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瑶就这么在寺庙里住了下来。
山里安静,僧人们睡得早,刘怡瑶跑到后院和严琅打电话。
“……我没想到现在寺庙都这么高级了,连蜡烛都是电子的。你说佛祖能收到电子蜡烛吗?”
严琅:“嗯——仿生佛祖*就可以吧。”
刘怡瑶愣了一下,嘴角不住抽搐。一开始他还忍着,后来越想越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
严琅还说:“仿生佛祖可能还会养电子宠物,每天把拓麻歌子带在身边。”
“别说了别说了,”刘怡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大师该说我亵渎佛祖,要把我赶出去了。”
刘怡瑶在寺庙里住了三天,出钱又出力,但净云大师整天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贿赂成功……呸!是感化。
眼看着回北京的时间快到了,损毁的房屋也修得差不多了,寺庙陆陆续续开始接待香客,刘婷婷那边也传了消息说刘策全和陈小芬准备星期一上山拜佛,刘怡瑶不得不有点焦躁。
第四天,严琅来了。
刘怡瑶都不知道严琅怎么知道寺庙的具体地址的。
“那天一块吃饭的时候,我要了你二姐的联系方式。”
“啊……这样啊。”
刘怡瑶手上戴着破了个洞的劳动手套,拎着两桶水,衣服也不太干净,安全帽把他的头发压得蹋蹋的,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刘怡瑶有些羞赧:“你要不……要不先去坐会儿?”
严琅接过了刘怡瑶手里的水桶:“我帮你拎,一共要拎多少桶?”
刘怡瑶急了:“别,你别做这个,你的手是拿手术刀的,怎么能做这种事。”
严琅:“没什么不能做的,拿手术刀的力气都大。我有朋友还在手术台上锯人大腿呢。喏,和那边锯木头也差不多。”
刘怡瑶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寺庙请的工人正拿着电锯在锯一根有成年男性大腿那么粗的木头,棕黄色的木屑飞起来,像造雪机的洒出来的雪一样纷纷扬扬的。刘怡瑶短暂地把那些木屑替换成了血,觉得那场景着实骇人。
刘怡瑶拗不过严琅,只好给他找了手套和安全帽,让他戴上。
中午干完活,吃过饭,严琅表示要给寺庙捐笔钱。
严琅用的也是现金,刚拿出来,刘怡瑶就让他赶紧收回去。
“你疯啦!给这么多!500,不不不,200块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
“你糊弄佛祖,佛祖也会糊弄你。”
刘怡瑶不得不看着严琅把钱递给了僧人,胸口疼痛不已。
僧人打开花名册登记了严琅的名字。一前一后,严琅的名字正好和刘怡瑶的名字排在一起。
严琅看到跟在刘怡瑶后头的数字,说:“你也挺疯的。”
刘怡瑶撇撇嘴:“那人家大师也没说什么。”
“带我去见见大师呗。”
严琅在禅房和大师聊了两个小时,出来时外头已经变了天。乌云飘过来,响过几声雷,豆大的雨就噼噼叭叭地往下掉。
刘怡瑶脱了手套坐在檐下等雨停,严琅靠着褪了色的红色柱子说:“雨停了之后我们就走吧。”
刘怡瑶说“好”。
廊边种了一丛芭蕉,雨顺着屋檐往下淌,落到叶上溅开来,一珠一珠地往下滑。
严琅:“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怡瑶看到严琅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一定是已经得知他和家里人出柜了的消息。他撑着一边脸蛋,看着雨珠说:“我不是特意为了你。我是为我自己,我不想到最后我只能孑然一身。”
“你不会的。”严琅一脸严肃,刘怡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认真的话:“我问过佛祖了,他说你修庙建寺功德无量,能得天人护佑,逢凶化吉。”
刘怡瑶失笑:“你什么时候去问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严琅敲敲手机:“我给他发了电子邮件。”
刘怡瑶:“这个梗用一次两次就可以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一同笑出了声。刘怡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雨停了之后,刘怡瑶和严琅去了龙湾机场一块坐飞机回北京。
严琅送刘怡瑶回宿舍。车子停在马路边,周围一个行人也无,只有路灯恪尽职守亮出一圈黄色的光。
“刘怡瑶,灯还没有修好,”说着话,严琅低头靠了过来:“看不清,所以也把握不好距离……”
于是他们的唇不小心碰到一起,只好闭上眼睛接一个五分钟的吻。
*这个梗来自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该小说曾被改编成电影《银翼杀手》(1982)。
第50章 晚安13
刘怡瑶自认尽了人事,接下来就该听天命了——就看大师肯不肯帮他说说话了。
刘怡瑶买了点特产,一上班就发给了实验室的同事们,还附赠了一个平安符。刘怡瑶是真心感谢他这几个同事,他忽然出了个柜,也没人来和他说三道四或者找领导讲他小话。他想也许真的有天人庇佑。
刘怡瑶为了赶上工作进度,连着加了几天班,忙得连轴转。终于到了周五下班,他饭也没吃就回宿舍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后发现刘婷婷发来了最新的前线消息——刘策全夫妻俩大概是没在山上得到什么好消息,下了山之后一声不吭回了温州,今天一大早发朋友圈问温州哪座寺庙最灵。
刘一遥:我要不要恐吓一下他们?写一篇公众号告诉他们一生只能信奉一个大师。
刘玲玲:哈哈哈哈哈哈哈需要账号吗?我可以借你一个。
刘怡瑶思来想去决定自己给爸妈打个电话打探口风,结果非常意外地得知他们刚给刘怡瑶算完命。
“……可高级了,现在都是电脑算命了。大师说你这个名字不好,得改。他给你算了个新名,你听听啊,叫‘刘孝规’,孝顺有规矩,只要用上一个月,你就能改运。”
刘怡瑶哭笑不得:“爸、妈,什么电脑算命,那都是骗人的。”
陈小芬很不高兴:“你怎么能这样说大师呢?”
“不信?你开一下视频,我弄给你看,这种网站网上多的是。”
刘怡瑶用关键词随便搜了一个算命网站操作给了父母看。
“你看,99分,厚德载物,安富尊荣,财官双美,功成名就。”
夫妻两个的表情很不好看。陈小芬喃喃道:“你这是假的,大师的不一样!”
“怎么假的,我这也是电脑,也是算命啊。倒是你们,给了那个大师多少钱?可别被骗了。”
这个数字夫妻两个人死活不肯说,很快就支支吾吾地挂了视频。
刘怡瑶觉得自己取得了一点阶段性的胜利,心情大好,乘胜追击,和刘玲玲借了个账号,马上就开始撰写推文。捣鼓了一早上,他觉得措辞还有点僵硬,毕竟他是学理的,笔头功夫不怎么样,平时也不怎么写文章……文章?严琅不是会写吗?可不可以让他帮忙改一改?
刘一遥:【链接】
刘一遥:你可以帮我看看这个吗?给我提点意见。
严琅今天可能有排班,回复得不是很及时。
刘怡瑶无聊地点进了严琅的朋友圈翻了翻,发现他前段时间发了一篇小短文,叫《飞行器的执行周期》。讲了太阳爆炸后主角在宇宙里漂游寻找同伴的故事。刘怡瑶一口气看完,给他点了个赞,并激情留言道:写得太好啦!
过了半小时严琅才回复了刘怡瑶。
严琅:收到,我下班了看看。
严琅:【朋友圈截图】
严琅:?
刘一遥:?
严琅:这个故事我给你讲过的。
刘一遥:没有啊,你记错了吧?是讲给别人听的吧?
严琅:我只给你一个人讲过。你翻通话记录,8月2号,晚上23点,我们是不是打了一个小时电话?我还问你结局好不好,你“嗯”了。
严琅的话半真半假,他就是在赌刘怡瑶那天睡死了,什么也记不得。
刘一遥:对不起!我那天太累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严琅:我好伤心,哭哭。
刘一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道歉,你别伤心了。
严琅:不行。
严琅:要一个亲亲才能好。
刘怡瑶那边过了半分钟都没有动静,严琅觉得坏了,是不是玩过火了?正想撤回的时候,刘怡瑶发了一个链接过来。
刘一遥:【QQ音乐-梁静茹-《亲亲》】
消息没停,刘怡瑶一连发了7个版本的《亲亲》过来。
严琅:。
严琅:叫号了,下了。
等严琅给人补完牙后重新拿起手机时,发现刘怡瑶给他发了一段只有1秒钟的语音,点开,一声清脆的“mua”在耳边响起。
严琅反复听了5遍,打开浏览器输入:微信语音怎么另存为音频?
刘怡瑶发了语音之后马上给严琅的对话框设置了免打扰,火速退出了微信,然后开始疯狂在各个APP之间切换,甚至在床上打了一套军体拳。
这样过了半小时他才小心翼翼地点开微信,结果发现严琅什么也没给他发。
刘怡瑶第一反应是宿舍是不是断网了,还特意切了流量,点进点出了好几次。结果,确实,严琅什么也没有给他发。
刘怡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一方面有些失落,安慰自己可能严琅在忙没有看到,另一方面觉得——严琅很重要吗!他回什么很重要吗!不回就不回!
刘怡瑶看见朋友圈的标识上有个红点,随手就打开了,上面显示的头像赫然就是严琅本琅。
好你个严琅,有空发朋友圈,没空回消息。
刘怡瑶带着一种兴师问罪的态度点开了头像,就看见了一张拼起来的图——微信置顶刘一遥信息1,[语音],浏览器搜索记录“微信语音怎么另存为音频”,音频已保存。
新消息跳进来。
严琅:下午一起去图书馆吗?推文我帮你改吧。
刘怡瑶长按对话框,置顶。想了想,又点进个人资料里,把昵称改成了“刘怡瑶”,然后回了消息:好。
严琅回得很快:怎么改名了?
刘怡瑶:想重新开始了。
刘怡瑶坐了一个小时地铁,买了两杯冰咖啡,去医院门口等严琅下班。两个人一块到附近吃了点东西,就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的桌子很宽,两个人便坐到了一边。严琅带了平板和一个外接键盘,帮刘怡瑶改文章。刘怡瑶则用手机搜了一些佛光普照的图片发给严琅,让他随便往里插上几张。
严琅动作很快,一个小时不到,就帮刘怡瑶改完了,还顺手排了个版。
刘怡瑶检查完一遍就点了发送,手机收到了推送立马就转到了家庭群里。
刘怡瑶:【链接:《震惊!5大误区!这么多年你都拜错佛了!》】
刘婷婷:[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刘玲玲:深度好文,值得点赞。
陈小芬:这能不能信啊?
刘怡瑶埋头回消息,在群里和家长据理力争,试图让他们这辈子就只盯着一个大师薅。
严琅看刘怡瑶暂时没有空搭理自己,便打开了文档开始构思他的新小说。
严琅十几岁的时候许过很幼稚的愿,希望自己长大了能成为一个科幻小说作者,但是真下笔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能力其实完全不够支撑他写一篇硬核的科幻小说,他会的最多不过是带点科幻元素的小短文罢了。相比较于作者的角色,牙医才是现在的他真正擅长的工作。但严琅还是想写,想写一个有刘怡瑶的故事,写一个机灵又活泼的小男孩在翻山越岭之后变成勇敢有担当大人。
那么严琅应该把自己放在哪里呢?
严琅有点苦恼——他并没有陪这个小男孩披荆斩棘,小男孩好像是自己长大的。如果要在半途加一个同伴,这个同伴好像有些无足轻重。故事到这里真正欠缺的应该是一个终极大boss才对。男孩打败了大boss,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这才是圆满。
严琅不想当大boss,这不是他要的角色。
严琅的创作陷入了僵局。
那边,刘怡瑶的家庭群论战暂时告一段落。他长出一口气,趴到了桌子上,歪头看正对着屏幕冥思苦想的严琅,然后就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刘怡瑶还在想:怎么回事,严琅身上是喷了迷魂药吗?以前去他家也是总是犯困,现在发展到两个人一块在外头也会犯困了吗?
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在下雨,而严琅正在看他,刘怡瑶恍惚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写完了?你怎么不叫我?”
“因为你快醒了。”
连对话都相差无几。
刘怡瑶沉吟片刻:“你上次不是说让我请你吃意大利菜吗?今天就去吧,我有空。”
“好。”
严琅直觉刘怡瑶今晚可能要和他说点什么,因为刘怡瑶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果然,吃了个半饱后,刘怡瑶说:“我爸妈要接受我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挺难的,估计要打持久战,可能要两三年,也可能要五六年。你知道的,出柜只是开始,它不是结束。”
严琅放下了勺子,认真听着。
“十几二十出头的时候只要喜欢就可以,偷偷摸摸搞地下恋情也当情趣。但是今年我们都已经27岁,你可能会有好几年都没有办法被我父母承认,过年你也不能和我回家,不然有可能被打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领证,更不会有小孩。万一我父母跑到北京闹事,我有可能会失去工作,甚至还会拖累你。”
“即使这样你也想和我试一试吗?”
“你不要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不要念着过去的情谊冲动地说‘我愿意’。满打满算,从我们在北京碰见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才过去两个月。一下走得太近会让我们失去判断能力,这样对你对我其实都很不负责。你知道的,我并没有一直在等你,我交过男朋友,还谈了好几年,不是玩玩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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