北慕将谈秋细微的表情皆看在眼里,见其不遗余力地表露出害怕的神情,已经漫上嘴边的那一句“有我在,狄族人也只是会先来杀我”便生生地吞了下去。
姜北慕静了片刻,才无奈道:“行,我去将账簿取来。”
“嗯嗯!”谈秋美滋滋地应了,随后快步走至床边,脱了鞋翻身上|床,裹上了姜北慕的被褥,脑袋对着床外,宛如蚕蛹一般将自己给裹了起来。
少倾,姜北慕便拿着一本账簿回来了,待看见谈秋之时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把自己裹成这样。”
“下面冷。”谈秋笑呵呵道,随后裹在被褥之中的手轻轻拍了拍,“老爷要不要也进来躺着看?”
“不了,也没多少。”姜北慕笑着摇头,随后在桌边坐下,就着烛火开始翻阅起书籍来。
谈秋百无聊赖地裹着被褥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看向屋顶,双手呈“一”字状摊开,喉中如同小动物般轻发出几声哼哼。
“困了就先睡。”
谈秋听见姜北慕翻阅书页的声音,却是不依,“不,我要等你一起睡。”
姜北慕翻书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下一页,口中回道:“等我做什么。”
谈秋乐呵呵道:“不做什么呀,难道老爷觉得我能对你做什么?”
最后几个字谈秋故意咬重了发音,存心打趣姜北慕,姜北慕却已是熟悉谈秋的这副挑逗作态,只好笑道:“你是无法奈何我,哪怕我右手毁了,仅凭一个左手,我依然能将你给制伏住。”
“老爷小看人。”谈秋听姜北慕这么说登时来了劲,忙一个鲤鱼打挺盘腿坐起,顺手将被褥披在身上,“老爷过来比划比划。”
言罢谈秋更是伸手将两条手臂的衣袖给往上拉了拉,摆出一副要打架的姿态。
姜北慕看也不看,“躺好,把被子盖好,夜间风寒,免得受了凉,届时府宴你可就得忌口了。”
谈秋原本存着万丈火焰的心思登时被姜北慕这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透彻,只得悻悻然抱着被褥重新躺下,露出一双黑漆漆如小鹿般湿润的眸子。
“老爷做什么给我买新衣裳呀?”
“再过不久便是除夕了,总得置办一身行头。”
“那随便挑挑就行了,我还是觉得那两匹布料给我做衣裳不太合适,要不然咱们还是不做了吧?去把那两匹布料拿回来,你给好好存着。”谈秋指尖勾着被子一搭一搭地揪着,“老人家大晚上的也不会动工,明天一早我们去说还来得及。”
“不过是两匹布料罢了,且做工确实不错,要我看来仅次于银纱阁的那匹月光纱了。”姜北慕将账簿放下,右手搭在膝上,侧头看向谈秋,像是在安抚他。
“你不用觉得受不起,那布料意义再贵重也终究是过去了,两位老人既然将这布料送给我了,那么便是随我处置,我将它送与你裁衣又有何不可。”
谈秋一时哑口无言,这布料是送给姜北慕的娘亲的,那么现如今他娘亲不在了,自然是到了姜北慕手中,正儿八经说起来,也的确是姜北慕自己的东西,哪怕是要烧了,谈秋也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
“老爷……不后悔?”
“不后悔。”
“万一哪天要是后悔了,想把布料从我身上扒下来,我可是不依的。”谈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姜北慕失笑,忍不住道:“你一天到晚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当然是想你呀。”谈秋十分自然地接了一句,诚然这句话十分老气且肉麻,若是平时,谈秋是打死自己也决计说不出来的,不过当他面对姜北慕时,些许微不足道的小底线皆可忽略不计。
“你不如想想该怎么接手管家。”姜北慕没有理会谈秋的巧嘴,说道。
此话一出,谈秋登时静了下来。
姜北慕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继而将目光从账簿之上挪开,看向谈秋,却见谈秋将自己大半张脸都埋入了被褥之中,只露出眼睛与额头,只是那双眸子此刻亦不知落在何处,正在出神。
“在想什么,是不想做么?”姜北慕并未强求,“若是不愿意做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那厢谈秋却急着辩道:“不不不,不是。”
“我只是在想……”谈秋抿了抿唇,斟酌片刻轻声道:“老爷就这么放心把管家给我么?我先前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姜府这么大,我又没做过管家,管不好的。”
“再者……他们也都不服我,我怎么管他们?怕不是不出几日就把姜府给弄得一团乱了。”
谈秋瓮声瓮气,他现如今倒不是故意挑拨找那些家丁丫鬟的麻烦,不过是与姜北慕实话实说,府中之人看不起他的比比皆是,他从前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但姜北慕若是当真要让他管家,若不能收服那些人,怕是日后府中有的是风波了。
“以你的性子,可不是会担心这么多的。”姜北慕听罢,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将目光落回账簿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谈秋搭话,仿佛谈秋所担忧的这一切于他而言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如果只是我自己的事情,那我肯定不担心。”谈秋据理力争,像是生怕被姜北慕给看扁了,“但这是姜府,是你的家,我肯定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也说了是我家,那我若是说,我的家随你怎么弄,弄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你还担心么?”姜北慕笑道。
谈秋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悻悻道:“老爷又说笑,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给你乱来的。”
“再者,你要是担心府中人不听你的,不服你的安排,那么明日我便将他们都招来,亲自告诉他们管家人选,若有不服者,即刻离去,若是日后再生事端,则以家法|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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